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十山?”


    路小石剛一出門便怔了一下,看著遠處一座山頂積雪、山腰如黛的高峰,詫兮兮地叫了一聲。


    路平滿眼疼愛,糾正道:“那是扶桑峰。”


    路小石靦腆一笑,想著確實與那個記憶裏的某個島山太相似了,又隨意瞧了瞧,見除了身後殿室外,山上還零星置落著幾處樓宇亭台,其間有數十名身著麻裙長衫的侍女下人。


    路平領著三人向左側一處亭樓走去,邊走邊說道:“這裏已前是扶桑國的帝國山苑,雖不能和王朝相比,住著倒也還將就。”


    路小石暗自腹誹有錢人就是不一樣,說話口氣也忒大了,又突然驚道:“才多大一地兒啊,就敢稱帝國?聽說陸皇和海皇一人一巴掌就給滅了,到底是怎麽迴事?”


    路平笑了笑,道:“等吃好了,咱們有時間慢慢說。”


    片刻後,眾人進了亭樓,早有侍女擺好了餐飲,都是些海鮮山珍,數量不算太多,倒還精致。


    飯間,路平看著路小石好奇而躲閃的目光,忍不住心軟,便將他關心的事情略略說了。


    原來扶桑島上的土著人分三個部落,分別是阿伊奴族、太和族、流求族,在王朝建國三百年左右,島上的太和族征服了另個兩個部落,建立了扶桑國。


    因有王朝漁民偶爾到此,扶桑國始知道海那邊還有一個更大的國,於是好奇地派人前來打探一二,結果因為舟船不經風浪,先後四拔人都葬身海底,後來還是搭著王朝漁船才得以到了王朝境內。


    王朝皇帝見了扶桑使者個個麵帶饑色,又見所貢之物不過是王朝尋常的山野之物,便特允不用朝貢,同時詔封了扶桑國王。


    此後扶桑國便在東海上自息自消,除了阿伊奴族和流求族偶爾會有反抗外,倒也沒有多大的事發生。


    直至五十年前,扶桑國的紅日王登位。


    這位紅日王雄心壯誌,說是扶桑國才是太陽升起的地方,應該是天下最偉大的國家,不但廢了王朝的封王、自稱為天帝,還下令不準任何外邦人上島,對偶爾上島的王朝漁民更是直接下令驅離。


    某日,島上又來了一男一女兩個王朝人,大搖大擺地走在扶桑人所謂的帝都街上,紅日天帝知道了後立即著人驅離,誰知這二人將近百人的侍衛打了個滿臉桃花開,還擅自跑到了帝國山苑,住了進去。


    紅日天帝大怒,立即召令全國最精銳的五千軍隊圍攻,想要將這兩個王朝人生擒活捉,但五千軍隊剛到山腳下,天空就突然黑了,好像是天上掉下了雷霆,將這五千人轟得七零八散。


    不僅如此,一盞茶的功夫過後,帝都的天空也雷聲霍霍,紅日天帝的帝宮被一道閃電擊中,傾刻成為廢墟,而他本人也被半截梁木活活砸死。


    經此一事,不僅扶桑國沒有了國王,連太和族許多首領貴人都沒了,整個島上亂成一團粥。


    阿伊奴族和流求族趁機而起,先是對太和族進行了剿殺,後來相互間也開始戰爭,直到最後三方都打迴了部落原形,才稍稍消停。


    但無論三方怎麽打,都不敢打到扶桑峰附近,因為凡是到這附近的人,無一例外地會被天降神雷擊中。而幸免一死的人,則都看到了半空中人影飄飄,最後飄迴了帝國山苑。


    於是帝國山苑漸漸被稱為了神仙峰,成了整個扶桑島最為神聖的地方,凡人不敢擅入……


    路小石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歎道:“細思極恐啊!這兩位神仙就是王前輩和您師父吧?那得是什麽境界的高人?”


    路平微微一笑,表示她也不知道。


    老張琢磨半晌,遲疑道:“傳聞在五境之上,還有一個大無境?”


    路平給路小石拈了一箸野菜,愛憐道:“這些舊事聽聽也就行了,可別耽誤了吃食。”


    路小石心頭一暖,悶頭吃飯。


    路平看著他,又有些發怔,眼眶慢慢濕潤了,半晌說道:“石兒,這麽多年,你是怎麽過來的?”


    路小石衝著老張揚了揚下巴,道:“問他!”


    老張僵了一下,恭恭敬敬地說道:“稟王妃,殿下的意思是讓屬下帶著小郡王廣行天下,以便小郡王身體竅穴吸納天地至陰之氣,讓焚日陽氣得以中和……”


    路平輕輕擺手,道:“不用說了。”側頭拭了拭眼角,輕輕說道:“沒爹沒娘的孩子,打小就流浪在外,還能怎麽過呢?”


    路小石抬起頭來,認真道:“我過得挺好。”又突然悶頭吃飯,含混道:“直到見著那個人。”


    路平遲疑道:“你恨他?”


    路小石繼續悶頭吃飯。


    路平勉強笑了笑,道:“石兒,你怎麽不問問娘過得怎麽樣?”


    路小石嘿嘿一笑,抬起頭來,說道:“神仙的徒兒,還會過得差嗎?看看這些風景,看看這侍女,看看……”他突然住了口,神色也黯了下去,半晌悶聲說道:“我以為你死了。”


    路平怔了半晌,眼淚悄然而出,哽咽道:“是爹娘對不起你。”


    “不!”


    路小石搖頭道:“是他,不是您。”


    路平微微發怔。


    路小石置氣不語。


    老張偷偷瞄了瞄,然後說吃好了,默然退開。


    草兒一會看看路小石,一會看看路平,心想尋著娘親以後怎麽會是這樣?又想著自己什麽時候才可以迴京城尋娘親,也默默地離開了。


    亭樓內安靜。


    良久,路平長長舒口氣,道:“這一切的確是他決定的,但我也選擇了支持他。”


    “為什麽?”


    “他說是為我們好。”


    “這話也信?”


    “說實話,我並不知道原因,但我相信。”


    “反正我不信。”


    “石兒。”


    路平看著路小石,嚴肅道:“雖然我十七年沒有迴王朝,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我覺得,你不應該用這種態度對待你……他。”


    “怎麽不應該?”


    路小石莫名火大,道:“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你知道全王朝的人都叫他奸賊嗎?對這樣的人,你還想我給他什麽態度?”


    路平眼神詫異,道:“他怎麽會是奸賊?當年若非是他,穆爾左就不會死,如果穆爾左不死,則氐羌族人一定會打到江南,那個時候的江南正是一團亂麻,整個王朝都可能……”


    “等等!”


    路小石皺眉道:“穆爾左的死怎麽和他有關了?他不是和穆爾元雄暗通,把江北送給了氐羌人,才換來兩國劃江而治嗎?”


    路平微微皺眉,想了半晌,道:“我大概知道原因了。”然後看著路小石,道:“他確實與穆爾元雄有通聯,但目的卻是為了分崩氐羌族,穆爾元雄正是信了他的話,才對穆爾左下了毒手,後來也才有穆爾元成自立西羌國,最終讓氐羌族失去了渡江的機會……”


    路小石怔了半晌,好像猶有不甘,突然問道:“不是說鐵秀紅一刀斬斷了衣冠江,這才阻止了氐羌人渡江嗎?”


    路平搖搖頭,道:“當年鐵秀紅出手,是因為步青雲和令狐月出手了,如果這兩人不再出手,那麽氐羌族再要渡江,鐵秀紅也不會過問。”


    “為什麽?”


    “為了百姓。”


    “這和百姓有什麽……”路小石看著遠遠的扶桑峰,把話咽了迴去,改口道:“就算他們這些見虛大能不出手,百姓還是得喪命,還是得流離失所。”


    “所以啊!”


    路平說道:“你父王……他所做的一切,便是想天下永無戰事,讓全天下的所有百姓都能安居樂業。”


    “他說的?”


    “我猜的。”


    “咳咳……”


    路小石被空氣嗆了,不滿地看了路平一眼,道:“您這叫愛的盲目!”


    路平被逗笑了,柔聲道:“娘也愛你。”


    路小石微微怔了下,覺得身上起了些雞皮疙瘩,但又覺得心裏熱乎乎的,嘴裏不滿道:“就算他說的是真的,當年越、湘、蜀、翼四王舊部會報仇,可能會對我不利,但您呢?他不管我您也不管,這麽多年讓我自生自滅?”


    路平眼圈又紅了,半晌說道:“天下哪有不想兒的娘啊!但娘同樣有苦衷,當年你……他說過,除非我晉到見虛境,否則絕對不可以迴王朝,我是實在沒有辦法去找你。”


    路小石惱道:“見虛境哪是那麽好晉的!他說這話什麽意思?我看根本就是不想讓您再迴去。”看了看美婦,又道:“他為什麽要這樣說,聽著像是要您幫他打架?”


    路平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遲疑道:“或許是因為步青雲吧。”


    “步青雲!”


    路小石似乎明白了,但很快又有些迷糊,道:“步青雲確實反叛了王朝,但他已經是見虛大能,再說還有鐵秀紅,哪裏需要等你去打架啊!”


    路平搖搖頭,道:“步青雲是我師兄,他對我……”忽然又看向兒子,微笑著說道:“等我迴去後,親自問問便知道了。”


    “步青雲是您師兄?”


    路小石又是一驚一詫,最後怔道:“這麽說來,您是真的快見虛了?”


    路平點點頭,道:“十七年的時間,也算沒有白費。”又側頭看著草兒的背影,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喜歡她?”


    “誰?”


    路小石順著看過去,臉頓時紅了,解釋道:“那是我的侍女!”


    路平恍然,笑道:“我挺喜歡她,要不我給你兩個侍女換?”


    路小石正色道:“這可真不能答應您,畢竟我用她已經用順手了,換個人實在不習慣。”說完有些顯擺地扯出一嗓子:“草兒,端茶!”


    草兒的聲音遠遠傳來:“我不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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