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得感謝老張。


    他將他特有的貪生怕死,從小就灌輸給了路小石,並深入到路小石的骨子裏,融入到路小石的血『液』中。


    所以不管穆爾紫檀躲在哪裏,不管時間有多麽緊迫,路小石都堅定且執著地抱著這個念頭,一定要把穆爾紫檀這隻頭狼先殺死。


    而要殺死穆爾紫檀,他便先要殺死數不過來的北氐軍卒。


    好在已深入北氐陣中,他再無顧忌,可以大開大合地開始殺人。


    軟刀平平劃過,前方數十北氐軍卒身裂而亡;軟刀再平平劃過,身側數十北氐軍卒身裂而亡。


    一刀,又是一刀。


    片刻後,在密密麻麻的北氐軍陣中,便出現了一個十數丈大小的圓,一個躺滿屍首、淌滿鮮血、灑滿斷槍斷刀的圓。


    路小石渾身是血,獨立在這個圓中,喘著粗氣。


    如此殺人固然令敵駭然,但同時對他神念的損耗也是十分巨大,並不是一個能一直持續下去的辦法。


    好在這個辦法實在是駭人,圍成這個圓的北氐軍卒,驚恐欲退,但其身後仍有無數看不著恐懼的軍卒擋著,便隻能進不敢進,退又不能退地維持著這個圓。


    雙方出現了短暫的僵持。


    路小石借機環視,想繼續尋找穆爾紫檀,但眼前北氐軍卒擁擠成圓,又密密麻麻不知其數,哪裏能看得清楚?


    忽地,這個圓崩了,驚恐的北氐軍卒竟然向中間衝來,隻是他們臉上更加濃重的驚恐,讓路小石明白他們是身不由已,而是被後麵的力量推湧著,無奈衝上前來。


    換句話說,穆爾紫檀這隻頭狼沒殺死,而他的狼群則已到了。


    路小石不用去看,甚至不用去想,也知道戰況越發緊急,越發危險,但他眼中仍然看不到慌『亂』,依然是明亮而清澈。


    他忽地動了,從圓中央向著某一側飛掠而去,人在空中便忽地一刀劈下,這次卻是一記山水分。


    勢大力沉的山水分。


    空氣尖嘯如咽,塵土翻卷如霧,其間更夾雜著碎刀、斷槍、鮮血、殘肢,以及血肉模糊人頭。


    密如蟻群的北氐軍卒,像是『潮』水遇到了礁石,瞬間分列開去,『露』出一條數丈寬、十數丈長的空地。


    路小石足尖在空地上一點,又飛掠起來,同時又劈出一記山水分。


    仍然是勢大力沉。


    …………


    四麵八方的北氐伏兵殺到,瞬時改變了戰況。


    鎮震、鎮巽兩營將士本是一心前衝,但兩側和後方的北氐伏兵同時殺到,他們不得不轉身迎敵。


    北氐伏兵前麵是數以千計的騎兵,個個疾馳如風,瞬間便衝進兩營陣中,又趁著強大的慣『性』直直深入十數丈,等兩營將士砍馬刺人阻擋住後,更多的北氐步卒也已淹殺了進來。


    兩營將士由一方廝殺變成四麵廝殺,頓顯勢弱,更是失去了後退、側避的空間,多有死傷。


    尤其是那數十名文人士子,本是被安排在軍陣後方,而當背後敵騎殺入後,則就成了最先被衝殺的對象。


    文人士子手中的折扇、竹板,顯然擋不住敵騎的彎刀,瞬時便在鐵蹄彎刀下灑血身亡。


    混『亂』之中,身形瘦削的柳灰被擠倒在地,楊塵則趕緊上前攙扶,但還沒碰到柳灰,一敵騎便衝過來,馬蹄踏住了柳灰,彎刀斬向了楊塵……


    前方將士固然沒有受到北氐伏兵的直接衝擊,但身側、身後少了同伴的支援和掩護,衝殺的速度也就慢了下來。


    兩軍交戰,勢如彈簧。


    兩營將士勢弱,北氐軍卒則勢強,此時他們都知道王朝軍隊已被合圍,個個都是異常興奮,更是異常狠厲,竟止住了後退,又慢慢向前強攻起來。


    一眾好漢的身手優勢,在這樣整體勢弱的情況下,在時間的無情流逝下,也漸漸不存。


    全力衝殺的命令,讓他們早就置身在敵陣之中,此時兩軍士氣轉化、進退互換,他們便既沒有了相互倚托的可能,更沒有繼續衝殺的餘地。


    孫廷芬瞪著充滿血絲的雙眼,用盡全力一刀斬出,砍斷了一名北氐軍卒的彎刀,還順勢砍落了軍卒的人頭,但他自己的人頭,也被另一柄彎刀砍飛。


    徐思華左手捂著小腹,不讓腸肚流出,右手揮刀格擋劈到頭頂的一柄彎刀,不想卻被兩支長槍率先刺入胸膛。


    趙老幺右臂齊肩而斷,血流如柱,他卻不知疼痛般,用左手抓住迎麵而來的一隻長槍,猛地向後一扯,低頭撞了上去,將一名北氐軍卒的臉撞得稀爛,自己也頭破血流。


    眼尖考生依然眼尖,『亂』戰中瞟到一名氐羌軍卒正舉起彎刀,欲從玉無雙身後砍下,於是清嘯著奮撲過去,手中長劍先一步刺中軍卒,跌倒在地時才發現,自己身體也被一隻長槍穿透。


    湖川郡神箭手的硬弓早就不在身上,而他也不慣使用其他兵器,便將十數隻箭矢分別握在兩手,左刺右『插』,奮殺了十數名北氐軍卒。


    當手中最後一隻箭矢在一名北氐軍卒胸前折斷後,他的胸口也『插』進了一把彎刀,頓時口鼻血湧。


    他看著眼前那名已死的北氐軍卒,咧著血嘴笑道:“老子賺慘了……”


    ………


    既然要躲,當然要躲得越遠越好。


    穆爾紫檀躲得夠遠,躲得也夠快,甚至在路小石為尋找他而大開殺戒之前,便已躲到北氐軍陣外側去了。


    他迴頭看了看越來越近的火把,又看著眼前混『亂』不堪的戰況,一臉輕鬆地搖起了折扇。


    年輕千戶長則不敢大意,怕伏兵誤闖了太子殿下,趕緊向火把迎去,順道說明一下戰況敵情。


    片刻後,這一路北氐伏兵蜂湧而過,加入到混戰之中。


    穆爾紫檀和年輕千戶長仍然在置身於軍陣之外,置身於混戰之外,隻是後者是滿臉興奮,他臉上則顯得更加輕鬆。


    火把光亮中,依稀可見戰況已然變化,先前還圖窮匕現的王朝人,在伏兵趕到後,一下就顯得那麽弱小,那麽無助,像一頭被套住的鹿,拚命向前,卻又半步不能動。


    真是可憐。


    忽地,他皺眉轉迴頭去,虛眼看了一下,又滿臉不悅地迴過頭來。


    夜『色』裏又傳來一陣馬蹄聲。


    穆爾紫檀心下暗惱,想著這是哪一隊人馬,竟遲了這麽許多,待戰事結束後一定要好好懲戒,以正軍紀。


    想到這裏,他準備給年輕千戶長說一聲,讓後者記得提醒他,但話到嘴邊又咽迴去了。


    他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又迴過頭去。


    這一次,他瞠目結舌,如見鬼魅。


    先前迴頭看時,他隻能聽到馬蹄聲而看不見人馬,不過才幾個念頭的時間,黑壓壓的人馬便衝破了夜『色』,出現在他的眼前。


    但這還不算鬼魅。


    真正讓他視如鬼魅的,是一簇在晦暗火光中都豔如鮮血的紅纓,以及紅纓前那兩尺長的刃、一尺半的鉤。


    一隻寒光閃閃的長戟,正向他直刺而來。


    寒風撲麵。


    穆爾紫檀猛地迴過神來,同時神念狂動,在身側年輕千戶長的慘叫聲中,倒飛而起。


    但他沒想到,那隻長戟竟也忽地上揚,繼續刺向他的胸口,甚至他都能感覺到戟尖對胸口形成的壓迫。


    “漂亮!”


    此時不可謂不兇險,但穆爾紫檀卻忍不住叫出這兩個與兇險格格不入的字來。


    因為他看清長戟後麵是一名王朝男人,雖然年約五十,但給他感覺卻始終隻有這兩個字。


    漂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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