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念的眼淚結成的明亮珠子叫“淚圓”。


    淚圓既出,說明元念體內的羽囹晶已經完全愈合。


    身負羽囹晶的鹿族成年之後,體內羽囹晶也漸趨成熟,之後身體會發生諸多變化:隻要不是很重的傷,睡一覺就能恢複;但是這也使得他們在靈力耗損嚴重時,會極度困乏;而且眼淚會結出“淚圓”,所以輕易是哭不得的。


    沐風伸長了手將那顆淚圓撿起來,放在眼前仔仔細細的看著。


    他來到觀星台後,被溪若賞的一頓噬魂鞭逼出了體內的邪煞之氣,所以大部分時候神誌是清醒的。但是一絲殘留的烏蒙煞氣偶爾會奪了他的心誌,讓他變得瘋癲。


    眼下,手拿淚圓的沐風就有些癲狂,四肢著地像個妖獸似的在牢房裏跑來跑去,時而大笑,時而痛苦,攪得周圍不得安寧。


    那些同樣骨瘦如柴、兩眼空洞無光的囚犯紛紛抱怨了兩句。


    “這個沐瘋子又犯病了!”


    “真是吵死了,快把這瘋子趕走!”


    “攪了老子的美夢,就該拖出去千刀萬剮!”


    沐風卻突然停下來,臉上癡癡一笑,將那淚圓放進嘴裏,“咕咚”一聲吞到肚裏去了。


    接著他又折騰了一陣,但無論他如何的吵鬧,都沒有驚擾到旁邊的元念。


    他仍然深陷夢中無法自拔,而且夢境開始變得淒慘又血腥。


    子靖已經長大,成了風度翩翩的仙子。但他此刻卻不得逍遙快活,而是一臉驚慌的在群山裏左躲右閃、四處奔逃。


    在他身後,鹿王鴻寂和眾多長老們一路圍追堵截,都要他束手就擒。


    空蕩的山穀裏,子靖已經有些力竭,一邊禦風而行一邊大口的喘息著。望一眼腳下蔥蘢的群山,恍惚中他仿佛又迴到了幼時,他和暮離曾無數次偷跑到這裏玩鬧。


    於是子靖忘了眼前的追殺,耳邊隻有輕柔的風聲和兩個仙童的嬉笑。那時的他們當真是自由自在啊,在這連綿不絕的山中追逐嬉戲,沒有王位,也沒有殺戮。


    就在他略一出神的空當,他被捉住了。


    鹿族長老們各執一條捆仙繩,一端握在手裏,另一端縛在子靖身上。


    子靖被牢牢的捆綁著,身子緩緩落地,但他卻突然變得神色坦然,並不做任何掙紮。隻輕聲念了句:“若是能葬身此山中,這一生也能少些遺憾了。”


    鹿王手執鋒利的長劍,緩步而來。


    他神色淒然的扶起子靖,抱在懷裏,道:“靖兒,事到如今,父親別無選擇。隻願來世,你能投身他處,做個自在逍遙的散仙,一生安樂。”


    子靖卻道:“父親你聽,這山裏又起風了。從前我常和暮離偷偷跑來這裏,看看靈燕,聽聽風聲,一待就是大半日。”


    “靖兒,父親對不起你。”


    一行老淚從鴻寂的眼中奪眶而出,他接著道:“如今仙界邪氣漸起,而鎮壓邪氣的羽囹晶卻不幸損毀,父親實在沒有辦法。若是父親心內有羽囹晶,父親寧願自己去死。”


    子靖收迴戀羨的目光,望著鴻寂道:“父親,為什麽您一直不能放過子靖?”


    “靖兒,你是我的兒子,自幼天資聰穎,父親當然會對你寄予厚望。”


    “厚望!可憐我一生的自由都葬送在您的厚望裏了。”子靖冷笑一聲,又道:“為什麽不是暮離?我們都是您的兒子啊。”


    鴻寂神色微怔,道:“離兒尚未成年,羽囹晶不能用,而且日後他是要接替父親繼任王位的。靖兒,你不要怪父親心狠。”


    鴻寂說著緩緩舉起長劍,對準子靖的胸口,又用手遮住了他的雙眼。然後怒吼一聲,長劍落下。


    “唔……父親……我恨你!”


    長老們紛紛收迴捆仙繩,圍攏到子靖身邊,一個個目色淒然。


    子靖胸口鮮血直流,嘴裏也在大口大口的吐著血,很快身下就猩紅一片。


    他艱難的張開嘴,但是已經辨不清在說些什麽了。然後臉上詭譎的一笑,眼中滑下最後一顆淚圓,卻如墨色一樣。


    大長老一驚,道:“不好!子靖剛剛召動了四方的邪煞之氣,我們必須速速作法,為他安魂超度。”


    可是這時,群山中間已經覆上了一重黑霧,而且還有更多的黑霧源源不斷的騰湧而來。頓時天地一片晦暗,山穀中響起聲聲淒厲的慘叫,淩厲的劍鋒殺出一片血海。


    “不!不要!”


    元念驚叫一聲,終於從夢中醒來。


    他臉色有些蒼白,額上冷汗直冒,眼裏滿是恐懼,顯然被夢境的最後一幕嚇得不輕。


    這時,一個清脆甜潤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念念,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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