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一片雪白。


    看不到頭也看不到尾的鎮震、鎮巽兩營大軍,就像是一條紅黑相間的長蛇,在這片茫茫雪原上蜿蜒徐校


    但路石知道眼前的雪原到底不是尋常的雪原,而是隨時可能發生意外的沼澤。而沼澤裏的意外對於普通軍卒來,那就是徹底的災難。


    為了盡可能地避免災難的發生,他一方麵讓前麵探路的兩支分隊盡量細心,寧肯繞行也不能險行,一方麵讓蔣仁品和周旋再度放緩行軍速度,盡量節省體能消耗。


    有了這種指導思想,鎮震、鎮巽兩營三才走了不到百裏,但終歸是沒有發生什麽意外。


    路石稍感心安。


    然而僅僅心安了兩,他擔心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


    其時他正和老張、周旋謀計如何節約軍糧,作好賈東風應援遲緩的準備,卻見前方軍列停了下來,不久便有信卒疾馳而來,是鎮震營發生了些意外。


    路石和老張趕緊策馬馳去,到了鎮震營軍隊列前沿。


    見著路石二人前來,蔣仁品麵有慚『色』地行禮,道:“殿下,我是嚴令大軍順著標識前行,沒想到還是有冰層破裂,損失了十三名士卒。”


    路石的目光越過蔣仁品,看到其身後是一個數丈方圓的泥水窟窿,裏麵充滿著晶瑩而雜『亂』的冰塊,水麵間斷有氣泡咕咕冒出。


    那十三名士卒早就不見了蹤影,隻有三隻頭盔倒翻著浮在泥水上,沒有方向的茫然轉動,似乎在尋找它們的主人。


    路石皺眉不語,心中像是紮進了一根細細的針。


    “石!”


    老張或許不知道路石在想什麽,但他擔心路石會想什麽,解釋道:“也不能全怪探路分隊的將士們,他們都是氣化境以上的修行者,他們自己對冰層的承受要求和普通士卒不一樣。”


    路石冷冷道:“他們應該知道這一點。”


    老張歎口氣,道:“他們也是想早些走出沼澤。”


    路石側頭看著老張,語氣更寒冷了,道:“我的是他們!”


    老張反應過家夥的這個“他們”絕對不是指前方探路的將士,但卻不知道如何接這個話題,隻好不再言語。


    路石沉默半晌,迴頭看了看那些麵『色』驚懼的軍卒,道:“別讓這事影響軍心,你趕緊探查一下路況,且別再發生什麽意外。”


    老張點點頭,單手拂出,飛舞的雪花隨之滾滾而動,直至數十丈後才慢慢消停下來。同時他身形驟然飄忽,尾隨著那些雪花而去,又幾次反複,漸漸消失在風雪之鄭


    約『摸』半柱香時間,老張飛掠而迴,指著左前側道:“得繞行七裏左右。”


    路石示意蔣仁品上前來,道:“記住,一定要把死去的士卒名字記下,待戰後撫恤他們家人。”


    蔣仁品鄭重應下。


    路石想了想,又道:“從現在開始,讓你們鎮震營的赤烏神騎做前鋒。”


    他突然作出這個決定,並不是對蔣仁品有任何不滿,而是兩害相權取其輕,是以概率為依據。


    對於任何一個神鎮營來,赤烏神騎都是絕對的主力,都是重中之重,實在不該作無謂的折損,尤其是在眼前這片危機四伏的沼澤鄭


    但路石認為赤烏馬本就生活在沼澤,對其中的危險應該有著本能的警覺,而且赤烏神騎都是修行者,對突發事況的應變能力也更強些。


    老張沒有反對。


    蔣仁品則麵『色』為難,道:“殿下,對於這次意外,我願承擔一切責任”


    路石微微歎氣,將自己的理由了,蔣仁品沉默不語。


    “老蔣,你可是糊塗了。”


    周旋不知什麽時候趕來,道:“如果赤烏神騎這個時候還縮在後麵,那就不配叫赤烏神騎。”


    他向路石行個軍中簡禮,上前拍著蔣仁品肩膀,道:“不管是赤烏神騎還是其他士卒,哪個不是兄弟?”


    蔣仁品腦袋微側,避開路石的視線,恨恨道:“你別站著話不腰疼,讓你鎮巽營的赤烏神騎來?”


    周旋故作驚訝,大聲道:“老蔣,話可不能這麽講,難道鎮巽營和鎮震營就不是兄弟了?”


    蔣仁口不防周旋得這樣大聲,臉羞得通紅,一邊狠狠瞪了周旋一眼,一邊側聲下令,讓赤烏神騎上前,向左前方開路前校


    經此意外,大軍行進速度更為緩慢而謹慎,到了黑才繞迴原先的路徑,蔣仁品暗自放心後下令紮營。


    然而次日一早,他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因為風雪突然變得暴烈起來。而其後數日,風雪更是越來越甚。


    不管蔣仁品如何心,在這樣的風雪裏總是難免會發生一些意外,或是某位軍卒夜裏解,不慎踏破冰層而亡,或者是某匹戰馬在行軍途中滑倒,被尖銳的冰屑刺傷了足。


    不論意外的大,總是讓他感到揪心。


    這日,他估算著已深入沼澤四百餘裏,心裏越發揪得緊了。


    因行軍速度比計劃更慢,他們和前麵的探路分隊拉得太開,不但斷了直接的聯係,連他們設下的路標也已經完全被積雪覆蓋,一點痕跡都看不到了。


    而且一路行來,他與赤烏神騎中那些忘形境身手的軍卒輪翻上陣,用內氣和神念探查積雪和冰層下方的情況,已是極度疲乏。


    最關鍵的是,營中軍糧所剩無幾,再如何節省,最多也隻能撐過兩。


    漸漸黑下,蔣仁品哇涼的心更涼了,想著此處紮營既不能遮風又不能避雪,無疑要用更多的糧料才能讓軍卒和馬匹保證最起碼的身體需求。


    “神將你看!”


    一位校督突然指著前方,道:“那裏像是山丘?”


    蔣仁品定睛看去,見漸黑的『色』裏有一片更黑的存在,輪廓還真像是山丘,當下心中一喜,令大軍原地待命,自己則輕身飛掠而去。


    片刻後,他掠至此處,發現竟是一大片枯樹林,又到林間去查探一番,更驚喜地發現雪下全是實地,正是紮營的好地方。


    他飛掠而迴,一邊讓信卒傳信給路石和周旋,一邊令赤烏神騎探路向枯樹林進發。


    …………


    在蔣仁品心中哇涼的時候,路石的心更加哇涼。


    深入沼澤已接近半月,但賈東風承諾的軍糧卻連影子都沒有見著。他先後派去了十名信卒,但至今沒有一人迴來。


    他和老張隨周旋的鎮巽營在後,目的就是為了及時得到軍糧的消息。現在的情況則是,不僅糧沒來,連人也沒了。


    十數日的風雪苦行,鎮巽營的情況和鎮震營相差無幾,都是人困馬乏。後者勞於探路排險,前者則累於維護輜重周全。


    裝運軍糧馬料的車是越來越輕,而運載玄鐵重甲、械具旗織、鍋碗瓢盆的車卻越來越沉重。


    被大軍踩踏過的泥濘,經寒風一吹變得堅硬而光滑,車轂輾在上麵隻打轉不前行,輜重軍列的軍卒根本沒有辦法。


    周旋隻好調赤烏神騎協作,靠著比輜重軍列的軍卒還多的修行者,才勉強讓其沒有掉隊。


    而就在剛剛,原來已踩出泥濘的路突然變成一攤泥水,讓十數名軍卒和數輛木車陷沒得無影無蹤,原來那幾處的泥濘路下麵竟然還是冰層,被大軍踩踏後又被車轂輾壓,最終破裂成阱。


    路石聽到這個消息,痛心而無奈。


    且莫大自然的力量相當於什麽境界,隻數萬大軍拉開後形成的局麵,便是老張都不可能照菇每一處,他這個初神境又能怎麽做?


    可以做的,便是不讓活著的將士們餓肚子。


    他剛想到這一層,便值信卒稟告前方紮營,於是趕緊叫上老張和周旋趕去枯樹林。


    四人正正經經地商議一通,結果是簡單地一致,即是讓老張親自往迴一趟,畢竟賈東風守在沼澤外的可能『性』極,多半已迴到了馬爾城。


    而在軍糧隻能撐過兩的情況下,也隻有老張這樣的明神境高手才能完成催糧的重任。


    老張沒有猶豫,趁夜出發。


    路石看著老張消失在夜『色』裏,突然有些擔心。


    他擔心“他們”。


    但當他迴頭看著篝火漸起的枯樹林,看著那些終於可以歇息的軍卒,聽著他們不爽朗、但多少有些滿足的談笑聲,又強迫自己心安下來。


    他到底堅信,不管是誰想他死,都不可能讓鎮震、鎮巽兩營的八萬將士作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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