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孔方霍地一下坐起來,感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以及前程在握的希望。


    他躡手躡腳走出房間,到樓下向掌櫃的點了兩碗涼水醪糟,又從店小二手中接過托盤,自己端迴房間。


    略略等了片刻,他趴在牆上聽了聽,確定隔壁草兒沒有響動,於是拿起白釉小瓶,小心翼翼拔出木塞。


    瓶裏之物是白色的粉末。


    孔方有些遲疑,不知道該用多少劑量,猶豫半晌後,戰戰兢兢地向陶碗中倒了少許。


    他拿起碗搖了搖,見那些粉末迅速溶解,沒有影響醪糟半分,聞了聞也無異味,又有些遲疑起來,不確定劑量到底夠不夠。


    想起草兒沉著臉的樣子,他心頭微微一顫,害怕沒能迷倒草兒,倒讓草兒察覺了,自己定會落得個極其慘烈的下場。


    ——且不說夏夫人如何對他,單說草兒騎了兩個時辰的馬都沒有一點反應的本事,那人家巡騎將軍的封號就一定不是虛名。


    正自糾結時,他忽地記起李好說過,瓶中之物並不會鬧出人命,於是狠狠一咬牙,翻轉白釉小瓶向碗中再抖數下,最終倒去了小半。


    他慌忙搖著陶碗,見那些白色粉末依然迅速溶解,並且依然沒有半分異味,終是稍稍心安。


    一番既罷,他閉上眼睛穩了穩心神,片刻後重重唿出一口濁氣,然後雙手端著陶碗出門,在草兒房前輕輕喚道:“草兒妹妹!”


    聽得草兒在房內說道:“進來。”


    孔方騰出一隻手輕推房門,見草兒並沒歇息,自坐在房中那張黑漆木桌旁,看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拿起茶壺向杯中倒涼茶。


    孔方強行平複的心又猛然跳起來。


    他知道計劃沒有變化快的道理,還頗為擔心自己費了這麽多心思,萬一被草兒一句不想喝就打發了,那得是多冤!


    此時草兒自己在倒涼茶,說明她正是口渴了,這得是多好的機會!


    刹那之間,他似乎看到草兒在他麵前昏了過去,似乎看到草兒嬌羞地倚著他,似乎看到草兒信誓旦旦地說夫君的事,她一定義不容辭……


    “草兒妹妹!”


    他雙手緊緊捧著陶碗,眼睛定定看著草兒,急切而笑,道:“我給你買了涼水醪糟,正好解……哎呀!”


    不知是因為浮想導致了恍惚,還是本就因為騎馬導致了腿軟,他一邊說話一邊向房內邁腿,混然不覺腳尖竟被門檻絆住。


    話未說完,他身體便失了平衡,口裏驚唿一聲,呯地一下狠狠摔倒在地,手中依舊緊緊捧著陶碗,但碗中的涼水醪糟卻沷灑了個幹淨。


    一時間,孔方臉色蒼白,萬念俱灰,渾然不覺身上有哪處被摔得痛了,倒是覺得心中痛得難以忍受。


    唯一的機會啊,就這樣摔沒了?


    草兒沒有起身扶孔方,隻是有些好奇地看著他,道:“要小心些。”


    孔方強顏一笑,顫巍巍起身,道:“讓草兒妹妹見笑了,本想替你端碗醪糟解渴,不想卻灑了,我真是無用,竟連這些小事也做不好。”


    草兒點點頭,不知道是表示同意孔方的自評,還是表示對他的謝意,口中說道:“我要歇會兒。”


    孔方默然點頭,沮喪而歸。


    “難道這是天意?”


    他麵朝著牆壁呆立不動,想道:“一定是老天爺在告誡我,這等下作的法子,是萬萬不能使用的?”


    “不!哪有老天爺?”


    他忽然怒火中燒,暗道:“父親為朝廷守了十幾年飛仙關,朝廷不僅不論功,還讓他死後蒙上不白之冤,就算有老天爺,那也是個不睜眼的!”


    “我偏就不信,我偏要人定勝天!”


    念頭一起,他身子再不顫抖,大步走向桌邊,拿起那個白釉小瓶,也不管裏麵的白色粉末還有大半,竟盡數倒入另一個陶碗。


    待粉末溶盡,他再次來到草兒房前,道:“草兒妹妹!”


    房內安靜。


    他微微一怔,想著草兒妹妹這麽快就歇著了?終是不甘,提高了聲音,道:“草兒妹妹!”


    房內終於傳出草兒的聲音,道:“進來。”


    孔方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然後穩步邁入。


    草兒坐在床沿,奇怪道:“有事啊?”


    孔方微微一笑,道:“好叫草兒妹妹知曉,我並不是輕易放棄的人,至少為草兒妹妹端一碗涼水醪糟,是一定不能放棄的。”


    草兒搖頭道:“我不想喝。”


    孔方聞言暗急,硬將陶碗遞上前去,道:“草兒妹妹,無論如何,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還望莫要推卻。”


    他穩穩心神,暗自措辭,再道:“咱們在日頭下連曬了兩個時辰,難免有暑氣侵體,你且將就喝下,散散暑氣,不然迴頭離姨定要責怪我,說我沒有照顧好你。”


    草兒想了想,覺得娘親真的會這麽說,於是伸手接過了陶碗。


    孔方心中狂跳不已。


    草兒端著陶碗,卻沒有喝,反而定定看著孔方,意思似乎是在說你怎麽還站在這兒?


    孔方反應過來,自己和草兒妹妹到底是男女有別,這樣杵在床前的確多有不妥,雖然頗不願意離去,卻也不便堅持留下,隻得幹笑道:“草兒妹妹,你趕緊喝下,趁著涼意好好歇息。”


    草兒點點頭。


    孔方暗歎一聲退出房去,細細掩了房門,又快步迴到自己房中,把耳朵緊緊貼在牆上,聽著隔壁的動靜。


    隔壁隻有靜,沒有動。


    孔方心中怦怦直跳,想著這便就迷昏了?


    他是第一次使用此物,真不知道應該有怎麽樣的動靜,又不敢擅自進入草兒房間——萬一還沒迷昏怎麽辦?


    半柱香時間過去,他耳朵都酸了,隔壁依然沒有動靜。


    他揉了揉耳朵,在房中來迴踱著,踱了一會又把耳朵貼到牆上去聽,聽了一會又不停地搓著雙手來迴踱,真是心急如焚。


    又半柱香的時間過去。


    孔方突然想起,這次用的粉末…..可足足有大半瓶啊!不管是什麽藥,其藥效和劑量總是相關的!


    他終於下定決心,毅然出門。


    但一出門後,那股毅然便悄然而散,替而代之的是緊張和擔心,好像也還有一絲興奮。


    他探頭向兩側瞧了瞧,又輕手輕腳走到樓梯口瞄了瞄樓下的動靜,才踮腳來到草兒房前。


    “草兒妹妹!”


    他輕聲喚了一聲,沒聽到房內迴應,便又提搞了些聲音,道:“草兒妹妹,你歇了嗎?”


    房內依然安靜。


    他心中一喜,認定藥效果真已發,再伸手輕輕一推,門竟開了,不由得狂喜,心中再無一絲疑慮。


    草兒妹妹連房門都沒過來拴上,那隻能說明一件事,即是藥性陡發,起身都來不及……


    他貓腰閃身入內,再反手掩門,緊跟著迴頭一看,見床上蚊帳半掩,沒掩的這邊可見涼毯凸起,勾勒出草兒曼妙的身軀輪廓,更是激動到渾身顫抖,撲騰著奔了過去。


    涼毯近在眼前。


    他輕輕抓住涼毯,心跳到了嗓子眼。


    因為他知道,自己掀起的不是涼毯,而是前程!


    等到生米煮成了熟飯,草兒妹妹難道還能不為他著想?夏夫人難道還能不替女婿說說好話?


    甚至王詩詩本人,也不能不給夏大都督的姑爺麵子!


    “唿!”


    涼毯翻轉而飛……


    孔方一臉諤然……


    涼毯下竟是一個枕頭!


    正自納悶,他忽然覺得左邊額頭涼絲絲的,仿佛被貼上了兩片冰塊,惶然中抬眼看去,便又呆住,脹得通紅的臉瞬時變得慘白一片。


    草兒縮在床角,手裏端著陶碗,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草……草兒妹妹……”


    孔方驚慌不堪,不知該說什麽。


    “你喝!”


    草兒突然將陶碗遞出,冷冷說道。


    孔方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目前的處境,不由得冷汗淋漓,強辯道:“草兒妹妹,我……我想瞧瞧……你歇得……喝得……”


    草兒沒有說話,卻貓身走下床沿,直接將陶碗抵在孔方胸口。


    孔方腦中嗡然作響,仿佛有無數個念頭在交織,又仿佛空白一片,什麽念頭都沒有,雙手麻木伸出,接過陶碗。


    “你喝!”


    草兒突然提高了聲音,更透著一股不容推辭的氣勢。


    孔方一顫,惶然想著不能讓草兒妹妹誤會了,以為自己在碗中下了毒,要謀害她性命,於是把心一狠,舉碗咕嚕咕嚕喝了個幹淨。


    “草……草兒妹妹……”


    孔方心思緊轉,想著接下來應該如何作說辭,手中高舉空碗,口中說道:“你看看,我已盡數喝下,哪裏會有問題?你千萬莫要誤會,我……你……”


    話未說完,他便兩眼一翻,昏倒在地。


    草兒看著孔方,半晌點了點頭,認真道:“路小石說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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