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明月,海上清風。


    小小舢船被老張這個初神境巔峰的高手劃得飛快,像一片被吹進月色裏的竹葉,不多時便遠離了船塢。


    但同樣是不多時,海灘上那些火把便湧進了船塢,很快又雜聲四起,無數火光人影陸續出現在巨大的福船和較小的祿船上麵。


    這個畫麵不難理解,一定是火把隊伍中有善於追蹤的護衛,已經根據他們的腳印或者其他線索,發現了他們的行蹤,進而準備啟船追來。


    而到了這個時候,路小石才明白先前那男子為什麽要叮囑他們一定要走正東方,更是現在才知道宋家船塢到底有多大。


    隻見遠遠的東海沿岸,火把光亮從南到北依次亮起,大小不一的船形也就依次出現,在夜色裏綿綿不絕地排開,看著至少有十數裏之長。


    在如此綿長的船陣追擊下,如果他們舢船偏了方向,那很快便會被難以計數的宋家船隻包圍。


    隻是,大海正東方的盡頭又是哪裏?


    老張迴頭瞟了一眼,道:“你也別閑著,趁著他們才離塢,我們最好把距離拉遠些。”


    路小石跨過去,與草兒並排著倒坐在船頭,道:“你也別閑著,像我這樣。”說著他忽地一掌推出,掌風擊在海麵,舢船瞬間快速了一些。


    草兒試了試,見一掌拍下去後,黑漆漆的海水竟被震出許多白花花的水珠,覺得很是好玩,便左一掌右一掌地接連拍出,樂此不疲。


    過了一個多時辰,路小石和草兒都喘著粗氣,雙手無力垂下。


    此時早已看不到海岸,甚至看不到碣山的輪廓,但極遠的黑夜裏,仍然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有一條細細的亮光。


    那是宋家追來的船。


    “老張!”


    既然暫時脫離了危險,路小石覺得有必要抓緊時間總結一下,說道:“卓放翁為什麽沒有追我們?你不說至少還有兩名初神境高手嗎,如果他們跟著山崖追下來,我們哪能脫身?”


    老張搖搖頭,道:“不僅卓放翁沒追,許隨流跳得那麽高卻也沒追,所以我也想不通這裏麵到底有什麽貓膩。”


    路小石皺眉苦思,道:“還有剛才那男子為什麽要幫我們?他倒是說是宋大公子讓他幫我們,可問題是我們和宋大公子也不熟啊!”


    老張搖搖頭,沒有說話。


    路小石抓耳撓腮地想了半天沒有結果,臉色突然黯了下來,道:“許隨流太狠了,不管他想對我做什麽,也不管他想對…..那個人做什麽,就為了嫁禍別人,他竟然狠心用那麽多普通人墊背……都是詩人啊!”


    老張瞟了他一眼,道:“什麽嫁禍別人?明明就是你!”


    路小石怔了半晌,惱道:“你見不得我好過一點啊?你非得要我自責,你非得要我心裏難受?”


    老張悶了半晌,道:“未必不是好事。”


    路小石恨恨道:“懶得跟你說!”側過頭去,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


    原來草兒正鼓起腮邦子使勁吹氣,多半是想著這樣也可以讓舢船走得快一些。


    路小石忍笑沒說話,畢竟這丫頭知道動腦筋了,也是好事一件。


    過得片刻,草兒雙手揉著腮,不好意思地說道:“沒勁兒了。”


    路小石鼓勵道:“沒關係,反正是順風,你先休息會兒……”突然又看向老張,驚道:“起風了!”


    老張一怔,手中突然加速起來。


    海上的風說來就來,先前的清風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有勁了,海麵的浪湧也越來越明顯。


    二人驚的當然不是這些。


    他們的舢船沒有帆,借不了風勢,反而會因浪湧而減慢速度。與此相反,後麵的福船和祿船卻都有多麵帆,還有乘風破浪的船體優勢。


    這一慢一快兩相加減,宋家船隻追上來就隻是遲早的事,而現在他們遠在海上,果真落到了老張先頭說的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的困境。


    路小石急忙教著草兒俯下身子去,伸出手臂幫著劃水,但隻劃得幾個眨眼的功夫,浪湧就越來越大了,舢船剛剛一頭衝出十數步遠,緊接著又被個一個浪湧掀起船頭,倒迴來大半。


    猛然間,一個更大的浪湧起,舢船前半截被高高揚起,草兒小臉嚇得雪白,不自覺地縮迴手來,緊緊抓著船弦,一動也不敢動。


    路小石沒注意到草兒的情況,一等船頭落入海麵,又咬牙堅持劃水,還時不時運起不多的內氣助力,結果他這邊的速度倒是快了,舢船也就偏了方向。


    老張則屢屢迴頭觀察,又想盡量避開浪湧的衝擊,同樣沒注意草兒這邊的情況,等他發現異常時,舢船已橫在浪湧之間,隨時可能被掀翻。


    他趕緊大聲讓路小石停下,幾經調整,終於趁著浪湧間隙,又將船首劃正。


    隻是這一來二去耽誤下來,後麵那條細細的光亮已經明顯變粗了。


    在浪湧中堅持了大半個時辰,舢船卻沒駛出多遠,再看後麵的光亮已經不再像是線狀,而是星星點點的火光。


    在火光之下,已能清楚看到船的輪廓了,密密麻麻不計其數。與此同時,更有鼓聲和人聲隨風隱隱傳來,顯然是船上有人發現了前麵的舢船。


    路小石突然冷靜下來,先是安慰了草兒幾句,又叮囑老張不要慌,隻管盡力劃船便行,最後開始思量,想著等宋家追上後,可以采取什麽策略。


    又過去大半個時辰,海上的風浪沒有繼續變大,但後麵船上的火光已經照亮了舢船四周的海麵。


    為首的是一艘福船,數丈高的船首距離舢船隻有不到百步距離;福船兩側則是幾艘祿船,隻有福船一半大小。


    福船和祿船間隔排開,兩邊都看不到頭。


    路小石站了起來。


    按照經驗來說——雖然不是海上的經驗,在這種情況下,後麵的人多半會喊話讓他們停下來,而他便準備動用三寸不爛之舌,像諸葛先生那樣舌戰群船。


    就算最後戰而不勝,再不濟也能麻痹拖延對方,為等到風平浪靜而贏得時間。


    但對方遲遲沒有喊話。


    “我靠!”


    路小石正自納悶,想著要不要主動示個好,耳中卻突然聽到一聲異響,於是趕緊一頭爬下,口中大喝道:“老張穩住!”


    話音剛落,一團黑乎乎的石頭便從天而降,咚地砸進海中,距離舢船僅僅兩丈之距。


    對方竟然一言不發,就用上了投石機!


    磨盤大的石頭砸進海裏,激浪雖然不算太大,但其潛在的危險給路小石三人造成的心理壓力,卻比海麵本來的風浪大上若幹倍。


    縱然是老張這樣的初神境高手,竟也是手臂一抖,一隻槳便滑落離手了。


    不等三人反應調整,又有四五塊大石唿嘯著從天而降,撲撲通通砸在舢船周圍。舢船失了控製,被浪湧一掀一抬,險些側翻。


    老張勃然大怒,霍地起身轉向,抄著一隻船槳站立船尾,遙指福船,似乎要破開大罵。


    路小石從來沒看到過,老張還有如此威風凜凜的一麵,心中頓生震憾。


    震憾,就是先震後憾。


    就在老張張口欲罵之際,又一塊石頭唿唿落下,端端朝著他頭頂而來。而威風凜凜的老張更顯威風,想也沒想便揮槳而出。


    隨著一聲悶響,船槳化為木屑四下濺飛,那塊偌大的石頭也被打得塵粉四射,斜飛出去。


    威風的老張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他腳下卸力的地方是船尾。


    在石頭斜飛的同時,小小的舢船也受不住初神境高手的震憾,船首猛然揚起,竟是瞬時翻轉倒扣過來。


    路小石還算眼急手快,身體還在空中,便伸手拽住了草兒,但後者一落水便忘了還有保護某人的重任,雙手緊緊摟著路小石,口中嗆水聲頓起。


    路小石一手摟著草兒,一手向下劃水,借力冒出海麵,但還沒看清老張在哪裏,一個大浪湧來,便又被卷進水裏。


    不管多了不起的人,在大自然的暴力麵前,都顯得那麽弱小。


    哪怕是忘形境高手。


    身在海中,路小石才發現浪湧是如此的大、如此的多,就像是一座座小山,一次又一次壓倒過來。


    幾經浪湧起伏,他這個早已乏力的忘形境高手,終於和那身邊那個早就說不出話來的忘形境高手一樣,開始嗆水。


    嗆過數次浪湧,他變得有些迷糊了,腦中更有一種錯覺,似乎風浪突然間變得更為狂暴起來。


    似乎還驚唿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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