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念在落月山上一待就是一天,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仍不想迴去。


    夜晚的落月山在他眼中化成了大片大片模糊不清的影子,又像是個暫時睡過去魔怪,隨時準備張開大口將他給吞吃了似的。


    元念有些害怕,不過還好,頭頂的星月永遠陪著他。而月亮又總是那樣圓,那樣大,像個門洞似的,仿佛通過它就可以逃出這天宮。


    元念望著月亮忍不住想:若是離了這天宮,應該就沒什麽束縛了吧!


    元念是想逃的,他雖小小年紀卻已厭倦了天宮裏的日子,厭倦了被逼迫著去做許多他不想做的事情,比如修煉。


    但他又隱約覺得自己是逃不掉的,他曾無數次的聽到那些抱怨咒罵天宮的聲音,它們其中還夾雜著“再待下去就要死去”、“非要逃走不可”的話。


    可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就這麽過去了,那些深深抱怨過的仙子並不曾逃走一個。雖然他們依舊在時刻發泄著心中的不滿。


    所以憑著這樣的一點見識和經驗,元念就覺得要逃離這裏肯定不容易,甚至不可能。


    深沉的夜色籠罩著落月山,為它平添了幾分靜謐,隻有風在林間肆意流動,間或弄出些響動。


    元念以一襲白衣坐在山頂的巨石上,遠遠望去正像一團清輝與月亮遙相輝映。他心裏有些難過,為著自己的身不由己。


    突然,一聲淒慘的哀嚎從山中某處傳來,像是有隻靈鳥受了襲擊正在做垂死掙紮。


    元念心頭一驚,旋即又很為那哀嚎難過,當他循聲望去時,卻一無所獲,連同那尖利的慘叫也消失了,周圍又重新歸於寂靜。


    這分外的沉寂讓元念心上莫名生出些恐懼,他大氣也不敢出,隱約覺得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接著烏雲遮住了月亮,在元念心裏落下一片黑暗,給恐懼以生息之地。


    一個可怕的念頭盤桓在他心頭輕易不肯散去:難道他今夜要命喪於此了?若是此時遭遇不測,他又該去向誰求救。


    元念的心裏被恐怖占滿了。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黑影伴隨一陣充滿驚懼的哀鳴迅疾的升起,像是被什麽拉扯著到了半空中,然後又無聲的徑直落下去了。


    緊接著林間傳出一陣躁動,越來越多的靈鳥仙雀被驚醒,大片惶恐不安的叫聲紛紛響起,更助長了這份躁動和慌亂。


    元念受驚不小,再也坐不住了,他慌急地從身下的巨石爬下,躲到它的後麵去了。


    慢慢的,慢慢的,落月山中的那股狂躁不安平息下去了,一切又歸於沉寂。元念終於敢伸展開身子,長舒了一口氣。


    正猶豫著要不要下山迴家時,毫無防備的,他的後背給什麽堅硬的東西碰了一下。元念當即怪叫一聲,把剛伸展開的身子又縮了起來。


    “念兒莫怕,是我!”


    “鹿伯伯!”


    元念起身跑到仙鹿身邊,這下他總算有依靠了。


    “看你這驚魂未定的樣子,可是發生什麽了?”


    “唉!鹿伯伯,一言難盡。”


    然後元念就偎在仙鹿身邊,把自己剛剛經曆的可怕一幕還有白天他和玉什婆婆的爭吵都講了。


    仙鹿少不得輕笑一聲,又寬慰幾句。


    它總是在元念獨自難過、無助時出現,或寬解他,幫他除去心頭的煩惱,又或者什麽都不做,任由元念斜靠在自己身上,發一會兒呆或者閉目小憩,直等他又開心起來才悄悄地離去。


    仙鹿無疑是元念在這天宮中除了玉什婆婆外最為親近和依賴的。但元念從未對他人提到過仙鹿,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


    此刻,元念背靠著仙鹿,又聽了那許多寬解的話,心裏很舒坦,漸漸竟起了困意。他不由自主的往仙鹿身上湊了湊,就閉上了眼。


    “念兒?念兒!時候不早了,你該迴去了。”


    開始,元念還哼唧著應付幾聲,後來無論仙鹿怎樣的唿喚,元念都沒有任何反應了,像是已沉沉的睡著了。


    仙鹿無奈,隻好仿了玉什婆婆的口吻道:“念兒!你又偷懶!快起來修煉!”


    這下果然奏效了。


    隻見元念忽地站起身,盤腿坐好,挺直腰背,甚至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就稀裏糊塗的道:“元念在修煉,元念沒有偷懶,婆婆你看!”


    半天無人搭理他,元念這才敢向四處望去,可是眼前除了山石和草木再無其他,於是他忍不住自顧嘀咕道:“咦?婆婆在哪呢?難道是我聽錯了?”


    仙鹿早就被元念一連串的動作逗樂了,終於忍不住笑著道:“看來還是婆婆的教訓好用,我這好說歹說的偏你不停,婆婆一訓話你就醒轉了,我和婆婆在你心中的分量還真是天差地別啊!”


    元念這才知道自己上當了!


    他轉身朝仙鹿身上捶打一通,埋怨道:“哼!鹿伯伯騙我!鹿伯伯不能這樣騙念兒,鹿伯伯說過從不騙念兒的……”


    直等他發作夠了,才又重新靠著仙鹿坐下去。


    這時,仙鹿道:“天色既這麽晚了,你也該迴去了,不然婆婆會擔心的。”


    “鹿伯伯,我不想迴去,婆婆這次不能輕饒了我。”


    “玉什婆婆一向通情達理,隻要你肯聽話不胡鬧,她不會無緣無故打你的。”


    元念點點頭,又突然想到幾日前玉什婆婆的可怕模樣,道:“可婆婆的眼睛會變黑變暗,當那些黑霧似的東西占滿她的眼睛後,婆婆就會像變了個人似的,樣子可怕得很。”


    仙鹿將元念的話思索了一番,然後有些擔憂的道:“恐怕玉什婆婆是沾染了烏蒙煞氣了,並受它的控製而喪失了心智。”


    “什麽是烏蒙煞氣?”


    “烏蒙煞氣是邪氣的一種,而邪氣又與正氣相對。自古正邪不兩立,仙界亦是如此。不過仙界多講求修行論道,所以正氣強盛異常,往往能壓製邪氣,使它不能禍亂天宮。”


    又道:“但近年來,仙界正氣漸弱,這才給了烏蒙煞氣以可乘之機,而且很可能還有別的邪氣存在,它們互相補長,氣焰日漸強盛,形勢堪憂。仙子因為是仙身,所以自持一股正氣,尋常邪氣是無法近身的,但若仙子由於執念太深而痛苦、惱怒、甚至絕望時,身上的正氣就會減弱,此消彼漲,就容易讓邪氣鑽了空子。”


    元念聽得不甚明白,隻帶了幾分可憐的樣子道:“哦,總之從今往後是不能惹婆婆生氣了。”


    仙鹿把含在口中的一枚金葉子放到元念的手上道:“念兒,你把這個戴在身上,若哪天玉什婆婆又沾染了烏蒙煞氣失去神誌,你隻需在手掌上畫這個字,然後貼到她身上就可以了。”


    說著仙鹿用自己長長的角在元念手中畫了個“正”字。


    元念當即大喜,蹦跳著道:“真的嗎?這樣果然有用?”


    這時遠遠的傳來玉什婆婆的召喚聲,“念兒,念兒你在哪呢?念兒……”


    元念當即愁上心頭,道:“這下真的躲不過了。”


    “去吧,跟婆婆認個錯,她不會難為你的。”


    “哦,但願吧。”


    元念說完一步三迴頭的向玉什婆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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