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腦中嗡嗡直響,諸如狗兒的白眼、金不換的折扇、徐冬生的拳頭等等,就像連環畫似的在他腦中閃過,嘴巴大大張著,卻許久沒有空氣進出,直到老張輕輕在他頭頂拂了一下,才突然重重唿出了一口濁氣。


    他抬頭看著時有運,喃喃道:“怎麽會這樣?”


    時有運默而不語。


    莫鬆憤然道:“當然是因為關山尺!這廝真是把修行同道的臉都丟盡了,堂堂明神境高手,竟然對普通人大下殺手,還像有病似的,專給我們赤烏馬過不去。”


    吳樂悶聲道:“明神境高手很可怕,而不要臉的明神境高手就更可怕,孔神將和蔣神將根本就擋不住那個不要臉的。”


    路小石不甘道:“那我們還有冉大都督和閔副都督,他們也是明神境高手,就對付不了一個關山尺?就任由西羌狗作惡?”


    莫鬆和吳名麵麵相覷,欲言又止。


    時有運則似笑非笑地看著路小石,道:“冉大都督和閔副都督是明神境不假,但他們既然是王朝的正副都督,那便由不得他們。”


    路小石皺眉道:“你把話說清楚!”


    時有運直直盯著路小石,道:“你不清楚,但我們都很清楚,誰不知道朝堂之上有位丞相,有位晉王,他們素來就是爭權奪利的死對頭,為了一己之私,誰也不想讓對方推薦的人坐陣軍中,你讓兩位都督怎麽辦?你讓他們怎麽去對付關山尺?”


    路小石心中哀嚎一聲,感覺臉上火辣辣的,悶了半天,越發感覺不自在,側頭對老張和草兒道:“我們走!”


    草兒立刻站了起來。


    老張看了看路小石臉色,也遲疑著站了起來。


    時有運怔了一下,語氣緩和了,道:“路公子且慢,自從我們襲擊了城門守卒,現在燕城防務極嚴,你們先前又在城門鬧開了,這時候滿大街都是氐羌軍卒,肯定走不了,等晚上我們送你們出城吧。”


    路小石悶聲不語,劃拉開木牆便向外走,時有運三人隻好跟上。


    經過幾道轉折,路小石等人來到了外間堂鋪,但他還沒有開門,便聽到外麵響起軍卒跑動和吆喝的聲音。


    老張拉住路小石,輕言細語道:“這時候出去必然有一番糾纏,我的意思倒不是怕幾個氐羌人,但總得花費時間不是?到頭來時間耽誤了,你想趕去邛州就反而晚了,不如還是老樣子,晚上再走?”


    路小石沒有說話,但終於還是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半晌,他突然問道:“草兒呢?”


    眾人相互看著,大都是一臉茫然。


    吳名哦了一聲,遲疑道:“先前我好像見那姑娘拐去了南角,我以為她要去茅房,也不好意思問。”


    “壞了!”


    路小石霍地跳起來,心急火燎道:“這丫頭肯定是聽說要走,就趕著去見她的先生了。”


    時有運三人趕緊領著路小石和老張,到了茅房喊了一通,果然無人應答。


    路小石一頭紮進茅房,確定草兒確實不在,反倒冷靜下來,出來對時有運說道:“你們身份特殊,一定不要暴露,我們有辦法脫身。”說完也不顧時有運三人的反對,便和老張先後掠上房頂。


    老張虛眼聽了下,示意路小石向某個方向掠去,果然很快就看到了草兒。


    被圍困的草兒。


    大街上湧滿了氐羌軍卒,足有五六百人,密密麻麻的人頭和彎刀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圓形空地——也不能說是空地,畢竟地上躺在不少氐羌軍卒,灑著不少鮮血。


    草兒一對秀氣的拳頭舞得唿唿生風,將攻到身前的彎刀長槍盡數砸迴,一柄尺餘長的小劍在她周身飛繞穿行,不時從軍卒堆裏帶起一道觸目的血水。


    路小石在房頂上一眼看清戰況,瞬時放心了,拍拍老張肩膀,道:“這迴記得咱是明神境高手啊!”


    老張猶豫道:“你們才說了關山尺不要臉,現在又讓我幹這事兒?”


    路小石佯嗔道:“他是殺人,你是救人,能一樣嗎?”


    老張歎道:“也是。”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石頭。


    路小石很有些無語,不知道老張為什麽喜歡拿石頭當武器,人家草兒好歹也接過了路平贈送的飛魚劍,他一個明神境高手卻一點都不知道注意點形象。


    “嗡——”


    小小石頭飛掠而去,發出悶雷般的響聲,所過之處,氐羌軍卒紛紛倒飛開去,不少軍卒層層疊疊摔倒在牆邊,硬生生在並不寬大的街上留出一條通道來。


    路小石目瞠口呆地看著老張從房頂踏步而下,悠悠然順著通道走到草兒身邊,又拎著她飛身迴來。


    街上數百軍卒突然安靜了,像一群伸著脖子的鴨,齊齊看著房頂三人。那枚小小石頭在軍卒們頭頂盤旋了一圈,又飛迴到老張手中。


    老張羞澀道:“高調了,招搖了。”


    路小石則是靈光一現,滿心喜歡道:“北氐國的明神境高手是穆爾元仞,他遠在霍青城,這燕城還有誰是你對手?要我說啊,咱今兒就來場大鬧燕城,最好把穆爾元雄給斬了,替邛州城的老街坊們報仇!”


    老張瞪了一眼,道:“你行你來!”


    “嗚——”


    街上一名軍卒到底反應過來,吹響了牛角。


    很快,街道兩端又有不少軍卒湧過來,同時,遠處房簷上陸續出現人影,飄閃著向這頭趕來。


    老張把石頭放進懷裏,道:“趕緊走吧,北氐國的修行者,並不是你想的那麽少,別以為你到了初神境就了不得。”


    路小石悻悻道:“初神境怎麽了,逃命總綽綽有餘吧?”


    草兒忽然拉著路小石衣袖,弱弱道:“我要去看先生。”


    “看他作什麽?”


    “問他。”


    “問他什麽?”


    “他教我的功夫,為什麽有問題。”


    “草兒,現在情況緊急,咱們得先走,等下一次來玩的時候,我再陪你去問先生,好不好。”


    “……不好。”


    “嘿!你還欠我銀子吧?”


    “……欠。”


    “不聽話了是吧?”


    “……聽。”


    “那還不走?”


    “想走可不容易!”


    一道聲音遠遠傳來,而聲音還沒落下,街對麵的房頂上便出現了一個黑袍男人,與路小石三人隻有不到三丈的距離。


    那是一個戴著麵具的黑袍男人。


    老張神色微凜,因為連他都沒看清楚,這個男人是如何到了這裏,但盡管心中驚詫,他身體卻並不遲緩,輕輕斜出一步,擋在了路小石和草兒身前。


    “先生!”


    草兒突然伸長脖子,叫道:“我是草兒。”


    麵具男人正是秦政,聽到草兒聲音後,似乎有些意外,隔了半晌才道:“草兒,你娘親找到了嗎?”


    草兒有些委屈,道:“沒有。”


    “你仇人找到了嗎?”


    “沒有。”


    “那你迴來做什麽?”


    “哦。”


    草兒有些沮喪,扯了扯路小石衣襟,道:“我們走吧。”


    “你可以走。”


    秦政微微揚頭,再道:“這兩個人不能走。”


    草兒看向秦政,一雙秀眉微微蹙起,眼神則無比堅定,道:“他們不走我也不走!”


    秦政沉默片刻,最後冷聲說道:“那就都不要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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