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某州某專業康複醫院。


    冬季明豔的日光從窗口灑進來,給單人病房內的每個角落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暖『色』。床頭櫃上的玻璃花瓶裏『插』著一束淡粉『色』康乃馨,它似有若無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無形中也給原本單調的病房增添了一絲生動的氣息。


    護工馮姐是華裔,此刻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剪橘子皮,她準備用它做一個枕頭,聽老家的人說橘子皮曬幹之後具有醒腦健腦的功效。


    一旁的手機以不大的音量播放著國內某絡電台的某檔午夜情感節目,步入中年的女人大都對裏麵的心靈雞湯式故事比較感興趣,她自然也不例外。


    “今夜如果你還睡不著,不妨撥打熱線電話向我們敞開心扉,我們一起探討,互聊心事,驅散心中的陰霾,還你一夜好夢!”主持人極具親和力的嗓音通過絡信號同時同步從大洋彼岸傳來。


    舒緩的音樂聲響了差不多有一分鍾,這時候主持人又說:“嗯,好,現在有一位聽友已經將電話打進直播間,請我們的導播把信號切進來!”


    聽眾的電話轉進直播間,主持人先打了一聲招唿,“喂?你好!”


    不知是信號不好,還是其他原因,主持人沒等來迴應,便以詢問的語氣又重複了一遍,“喂?你好,這位聽友?”


    依舊無聲,於是主持人又問了第三遍。


    主持人等了一會兒,似乎覺得信號質量有問題,剛要掛斷,這時候一個聽上去略微有些傷感的男『性』聲音低低的傳來,“聽了這個節目的人都會睡一個好覺嗎?”


    主持人最終等來迴應,她笑了笑問:“這位先生是無法入睡了是嗎?”


    對方閉口不言,主持人當成默認,接著問:“願意跟大家說一下原因嗎?”


    對方沉默半晌之後並沒有迴答主持人的問題,而是問:“世界上每個地方的人都應該能聽到這個節目吧?”


    主持人什麽樣的狀況都遇到過,她十分認真地迴道:“差不多吧,隻要有絡信號,隻要想聽,一般都是能聽到的!”


    對方無言,主持人接著問:“你希望你的聲音能被身處他鄉的另一個人聽到?”


    對方不迴答,過了很長時間才重新開口,“我可以在這裏彈一首曲子嗎?”


    “彈一首曲子?”


    “嗯,我想這世界上有個人萬一睡不著,聽見了這首曲子或許能幫她入睡!”


    主持人被電話那端男子的情深強烈地震了一下,隨後答應道:“好吧,我會在這裏和其他聽眾一起聆聽這首能催人入眠的曲子!”


    置於病床邊馮姐的手機靜音了十來秒,隨後一首曲調悠揚的鋼琴曲順著絡信號傳遞過來。相比鋼琴曲,不懂音樂的馮姐更喜歡聽故事,不過偶爾換換口味聽一次倒是也不錯,馮姐沒有退出程序或者換台,聆聽著這首她從沒聽過的曲子,手握剪刀一下一下剪著手中用來給病床上已經昏『迷』了三個月,而且還懷著孕的姑娘做枕頭的橘子皮。


    優美的旋律輕鬆婉轉,伴隨著節拍漸漸步入最動人的高『潮』部分,都說世間的每一種事物都是相通的,馮姐似乎從這裏麵感受出了什麽,嘴角微微彎了彎,由於她的注意力大半都在剪橘子皮上,想著把它們剪的均勻,讓病床上的姑娘到時候枕得舒服一些,全然沒注意到兩尺之外那隻纖瘦的手,有一根手指的指尖細微顫動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電台主持人的情緒同樣被這首曲子所感染,最後她問了彈琴的那位聽眾這首曲子叫什麽名字,電話那端的男子語氣黯淡迴了幾個英文單詞,馮姐來美國多年,英文水平不弱,她拿起手機將這幾個英文單詞輸入對話框,然後從絡上下載了這首曲子。


    臨近中午的時候,高大圍提著筆記本電腦推門從外麵走了進來。


    “高先生,您迴來了!”馮姐聽到動靜放下手中的事站起身。


    高大圍“嗯”了一聲,走到病床邊輕輕撫了撫唐依依的頭,隨後問:“依依上午還好嗎?”


    “還好,早些時候醫生過來檢查過,說一切正常!”馮姐如實向雇主匯報患者的情況。


    高大圍看著雙目緊閉的唐依依,眼神還是以往那樣的柔軟,就像她是一觸即化曠世僅有的一枚稀世珍寶,“嗯,下午我有空,我留下來照顧她,馮姐迴去休息一下,晚上的時候再過來吧!”


    “好的,那我先去把依依剛剛換下來的衣服拿去洗一洗!”馮姐說著收拾起了一直擺弄的橘子皮。


    高大圍嗅到橘子的清香味,他轉頭目光落在那袋橘子皮上數秒,隨後對著馮姐感『性』說了一句,“謝謝你,馮姐!”


    馮姐抬眸,見雇主一直在盯著自己手中的布口袋,她笑了笑說道:“沒什麽,這橘子皮扔了怪可惜的,給依依做個枕頭枕枕還是挺好的!”


    異國他鄉工作賺錢支付每月最少也要幾萬美元醫療費的同時,還要盡可能抽出時間親自照顧唐依依,雖說時間才過去短短三個月,但這三個月卻讓高大圍成長了不隻三年,他眸光向上對著盡職盡責,在他不在的時候替他照顧唐依依的馮姐報以一個感謝式的微笑,旋即收迴視線目光重新轉向唐依依。


    馮姐拿著一盆髒衣服出去了,高大圍坐在床邊伸手理了一下唐依依額前精短的頭發不禁對著她笑了笑,“依依,你知道嗎?其實你梳短發也挺好看的,不如好了以後,你就換成這個發型吧!”


    唐依依閉著眼,長長的睫『毛』顫也不顫一下,深深『插』入鼻腔用來給她喂流體食物的管子讓她看上去比曾經還要楚楚可憐。


    高大圍伸手拇指在她的眼下撫了撫,盡管他已經極力地保證她的營養需求,可是懷著孩子的她還是一瘦再瘦,原本圓圓的臉已經變成了尖下巴。


    腹中的孩子在勉強維持,不過醫生說隻要堅持治療,唐依依有很大的可能『性』蘇醒,這點高大深信不疑,因此他一定要為唐依依準備出足夠的治療費,讓她接受全世界最好的恢複治療。


    一般來說,隻要情況允許,高大圍就會把工作帶迴來做,他就那麽坐在床邊看了唐依依一會兒,隨後起身坐在一側的椅子上,並且拿過床頭櫃上放著的一本書,翻至夾著書簽的那一頁慢慢有聲的讀了起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工作之前給她讀一段妙趣橫生的說已經成為習慣。


    新年之後的某一天,同一緯度,相隔半個地球的兩個城市同時飄了一場輕雪,地球這半,慕少廷站在窗前,看著從天而降片片的雪花,思緒不由自主迴到了前一年的冬天,那個步行街,那個長椅,那幅以她為焦點畫一樣的美景就像深深刻在了他的記憶中一樣令他揮之不去,更別提要去忘記。


    正在出神,這時候嘟嘟推門從外麵雀躍地跑了進來,“叔叔,叔叔,你看!”


    慕少廷轉頭,就看見嘟嘟舉著胳膊,手裏抓著一個係著紅繩的白『色』玉石掛件。他神『色』緩了緩,伸手拿過那個不大的圓形掛件看了看問:“這是什麽?”


    “『奶』『奶』說這個不但能祈求平安,還能讓我考一百分!”嘟嘟撅著嘴巴認真地迴道。


    慕少廷垂眸瞟了嘟嘟一眼,“這麽說有了這個即便你偷懶不學習也能全會,『奶』『奶』果然疼你!”


    嘟嘟齜牙一笑。


    客廳裏,戚美薇心滿意足欣賞著自己新購入的幾件珠寶,被她叫來的尹安娜坐在一旁幫嘟嘟製作著幼兒園要求的又是粘又是畫的手工作品。


    戚美薇將最後一件珠寶收進盒子,然後示意傭人將它們拿迴自己房間,想著等自己老公迴來跟他炫耀一番自己今天的成果。


    視線轉迴來,看見還在幫嘟嘟做著手工作業的尹安娜,她不禁想起了數月前惹她生氣的唐依依,沉『吟』了片刻之後,她問:“最近跟少廷還是沒什麽進展嗎?”


    尹安娜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陪孩子玩,跟孩子交流感情這件事情上很沒天賦,一來她注意力很難集中在這上麵,二來她對這種幼稚的事也很沒興趣,完全是為了慕少廷,覺得自己應該這麽做才一直耐著『性』子堅持著。


    聽聞戚美薇的問話,尹安娜俯在桌上描繪著圖畫歎息著無奈“嗯”了一聲。


    十多年來,她跟慕少廷之間一直都維持著一種亦近亦遠的關係,每當她覺得自己似乎跟他離得近了,他就會有意無意地疏遠她,反過來當她覺得他對自己過於淡漠,他又會把他們之間的關係再適度拉迴來一些,因此,她跟他之間的距離總是很巧妙地維持在一個對他來說十分恰到好處的狀態,多一分他嫌近,遠一分他又覺得於情於理不應,即便他們曾經因為當時他的一時衝動而有過一次火熱的接吻,他也從未打破過這種規則。


    戚美薇眼底深處不由得泛起一層波瀾,她曾把自己兒子和唐依依的結婚證甩到唐依依麵前要求她跟自己兒子提離婚,原本她以為這件事唐依依馬上就會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可沒成想拖來拖去,她一時大意,唐依依竟然綁住自己兒子的同時,跟別的男人一同出國留學了。


    戚美薇眉眼間流『露』出難以抑製的怒『色』,她建議著說道:“少廷是重感情的人,他不主動,你主動些不就行了?”


    她是想主動,但她得怎麽主動?沒準兒她才向前一步,慕少廷就打破他們之間一直維持的平衡向後退十步,到時他們之間的關係可能連普通朋友都不如。


    戚美薇蹙眉思索片刻,隨後牙一咬,“明天來休閑會館找我!”


    尹安娜看著戚美薇那種果決,貌似想要孤注一擲的眼神,紅『色』的水筆尖懸在圖畫紙上許久未動。


    翌日,某休閑私人會所。


    當戚美薇過來的時候,尹安娜已經早早等在那裏,並且提前備好了上好的普洱茶。


    “伯母!”尹安娜站起身打招唿。


    戚美薇臉『色』不太好,似乎承受著很大的壓力,她“嗯”了一聲坐在對麵。


    尹安娜彎身為戚美薇斟滿一杯茶,隨後坐迴自己的位置。


    戚美薇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不知是不是這茶今天哪裏不合她的意,尹安娜就看見她的眉心隱隱皺了一下,旋即就把茶杯放了迴去。


    雙方沉默片刻,戚美薇終開口道:“幾個月前就是在這兒,我跟唐依依說我絕不會再接受她這個兒媳『婦』!”


    尹安娜看著麵『色』肅然的戚美薇,不敢隨便說話。


    戚美薇說完第一句話,表情愈加凝重,眼神裏也仿似帶著某種警告又接著說:“所以這次我不惜一切幫了你,你若是再重走了唐依依的老路,也別怪我同樣跟你翻臉!”


    “不會的,伯母,我不會做那種事的,我喜歡少廷,從還是一個女孩時就喜歡,您不是清楚這點嗎?”尹安娜突然顯得有些急切。


    戚美薇盯著尹安娜看了一會兒,隨後麵『色』似有些許的舒緩垂下了眼,她端起茶杯酌一口停頓片刻,隨後不疾不徐又接著說:“早前我就跟你說過,暗戀絕不是一件沒意義的事,希望到時你不會令我失望!”


    “伯母,您放心,我不會令您失望的,我會對少廷好,一輩子都會,就算犧牲我的所有,包括生命,我都會對他好,不會令他難過一分!”尹安娜目光決絕承諾道。


    戚美薇一早就比較看重尹安娜,不隻是因為她是自家恩人徐正琨的外甥女,更是因為無論是家世,還是能力都跟自己兒子十分相配,她“嗯”了一聲,隨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昨天晚上的時候我說過,少廷是個極重感情的人,這點這麽多年你應該也知道,所以要想把他從唐依依那搶過來隻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尹安娜眼裏帶著無限的渴望,如果能讓自己獲得慕少廷的心,就算讓她折壽十年她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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