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尹正是從三品官職,遊走也是從三品官職,但兩者之間卻有地方官和中央官的天壤之別。


    尹正管理的是京城治安,麵對的是偷雞摸狗或者殺人越貨,遊走卻是分職六部,直接上朝麵聖!


    許逐波是吏部遊走,在別人眼中也是貴人,那麽他口中的貴人,自然是比他本人更貴的人。


    堂內眾人都盯向了大門,然後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肯定是、但極不像是的——貴人。


    眾人能一眼肯定他是貴人,因為他穿著明黃龍邊常服,而穿此常服的人不但是貴人,而且是貴到極至的人。


    說他不像貴人,則因為他笑得很樸實,甚至笑容裏還帶著些緊張,就像麵對正在猶豫買還是不買的顧客的小販一樣。


    京城大街上任何一個可以稱為公子的青年,都還能從氣度上看出其家底是否殷實,而從青年的氣度上則什麽也看不出來。


    仿佛他就是一個勉強稱得上公子的、十分普通的京城青年。


    所以瞿尹正足足怔了兩個眨眼的時間,才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下官瞿維欄,拜見二皇子。”


    普通青年是二皇子,鄭堅。


    瞿尹正領了頭,堂內跪拜之聲紛紛響起。


    二皇子像普通人見禮那樣,雙手抱拳,四下點頭,樸實的笑容更加燦爛,連道:“都快請起,都快請起。”說話的同時,他徑直向路小石走來。


    路小石沒拜,因為他比瞿尹正還要怔。


    這便是傳說中的二皇子?


    按王朝製,皇子成年都會被封王爵,唯獨這位二皇子,甚至在太子死了數月之後,都還沒有得到任何封爵。


    究其原因,便是據說皇帝並不喜歡這位二皇子,因為他根本就不像皇子。


    根據從小道消息得來的認知,路小石甚至以為這位二皇子多半患過小兒麻痹症,要不就是智商嚴重受過傷。


    然而眼前的青年雖然氣度普通,但民事行為能力絕對健全,讓他的認知得到了顛覆,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瞿尹正,這是怎麽迴事?”


    二皇子本來笑吟吟地準備說話,不防瞟著路小石雙手被縛,便扭過頭去,說道:“若是經審的人犯,自當下獄關押,若是未經審的嫌疑人,便不該如此縛其雙手,以刑相辱!”


    “二皇子教訓得是!”


    瞿尹正剛剛起身,聞言雙腿一軟,又差點摔倒,趕緊喝道:“快快快,給路公子鬆縛!”


    一名龍羽軍軍卒低頭給路小石鬆了縛,另一名軍卒想了想,脹著臉將軟刀還了迴去。


    “二皇子小心!”


    卓偉在路小石接過軟刀那一瞬,忽地大步上前,擋在路小石身前,道:“草民乃是西蜀郡卓家長子卓偉,懇請二皇子曲尊後退。”


    二皇子麵色如常,笑吟吟地說道:“原來是西蜀卓家的大公子,幸會幸會。”又偏著頭瞧了瞧卓偉身後的路小石,道:“隻是我不明白,卓大公子要我小心什麽?”


    卓偉看了看瞿尹正,道:“此人是殺人兇手,危險萬分。”


    此言一出,瞿尹正頓時在心裏罵起了娘,心想你再是卓家大公子,終歸是一介草民,哪有資格在二皇子麵前出風頭?


    數名龍羽軍軍卒更是握緊了拳頭,畢竟在此時此地,能夠有資格談及二皇子安危的,輪也該輪到他們。


    但不管是瞿尹正還是軍卒們,眨眼後便偷著樂了,因為卓偉悶吭一聲就跪了下去,滿臉的痛苦,看著就像是極不情願給二皇子下跪。


    而他身後的路小石則伸著右手,拇指和食指緊閉在一起,像把小小的劍懸在空中。


    明擺著,路小石這是在卓偉身後搞了一次小小的、上不得台麵的、但極有效果的偷襲。


    這是他迴過神來後,幹的第一件事。


    他不是不懂規律,更不是不知道在皇子麵前動手的後果,換著任何時間,他再想弄死卓偉都得忍住,也忍得住,但現在他心裏還藏著一隻找死的公雞,隻想圖一時痛快,哪裏顧得上其他?


    但他想找死,不代表就願意被卓偉弄死,更不願意被卓偉栽贓陷害致死,所以瞅著卓偉將後背送到麵前來,他當然不會客氣,選了半晌才選中了腎俞穴下手。


    腎俞穴可是個好東西啊,被點中以後全身痛得那叫一個酸爽,連胯下那玩意兒都會痛得抽搐起來。


    “保護二皇子!”


    某位軍卒一聲大喝,數名同伴便同時拔出柳刀,向路小石和二皇子跨來。


    “別過來!”


    二皇子喝住了軍卒,但似乎覺得自己過分了,又趕緊笑容滿麵地解釋道:“不用保護的,真的不用。”


    他側跨一步避開痛得說不出話來的卓偉,衝著路小石長作一揖,躬身道:“鄭堅見過漠陽郡王。”


    堂內寂靜,眾人呆若木雞。


    路小石也傻了眼。


    這廝可是二皇子啊!就算沒有王爵,可還是二皇子啊!用得著給自己見這麽大個禮?


    “你們可要為我高興呐!”


    二皇子站直了身子,笑吟吟地環視眾人,道:“我和石弟足有十七年未見,豈能不歡,豈能不歡呐?”


    撲通一聲,瞿尹正跪了下去。


    他是最先聽明白二皇子話的人,雖然難以置信,但理解起來卻容易,一來他昨日便知道路公子和晉王府有著神秘但絕對不一般的關係,二來郡王是親王之子,而整個王朝現在隻有一個親王,也就是晉王。


    最直接也最重要的是,二皇子不但親口說出漠陽郡王四字,還親自作揖見禮——這當然是因為二皇子忌憚晉王,那麽路公子竟然是漠陽郡王的事實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一念至此,他心中充滿了一言難盡的驚喜和後怕,聲音越發顫抖了,道:“下官瞿維欄,參見漠陽郡王。”


    堂內眾人不管聽沒聽明白、反沒反應過來,瞅著瞿尹正跪了,也便紛紛跪下,齊齊參見這個實在不怎麽像郡王,甚至剛剛還對卓大公子搞偷襲的郡王。


    宋且德的大嘴咧到了耳根,無助地看向卓偉,但後者仍伏在地上,不能給予迴應,呆了半晌後到底還是跪了下去。


    卓偉是身痛胯痛心明白,正在暗自發誓定要收拾路小石,但耳中聽到二皇子的話,驚得竟忘了痛,好在自己本就跪著,倒也掩飾得過去,隻是將身體側了側方向,至始自終都沒抬頭。


    路小石就尷尬了,心想這位二皇子果然蠢訥不堪啊!不該做的做了,那是他自己的事,但不該說的說了,那就是關乎到我路小石的事兒了。


    這不明擺著告訴了卓偉等人,我路小石是奸賊之子?


    其實他這個擔心根本沒有必要,因為被製封郡王的事,遲早要詔告天下,而事實上,像晉王“死去”十七年的兒子又活了、王朝在隔了十七年後又有了郡王這樣的消息,不到一個月便傳遍了王朝十八郡。


    不僅與王朝交好的扶南國、撣國等也知道此事,連西羌國、北氐國同樣獲取了這個重要情報。


    當然,對於普通王朝人來說,這個消息隻會造成最初的震驚,其後便是對晉王的口誅筆伐,能夠將親生兒子用“夭折”的說法深藏十七年的奸賊,那得有多奸啊!


    這是後話。


    此時的路小石除了對二皇子感到無語外,就是暗自哀歎一聲,莫說京尹衙的大牢去不了,便是邛州城也迴不去了啊!


    他實在不敢想象,如果知道他就是奸賊之子,柳大戶、徐冬生、張老二等人會怎樣吐他唾沫。


    他更不想象,狗兒在聽到金不換用他的段子換酒喝時,會不會抄起家夥砸了文君坊。


    當然最不敢想象的是老牛頭兒,一把年紀還要逃難,就是那個奸賊當年幹的好事兒,如果知道他是奸賊的兒子,老頭兒會不會忍不住在老竹酒壺裏偷偷下了藥?


    “石弟?”


    見堂內眾人還跪著,二皇子輕聲提醒道:“請他們起來吧。”


    “你以為是演戲啊?”


    路小石迴過神來,終是難掩對這個便宜堂哥的怨氣,硬邦邦丟下一句話,大步出了京尹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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