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衣冠江,凜凜霍青城。


    自北氐建國伊始,霍青城便駐著十數萬大軍,常年厲兵秣馬、枕戈待旦,嚴防著江麵上可能會出現的王朝戰船。


    近二十年過去,江麵上自始隻有清風,並不見王朝大軍渡江,但城內大軍的警惕並沒有絲毫放鬆。


    大元帥穆爾元仞治軍極嚴。


    對於大元帥,霍青城內的軍卒除了敬畏,還充滿了景仰。


    傳中,王朝的永璽皇帝便是被大元帥一槍刺殺的!


    對大元帥的命令,霍青城內的軍卒,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不聽從,也沒有任何一個人不願意聽從。


    包括不準欺淩城內的王朝人。


    不過近來有道消息在軍卒中悄然流傳,是大元帥此番迴燕城或許有了麻煩,原因則是大元帥的那位郡主惹了禍。


    郡主,同時也是北氐國的平喜公主。


    對於這樣尊貴的人物,軍卒們在暗中抱怨她給大元帥惹禍的同時,也對她充滿了好奇和神往,想著如果有幸能見上她一麵,或者能遠遠地瞧上一眼,那也不枉活人一世了。


    軍卒們並不知道,郡主就在霍青城內,而他們中的不少人,其實早已瞧過了,甚至還有少數人,還親口和郡主搭過言。


    至於地方,則是城北那家酒肆。


    霍青城內的酒肆不多,軍卒們能夠飲酒的時候也不多,但軍紀並不限製他們在休整的時候飲酒。


    同樣因為軍紀,軍卒們對那家酒肆新來的女喚,除了吹吹口哨調笑幾句,或者借口酒中有水而搭言,其他的也不敢多做什麽。


    女喚始終是一副淡淡的神色,既不慍也不惱。


    斜坐在櫃台旁邊的那位懶散的王朝青年則就有些冷漠,尤其是那些軍卒想要再向女喚湊近一點的時候,青年的眼光便會像箭一樣看過來。


    往往這個時候,軍卒們心中會莫名一寒,卻又生不起怒氣來,好像青年是他們的百戶長一般,隻好訕笑著散了。


    女喚和青年正是穆爾紫煙和許吾浪。


    穆爾元仞當然知道女兒在霍青城,也知道女兒在七裏峽軍營惹了事,但隻要女兒安危無虞,什麽事兒都不算事兒。


    然而霍青城畢竟是北氐邊城,況且還有副元帥索爾在此,所以他和女兒悄然相見一次後,便再也沒有到過酒肆,隻暗中下令親隨對酒肆及周邊加強了防戊。


    穆爾元仞此舉當然是為了保證女兒的安全,因為他不知道女兒身邊那位王朝青年是唐河許家的三公子,更不知道這家酒肆也是許家的產業。


    每掌燈之時,酒肆必定歇業。


    這倒不是灑肆不想晚間做生意,也不是許吾浪來了之後定的新規矩,而是霍青城曆來如此,黑後便開始宵禁。


    穆爾紫煙略略梳妝,用香露洗去淡淡的酒氣和牛羊肉膻味,像往日一樣坐到燈下,翻開那本還未讀通的《春秋繁露》。


    看了兩頁,她起頭來,透過窗紙看到對麵房間亮著燈,不由得有些出神。


    那個人住在對麵,和她這間房隔著一個不大的花院。


    在婆羅多國那個月夜裏,她救活了那個人,但顯然沒有救活那個饒心。除了七裏峽闖軍營那次,那個人表現出了不要命的灑脫,其餘時間則更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她很不想用行屍走肉這個詞,但實在想不到可以用別的什麽詞來替代。


    自到酒肆以來,她還會幫著掌櫃的打打雜,盡量不讓別人看出她的與眾不同,而那個人卻整斜坐在櫃台旁邊,什麽事兒都不幹,既不像掌櫃,也不像跑堂。


    行屍走肉,就是他實在太像是一塊酒肆專門擺放在那裏的,用來招攬顧客的大臘肉。


    她記得在揚城外,這個人過要像草兒那般活著,但她細細地想了為數不多的幾次和草兒相處的情形,發現人家草兒和行屍走肉可是扯不上一丁點關係。


    那麽來去,還是婆羅多國那個夜裏,那道似瘋似癲的笑聲,那道魔如怔的身影惹的禍。


    窗外忽然響起一道極細的聲音,像是房上的瓦礫被風吹動掉進了雪地裏。


    窗紙外多了一道人影。


    穆爾紫煙沒有動,並且知道那道人影為什麽也沒有動,因為她聽到對麵的房門有響動。


    她將書輕輕放下,起身推開門。


    一個黑衣男子靜靜地站在窗外,後背被一把長劍緊緊抵著。


    長劍在許吾浪手鄭


    “大姐。”


    見著穆爾紫煙出來,黑衣男子仿佛忘了後背的長劍,側過身來,扯下麵上的蒙布,恭敬道:“是我!”


    “慕容先生?”


    穆爾紫煙驚喜上前,道:“你怎麽來了?”又向許吾覽:“許公子莫誤會,這是府中慕容奇先生。”


    許吾浪收迴長劍,冷冷道:“這樣很危險。”罷便轉身迴了屋。


    穆爾紫煙不及向許吾浪解釋,將慕容奇讓進屋內,道:“先生深夜至此,必然有要事,可是和阿爸有關?”


    慕容奇沒有直接迴答,低頭道:“大元帥讓我來給大姐捎句話,即時離開霍青城,也切勿迴燕城。”


    穆爾紫煙怔了半晌,輕聲道:“是陛下要對阿爸動手?”


    慕容奇猶豫片刻,道:“大姐放心,大元帥暫時沒有危險,隻是被禁足府鄭”


    穆爾紫煙淡然一笑,道:“既然禁足,那便是危險。”罷盯著慕容奇,道:“先生給我實話,可是因為我放走了叔齊祖孫之事?”


    慕容奇道:“確實因為此事……”他看了看穆爾紫煙,又道:“可我也聽得一得另外一些消息,是大元帥反對軍師的布置,才最終讓陛下動了怒。”


    “軍師?”


    穆爾紫煙沉思道:“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誰,但知道他是國師也敬重的人,而陛下對他的話更是言聽計從,看來阿爸的處境比我想的更危險。”


    慕容奇明白穆爾紫煙的話下之意,再道:“大姐,大元帥的話我可是帶到了。”


    穆爾紫煙淡淡一笑,道:“先生,換作你是我,你會怎麽做?”


    慕容奇沉默半晌,道:“迴燕城!”


    穆爾紫煙不再話,轉身簡單收拾一下,執著長劍出了門,看著對麵的房間,輕聲道:“許公子,我走了。”


    對麵房間寂靜無聲。


    穆爾紫煙淡然一笑,對慕容奇道:“先生,我們走吧。”完身形一閃上了房頂,迅速消失在風雪之鄭


    次日亮,許吾浪一臉慵懶地出了房間,看了一眼對麵半開的房門,然後緩步走進酒肆前堂。


    酒肆還未開始迎客,隻有一位送胡豆的販在與掌櫃的私語,似乎是在氣嚴寒,胡豆價銀不得不再漲一些。


    待販離去,許吾浪負手上前,道:“何事?”


    掌櫃的恭聲道:“三月初三,在我們唐河重啟唐歌。”


    許吾浪沉默半晌,道:“以後你們更要謹慎些,霍青城內的一舉一動,都要及時遞迴消息。”


    掌櫃的連聲應下,想著終於等到你離開了。


    數月來在三公子眼皮下做事,實在戰戰兢兢,還得時刻擔心三公子的安危,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但他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想三公子離開,而是實在不願意看到三公子行同廢饒樣子。


    現在好了,三公子這意思是要離開了,或許離開霍青城以後,三公子又會變成以前那個三公子。


    隻是……那位姑娘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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