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國洪明二十九年,小滿剛過一日,新雨後的空氣濕漉漉的。


    越地蟒嶺的深山中,地處邊陲的清風小鎮一片寧和。


    天剛蒙蒙亮,小鎮山後背陰的密林裏陰暗濕冷,唯有一陣接一陣的鼾聲,才讓這密林有些生機。


    循著鼾聲,隻見一棵大樹上趴著一少年郎,他蜷縮著身子,不時皺著鼻頭,顯然是睡得正酣。


    突然,少年在夢裏翻了個身,直直的掉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把枯葉濺的四飛。


    這一下,少年被摔醒了,揉揉肩背,坐了起來。


    他睜眼一看,四周依然如故,什麽也不曾變。


    “唉!又白摔了!”


    少年懊惱的嘟囔一句,似乎他這一摔頗不尋常。


    如果你恰好認識他,你一定不會覺得奇怪,因為少年這樣子摔下樹,已經有好多次了。


    並不是他犯傻,而是他想要迴去。


    少年名叫楊有福,今年剛滿十五,他想要迴去正是那顆魂牽夢繞的綠色星球。


    十年前,也是這棵樹下,等他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躺在這裏,變成了一個五歲的孩童。


    那一年少年在那個叫地球的綠色星球上剛剛十八,生活在秦嶺的一座山城裏。


    那天也是五月某一日,山裏綠意愈濃,新雨後的山城如玉盤上的明珠,而少年正是那明珠上的一粒微塵。


    那個星期天,少年起了個大早。


    昨晚他給老媽撒了個慌,說是約同學一起爬山。


    雖然麵臨高考,可爬山事大,兩位大人不出意料的全都同意了。


    “易森!”


    剛走出小區院子,少年摸了摸兜裏的充電寶,禁不住笑出聲來。


    其實他爬山隻是個幌子,昨日在校門外租了個手機,今天他要好好的耍一耍。


    前幾天,他和幾個同學玩吃雞,卻被說菜的一皮。


    少年很不服氣,今天他要為自己正名。


    他嘴裏哼著小曲,獨自朝城邊的鬆山公園走去。


    清晨的山道上空氣異常清新,唿上一口都會讓人頭腦清明。三三兩兩晨練的人走的有穩又快,到讓少年有些吃驚。


    等他爬到山頂的廣場,已是滿頭大汗,累的差點癱倒在地上。


    此時紅日初升,東麵的山頭已升起一團紅雲。山林裏的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著,顯得異常幽靜。


    少年找了個長凳,剛坐下來,突然來了一群老人,穿著清一色的運動裝,在廣場上排起隊來。


    還沒等他坐穩,一首神曲就響徹雲霄,驚得鳥兒撲棱棱亂飛。


    唉!走到哪裏,都躲不開這魔音呐!


    少年心裏長歎,也隻能起身,重新尋找一個安身之地。


    惹不起,惹不起啊!


    還好,這鬆山公園有十幾裏地,沒多久少年就找個好去處。雖然還有那魔音貫耳,但卻是弱了好多。


    這是山腰間一處凹地,地上鋪著青磚。幾顆合抱粗的大鬆樹,彎彎曲曲,可惜就是沒有一個坐的地方。


    少年揚頭,正好看到一棵鬆樹離地三丈高處分了好幾個叉,看起來不錯,他突然有了主意。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少年總算坐在了樹叉上。


    他拿出手機,插上充電寶,點了一下,一聲輕響過後,少年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


    “注意,注意,275方向有一隊,143方向也有一隊。封煙、封煙。”


    “撿了就走,速度、速度。”


    耳麥裏傳來的語音,讓少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玩的這款遊戲,正是時下最流行的吃雞。雖然隻是手遊,但也能有那種端遊的感覺。


    還有不到二十人,他這一組四人隊,吃了這個空投之後,全都是火力十足,看來這把有戲啊!


    誰知這檔口竟然來了兩隊lyb,lyb常見,可這麽湊堆就不尋常了。


    “難道是主播?”不知誰喊了一聲,這一下少年就更加手忙腳亂了。


    太長時間不玩,手有些生,竟然拋下了8倍鏡,這怎麽行?


    他隻好彎腰又撿,這一撿,耽誤了發車時間,側旁一顆雷扔了過來。


    轟的一聲,地上齊齊整整的出現四個盒子。


    “嫩羊,你幹啥?腦子瓦特了?”


    李琦在耳麥裏狂罵。


    “就是,就是,嫩羊你就是個坑娃,害死人了,切!不和你玩了,麻煩。”


    張辰雨又開始批叨了。


    “小羊兒呀!你還真的菜呢,沒想到學霸還是菜雞啊!咯咯咯。”


    王靜怡在耳麥裏咯咯的笑個不停。


    “菜雞,菜雞,你們才是菜雞。”少年拔下耳塞,嘴裏嘟囔著,順手把手機一扔。


    這是他的習慣動作,假期窩在床上,玩遊戲每次被人罵,他都是這麽做。


    可這一次,他錯了,因為他坐在三丈高的樹上。


    手機做自由落體運動的時候,他才想起來,急忙一撲,也跟著掉了下去。


    唿唿的風聲不到數秒,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家裏小妹那一聲親切的哥哥,然後世界變成了一片黑暗。


    ……


    再次醒來,就來到了這裏,變成一個名叫楊有福的小屁孩。


    十年的時間,讓小屁孩從一個熊孩子變成了少年郎。


    可不管他如何努力,卻再也迴不去了。


    這十年,他逃跑了無數次,可每次最多離開不過十裏,總會有奇怪的事情發生,讓他無功而返。


    到了最後,連他自己也煩了。


    那一次穿越,唯一留下的就隻有那個星期天的記憶,其他的全都想不起來。


    可能是摔壞了腦子吧,他竟然連自己原本的名字也忘了。


    記憶裏,應該姓楊,可絕不會叫羊兒,於是他就認可了這個新身份,楊有福。


    ‘唉!看樣子迴不去了。’


    楊有福收迴思緒,收好散落的長弓。又朝背上摸了一把,還好那把劍還在。


    突然遠處傳來次次啦啦的聲響,似乎有巨型野物從遠處跑過。


    刺啦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楊有福握緊長劍,緊緊盯著那一邊樹林。


    最好是一隻老虎啊!楊有福隱隱有些期待。


    咡、嗬嗬。


    一聲嚎叫過後,眼前的樹叢一陣亂晃,一個黑乎乎的豬頭鑽了出來。


    竟然是野豬,大張著嘴,噴出的腥臭熏人的氣味,幾根獠牙又尖又長。


    看著兇,其實也不過是一劍的事,正好試一試手中劍。


    可不知為何,他卻隱隱擔心,不是怕野豬,而是怕一劍刺而不死,敗了殺雞劍法的意境。


    因為十年前的那次穿越,腦子裏莫名多了一套殺雞劍法,名字土也罷了,可劍法也隻有簡單的一式。


    這些年楊有福殺了無數隻雞,隻盼著劍法能夠變化。


    可他想錯了。


    眼看那野豬越跑越近,嘴張的越來越大,就連猩紅的喉管也清晰可見,空氣裏全是腥臭的氣息。


    楊有福把心一橫,舉著長劍大喊。


    “來,來啊!”


    野豬一聲嚎叫,一頭衝了過來,就像鎮上發情的公牛,紅著眼。


    他舉著劍,身體不受控製的衝了前去,嘴裏哇啦哇啦的大叫著。


    嘭的一聲,楊有福隻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騰空而起,耳畔是唿唿的風聲。


    他還是小看了野豬的莽勁,不過對於楊有福來說,也隻是抓緊劍在空中飄那麽一會罷了。


    這一瞬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他一瞬世界是屬於他的。


    一聲慘嚎過後,四周終於安靜下來。


    楊有福匍匐著躺在地上,雙手舉著長劍越過頭頂。


    再往前是一隻大野豬,此刻正靜靜的躺著。


    長劍由嘴穿喉,直擊心髒,暗紅的血汙咕咕的從獠牙間流出。


    楊有福一喜,隨手拔出長劍。這把劍有些特別,不僅重的離奇,而且連刃子也沒有。


    他低頭仔細看了看,長三尺七寸,劍麵上是層層疊疊排列有序的花紋,在晨曦裏閃著青光。護手處刻著雲紋,似乎是一把好劍。


    ‘也不知銀根叔腦子是怎麽想的?’


    楊有福搖了搖頭,整理好長弓,又背上長劍,俯身抗起幾百斤重的大野豬。


    可沒走上幾步,突聽得山那邊傳來一陣人馬嘶鳴。


    他一急,扔下大野豬,急匆匆的朝山頂跑去,畢竟鎮上還有好多人在等著他呢。


    這一跑,楊有福就出奇的快,猶如猿猴,又似獵豹,怪哉、怪哉。


    十幾個唿吸不到,他就攀上了山頂的一棵大樹。


    俯首了望,山下一小小的村鎮,鄰著溪水。遠遠看到一隊兵卒,騎著馬,揮著刀槍,由東麵而來,明晃晃的鎧甲在晨曦下閃閃發光。


    東麵據說就是吳國,難道……


    這一下楊有福急眼了。


    他想也不想,一頭從幾丈高的大樹上躍下,又像一頭憤怒的野豬,直直朝著那個村鎮奔去。


    耳畔是唿唿的風聲,一些細枝荊條被攔腰折斷。可楊有福全都顧不上,他一門心思都在那一群兵卒身上。


    他聽說過,這些吳國的兵,全都不是好東西。


    快衝到山腳下的時候,突然由樹叢後傳來一聲急促的低唿。


    “福娃子,你亂跑個啥哩?”


    楊有福一愣,生生止住衝勢,竟然把鞋帶子也掙斷了。


    樹叢後一陣晃動,楊有福一把抽出背上長劍,拿在手裏。


    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小心翼翼地鑽了出來,一身黑色粗布短裝,幹練而幹淨。


    楊有福放開緊握的劍柄,鬆了口氣。


    那婦人幾步就走了上前,一把拉住了楊有福的胳膊。


    “福娃子,你該不是又去殺雞了吧?”


    “殺雞?殺什麽雞?”


    “唉!你這個娃啊,咋把啥都忘了。”


    婦人歎了口氣,在楊有福肩上拍了拍。


    “莫怕,咱藏著,那賊人找不到咱的。”


    樹林裏又是一陣晃動,這一次鑽出了三個孩子。


    “有福哥,我在這!”


    “有福哥,你咋沒帶隻雞啊?”


    “有福哥,我,我想吃雞腿。”


    楊有福一笑,原來是白嬸家那三個碎崽兒。


    “去,去,你幾個給我藏好了,吃啥雞腿,你沒看那吳賊都要拆咱們家了。”


    婦人有些不耐煩,朝幾個孩子擺了擺手。


    楊有福這下明白了,原來真是吳賊,這一下,他就更急了。


    “嬸,這到底是咋了?”


    “哎吆!那殺千刀的吳賊奧,把你那些叔叔哥哥全都抓了去,你說福娃了,我該咋辦啊?”


    婦人仿佛抓住了一根稻草,一屁股坐在地上,低聲哭啼。


    “嬸你別哭了,我去看看。”楊有福抽出長劍,做勢要走。


    那婦人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嘴裏嚎叫著。


    “福娃子,你可不敢走啊,你要是走了,我該如何向你那逝去的父母交待!走不得啊!走不得!”


    這一下弄的楊有福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此時,樹林裏走出來一白胡子老漢,吧嗒著旱煙袋,正是賣糖人的詹大爺。


    他伸手把婦人拉開,小聲勸著。


    “白家的,你可不敢嚎啊,要是把狼引來了,孩子們咋辦?”


    白嬸止住嚎叫,仍在小聲哭泣,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珠,落個不停。


    老人又開口道,“有福啊!你今年十五了,爺爺不攔你。


    你要去就去,多殺吳賊,爺爺知道,你心裏難受。咱清風鎮上的人就沒有孬種,爺爺老了,陪不了你。


    嗯,這個你拿上吧。”


    他摸摸索索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碎糖,遞了過來。


    楊有福隻好接在手裏,其實他不想吃,可也知道,這糖不吃不行。


    扔到嘴裏之後,他才有些後悔了,因為這糖還真是甜啊!


    他突然就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脫下草鞋,赤著腳,斜拖著劍,朝山腳下的小鎮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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