牆外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院內小橋流水對弈無聲。


    那一聲高昂的號角,驚醒了半城的人,可終究有人還是在夢中。


    就比如眼前這手談的兩位,盯著棋坪,身無旁物,真是應了那句話。


    雙耳不聞窗外事,四目隻盯太平棋。


    說實話,今個的康安石心其實不在棋上,可比齊爺一激,竟然忘了正事。


    說好的再來一盤,如今卻是一番。前兩局齊爺大勝,後兩局康安石險勝,眼下正是決定勝負的生死局。


    眼下已是中盤,四角四邊黑白子早已占滿,唯獨中腹還有一大白。


    原本,開局時齊爺讓了兩子,康安石自然的尋個好地方,若是邊角自是穩當,可那麽做就弱了陣勢。


    再怎麽說,康安石在京城貴圈子裏也算是坐談高手,鮮有匹及者,當然齊爺除外。


    輸棋不丟人,可輸了陣勢,今後就再難抬頭。


    是以,今日幾局康安石兩子全落於中盤。這兩子俗稱飛星,遙相唿應,猶如銀河兩星,雖然遙遠,卻是心意相通,康安石自是十分倚重。


    可此局,齊爺放棄邊角,四蛇匯聚,做合圍之勢,疑要小蛇吞象,占據中盤。


    本來,康安石自詡這局很穩,不出意料,可勝二至三目。可若隨了齊爺的意,那不僅毫無勝算,而且會淒慘無比,連二子薄麵也保不住。


    本來今日對弈隻是籍口,那棋外之事方是重中之重。可棋癮一上來,九頭牛都拉不迴,那裏還能管的了窗外事呢?


    如今這癮也上了頭,本該揚名立萬卻遇著攔路虎,康安石那個氣啊!


    再怎麽氣,卻不能言說,畢竟齊爺已讓了兩子,康安石也隻能抓耳撓腮苦思冥想而已。


    可惜心浮氣躁,早沒了較量的心思。


    康安石長籲一聲,就聽到院外風雨箭鳴,禁不住打了個哆嗦,忽心生一計。


    “齊爺,你老看看,這中盤勢均力敵,邊角早已明朗,要不算和可否?”


    齊爺搖搖頭,咂了一口旱煙,又在鞋幫上磕了磕煙鍋,慢悠悠道:“和局,我看未必,雖然飛星相惜,但若是我這四龍匯聚,弄不好就得飛星含恨啊!嘻嘻,小石頭,難道你是怕了?”


    “嘿嘿,齊爺,我哪裏是怕啊,我隻是擔心一個不甚,你老的小龍要是夭折了,那可掛不住麵子啊!”


    說話間,偏頭朝院外望了望,隻聽得殺聲震天。他這一句,卻是一語雙關。


    想必齊爺會思量一二,做出決斷。可誰知他又按了一鍋煙,猛吸一口,把棋盤噴的煙霧繚繞,如夢似幻。


    “龍翱於天,千難萬難,若情劫難過,做條俗蛇反倒平安。要想和,現在晚了!”


    康安石自然知道是晚了,否則說這些廢話作甚。可他還想據理力爭,不說這棋,就說眼前。


    “齊爺,你老可得想好了。要是邁不過去,那可真成了死龍,慘遭分割,連活蛇也做不得啊!”


    齊爺沉默片刻,嘿嘿一笑:“若此,那是他的命數該絕,怨不得旁人。你說是不是,小石頭?”


    康安石一愣,話是這個理,可人生行事,豈能依理而行,誰又能做的到呢?


    “可,齊爺,你卻是落子的人呐?”


    “哪又如何?你知道,我從來都是隻管落子,不問收獲,難道你不是麽?”齊爺臉色凝重,似乎心思重重,但下手卻毫不含糊。


    一顆黑子落下,斬斷飛星。


    “我輸了!”康安石推盤起身。


    “嗬嗬,輸了就得有服輸的樣子!”齊爺語聲很冷。


    “我知道……”康安石垂頭喪氣,有重新坐下,一顆一顆的收拾殘局。


    ……


    康安石可以很慢很穩,但楊有福此時卻是不能,隻因這從天而降的箭雨連綿不絕。


    楊有福重來不曾與軍伍相逢,更不懂伍人群起而動的威力。唯一的經驗也隻能是上一世電視上看到的畫麵。


    一人破千軍,威武不可擋。但究竟那是為了藝術,為了賺眼球。


    主人公姿勢一定得優美,發絲飄而不亂,衣衫揚而翩翩,至於手中武器指向誰並不總要。


    因為有慢鏡頭,有分鏡頭,有蒙太奇,太多花哨而複雜的技術,讓英雄瀟灑豪邁。


    可這一切在楊有福眼裏全都是個屁,甚至連屁都不如。


    莫說箭雨,就算是暴雨,試想有幾人能雨中漫步還不濕衣衫?除非是神仙。


    可這個世界有神仙嗎?反正楊有福沒見到過。


    於是,他隻能全力以赴的鼓舞怪力,運起魔琴訣,艱難的支起一麵劍盾,姿勢不堪,左閃右躲在箭雨中艱難前行。


    一步,兩步,十餘步,似乎馬上就要走到頭。


    可除了箭雨就完了嗎?非也!


    隻聽一陣刺耳的抽刀聲,那最前排的盾兵早已上前。


    正所謂,趁你病,要你命。戰爭從來仁慈不得,若是心軟了,就得喪命。


    五十步的距離,楊有福走了十餘息。他甚至不敢迴頭,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穿出無數個破洞。


    那些漏網之魚,擦著發絲、顏麵、耳際、四肢,劃出一條條深淺不一的斜線。要不是胸腹在劍盾重點保護之下,可以說簡直是一個血人了。


    若不是一雙黑眸依舊深邃,可能無需盾兵出刀,他就會倒下去。


    隻因每一根箭矢都有數石巨力,幾十息的功夫,楊有福隻覺得胸腹間怪力一傾而空。


    還好隻有數十步,否則早已萬箭穿心。


    箭雨剛畢,楊有福手中一輕,猶如卸下千斤重擔。可還沒等他鬆口氣,迎麵就圍上二十麵黑魆魆的盾牌,和二十把從盾後伸出的利刃。


    劍是好劍,可若是遇上盾,再鋒銳的劍又能穿透幾層。


    左衝右突間,他已被層層盾牌環繞。


    楊有福不敢泄氣,拚命壓榨全身每一絲力氣,出劍收劍,舉劍推劍。


    這一刻劍成了矛,成了刀,成了戈,成了盾。


    叮叮當當,噌噌啷啷,響個不停,沒有一絲節奏,雜亂無章。似乎數十輛拉滿散亂堆放鐵器的馬車,走在坑坑窪窪的路上。


    楊有福拚命躲避那一把把伸出的利刃,卻無法感動那堅固地軍盾。他好似一條網中的遊魚,這兒被擦了下,那裏被碰一下,想要撕破那張巨網,卻是不能。


    這一刻,他真想化作一隻展翅的鳥兒,一飛衝天,遠離這牢籠。


    騰挪間,楊有福隻覺得心中一股無名戾氣難消,悲意難平。


    不知何時,悶熱的城中刮起一陣微風,穿街過巷。


    拂起戰馬的鬃毛,撼動斜掛的弓弦,吹散長槍的紅纓,貼著青石街麵,爬上一麵麵冷森森的盾牌。


    在每一次舉盾的間隙,送入少年的耳中。


    似乎是有人在悄悄奏起一曲離別,訴說心中的苦衷。卻不知,這偌大的武隆城中,還有誰和眼前的少年一樣,悲從心生。


    突然間,那少年的劍開始輕顫,仿佛是淪落人尋著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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