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戶高興得難以入睡。


    自從妹子和那位柳姑娘迴來,他儼然成了城東的有錢人,雖然難免有些軟富的羞澀,但畢竟是富起來了。


    唯一讓他憂心的妹子的親事,今日也算是正式定下了,那小子窮是窮了些,但隻要對妹子好,也不算多大的事。


    咱不差錢。


    等下月初把妹子婚事辦了,還真的就是萬事大吉……他突然翻身而起,想著得去看看從文君坊購備迴來的喜酒。


    今天太高興了,竟然忘了當場驗查一下,萬一狗兒那個狗東西多摻了水,明天還得去找掌櫃的理論才是!


    他可不想在妹子成親那天,還被老街坊們笑話舍不得花酒錢。


    點著油燈,靸著鞋來到院裏,他看著院牆邊那十數個酒缸,心裏很是感概——以前想也沒想過,自己家裏也會存著這麽多酒。


    他把油燈放在院中石桌上,來到牆邊,抱起一個較小的酒缸,將油紙蓋掀開一條縫,湊近深深地嗅了下,然後笑著嘀咕道:“狗兒這個狗東西,還算有些良心。”


    正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他納悶道:“大半夜的,神鎮營這是搞什麽名堂?”但緊接著又察覺不對,因為似乎還有些叫聲哭聲…….


    “呯!”


    院門突然發出一聲巨響,然後兩扇木門便開裂了,不等他反應過來,門口就湧進來了十數名手拿彎刀的男人。


    柳大戶有些發懵。


    他怔怔地看著那些男人發出怪笑,一窩蜂地擁了過來,竟是誰也沒管他,都去抱他身邊的那些酒缸,撕開油紙蓋便喝起來。


    氐羌人?


    柳大戶腦中突然冒出這個念頭,盡管還是懵懵愕愕,但雙手卻不由自主地舉起了酒缸,然後重重砸在身邊一個男人的肩上。


    酒缸破了。


    被砸中的西羌軍卒怒目而起,一刀擁進了柳大戶腹部,又一腳把他踹飛到石桌邊上。他竟然不是因為柳大戶砸他而惱怒,而是因為這個王朝人居然砸灑了這麽大一缸酒。


    柳妻和柳小戶從屋內衝了出來,見著柳大戶倒在血泊之中,哭叫著撲了過來。


    但那名西羌軍卒怒氣未息,跨步過去就是兩刀,將二人砍翻在地,才罵罵咧咧地迴去繼續喝酒。


    柳大戶雙眼迷蒙,渾身無力,腦中卻反而清醒了,聽到妻妹的聲音,也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他沒有悲傷,隻覺得納悶。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顫顫地伸出手,把頭上那盞油燈碰倒。


    火油混著酒迅速在他身上燃起,又迅速順著地上的酒痕燃燒到那群男人腳下……


    “這是怎麽了?”


    柳大戶腦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然後永遠地閉上了迷茫的眼睛。


    …………


    金不換被驚得一咕嚕坐了起來,瞪目看著窗外那些雜亂的火把、人影,喃喃道:“不是賊,是強盜!”


    他衣衫都來不及穿,卻沒忘記拿起枕邊的折扇,然後跳下炕頭躲到桌子下麵。緊接著臥房門被踹開,湧進他視線的是三雙牛皮靴和三把彎彎的刀尖。


    “氐羌人?”


    金不換怔了一下,頭腦竟是變得異常清醒,他猛地從桌子下麵鑽出來,飛奔著衝出臥房——三名正自尋酒覓肉的西羌軍卒愣是沒有反應過來。


    在外麵數名西羌軍卒後知後覺的目光注視下,金不換像風一樣衝到了街上,他並沒有想過自己能做什麽,但很確定在氐羌人進城的情況下,他自己必須要在豆腐劉家。


    但剛一衝到街上,他就傻眼了。


    滿街都是四處跑動的氐羌人,瘋了一樣叫著吼著,見人就殺、見物就砸,遠處則已是火光熊熊、黑煙濃濃。


    “這是怎麽了?”


    金不換呆在原地,喃喃自問。


    “王朝人!”


    不妨一隻手拽住了他的肩頭,一名西羌軍卒用生硬的王朝話,惡狠狠地問道:“酒在哪?肉在哪?”


    金不換怔怔地盯著這個軍卒,手中折扇像不聽使喚似的自己飛起來,啪地一聲打在軍卒臉上。


    軍卒怔了一下。


    “酒你媽!肉你媽!”


    金不換像是突然發了狂,一邊狠狠地罵著,一邊瞪著雙眼,將手裏折扇不停打在軍卒臉上,啪啪直響。


    麵對這個穿著褻褲、拿著折扇的王朝人,這名西羌軍卒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竟是被打得連退數步。


    另一名西羌軍卒一腳踹倒金不換,又大笑著說那名軍卒軟弱得還不如剛下崽的母羊。


    軍卒迴過神來,羞惱地舉起彎刀,砍掉了這個發狂的王朝人的頭顱。


    …………


    張老二一家十口,被兩名西羌軍卒用彎刀指著,蹲在裝著豆子的籮筐邊。


    豆腐劉家不缺豆子,但缺酒肉。


    二十多名西羌軍卒把豆腐劉家翻騰了一個底朝天,卻隻搜出兩塊臘肉,氣惱得將火把扔到了炕上。


    劉老太婆眼看自己兩口子辛苦一輩子的心血,便要付之一炬,不禁心痛而泣,看著劉老爹問道:“這是怎麽了?”


    劉老爹老淚縱橫,搖頭無語。


    張老二雙眼赤紅,迴頭看著二老,沉聲說道:“嶽父嶽母,請恕小婿不孝!”說完便霍地起身,將裝滿豆子的籮筐掀向身前的兩名西羌軍卒,然後一頭撲了上去。


    滴溜圓的豆子滾落一地,張老二和那名軍卒一起滑倒在地,扭打翻滾。


    另一名西羌軍卒大喝一聲,舉刀上前,卻也被豆子滑倒。


    與此同時,豆腐劉家的老少男女在劉老爹一句“給他們拚了”的喊聲中,紛紛撲了出來。


    十數人在豆子上滾來滾去,很快將兩名西羌軍卒按在地下,但其他西羌軍卒很快跑過來,一刀一刀砍在劉家老少男女的背上。


    幾個眨眼的時間,豆腐劉家全家都滿身是血,再也沒有誰能動彈一下。身下那些豆子盡被鮮血染紅,像一顆顆的血淚珠兒。


    …………


    徐冬生渾身是血,但絲毫沒有覺得疼痛,在一拳打倒一名西羌軍卒後,他終於有機會抄起自己最順手的鐵錘。


    “鐺”的一聲脆響,鐵錘擊飛一把彎刀,又順勢砸在一名西羌軍卒的臉上,頓時血水鼻涕四射。


    但另一把彎刀同時也砍在了他身上,在他傷痕累累的後背又裂出一道寸深的血紅口子,其內白骨隱現,觸目驚心。


    徐冬生鐵錘杵地,喘著粗氣,迴頭狠狠地瞪著那名西羌軍卒,後者一怔之後,竟是莫名生怯,連退兩步。


    但鐵爐旁邊並不隻有這一名西羌軍卒。


    又被兩把彎刀砍在腰間後,徐冬生終是悶吭一聲,撲倒在地上,鐵錘撒手滾開。


    那名被嚇退的軍卒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並沒有怯意,於是上前踩著徐冬生的後背,彎刀架在他的後頸上,嘴裏喝道:“酒?肉?”


    徐冬生突然咧嘴一笑,用盡最後的力氣猛地翻起上身,雙手抱著那名軍卒的腿,狠狠咬了下去。


    軍卒發出一聲慘叫,同時將手中彎刀刺進了徐冬生的脖頸。


    徐冬生終於無力倒地,雙目漸漸失去光采,喉頭卻仍在微微蠕動,一道含混不清的聲音,和著鮮血從嘴角冒出。


    “這是怎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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