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峰在石徑之間攀爬了整整一個晌午,方始將身下到崗腳。


    武擎天一路由了他,心中卻自焦急如焚,一時心想朱輝卓,一時心想楊青峰,朱輝卓之形已自深印自己心間,然而她卻一意鍾情眼前這姓楊的小子,朱輝卓性格剛強堅毅,對心中所求孜孜不倦,絕不會輕易改變,如要她在心中將楊青峰舍棄,除非……,除非楊青峰身已不在,……,唉,這姓楊的小子,偏偏就是這個小子,心中思之再三,隻覺大是艱難,暗思如要得到朱輝卓芳心,除非朱輝卓心中舍了楊青峰,如要朱輝卓心中舍了楊青峰,除非楊青峰身已不在,如要楊青峰身已不在,除非他死了。武擎天心中又是一震,這姓楊的小子如今一身武功練得出神入化,無人可及,我已遠遠不是他的對手,昨夜欲要行事,差一點便著了他的道兒,尚幸他不與我較真點明,今後再要謀他,切需三思謹慎而行。忽地又自想到,兩三年前,也是在這棲絕峰頂的坪地之上,這姓楊的小子武功尚不及我,其時尚要依靠陰謀詭計,方能製了皇宮內庭的那一幫閹宦,如此才過的有兩三年之久,他又不曾身迴武當山,武功竟自突飛猛進,達了如此境界,這期間定是遇到了某種機緣,否則絕不可能如此。一時之間,心中又大是豔羨,心思如果那種機緣得遇我身,我也定可如他一般,不知該有多好!然而這一切終歸隻是遐想,武擎天戚戚歎一口氣,心中忽地又生一念,不知這姓楊的小子所得的是一種什麽機緣,如能探知為我所用,豈不是大好!到了那時,我如與他一般得了機緣,練就那一身通天之功,何還愁怕他?心思至此,見楊青峰已將身下了峰崗石徑,忙將身迎了上前,臉上盈盈堆了十分殷勤之笑,欲將手來攙楊青峰手臂。


    楊青峰擺手示意不用。


    武擎天心中又是一沉,心思這小子果是假意神情不振倦怠,心間卻是在十分防備,我一心一意攙扶他身,他卻推辭不用,自是怕我乘隙暗算於他。楊青峰卻自不覺,忽見武擎天臉上神色有異,隻道剛剛自己擺手示意不用攙扶,傷了武擎天自尊,忙道:“謝謝武師兄好意,此迴武當山路途遙遠,如師兄心急想要見師父之麵,我們待的到了集鎮,尋兩騎馬來代步,便是快的很了。


    武擎天自知失態,又尋思此一路與楊青峰同行,要探知他得了何種機緣,行得快了,數日便到了武當山,在師父空虛道長身前,自己何敢行那陰謀算計?正是要在這一路緩步慢行,耽的時間越久,越是最好。心想至此,忙道:“不用,我是……怕楊兄弟行的辛苦,所以……,這一路行走,正可觀賞沿路風景,這可好的很。”


    武擎天隨了楊青峰緩緩而行,這一晚天黑,又未行到有人煙居住的集鎮之處,二人便在路邊尋一處石岩之下歇了。武擎天也不出言向楊青峰探詢他所得機緣之事,隻是對楊青峰照顧的十分殷勤,尋取溪水給楊青峰解渴,又取了自身所帶食物與楊青峰分食充饑。武擎天心中自是清楚,先前自己對楊青峰十分冷淡,這小子心中定對自己懷得有戒心,如是貿然便向他探詢所得機緣之事,他怎會說於自己耳聽?如今唯有先取得他心中信任,再慢慢出言試探,他方有可能說於自己耳聽。


    二人又行一日,這一晚到了高陽,楊青峰想起孫承宗大人罷辭歸田,住在此處,便想去看上一看,對武擎天說了,武擎天先是一怔,繼而便是極力勸阻,說道如今袁督軍為那一個狗皇帝所冤處以極刑,此時去看望孫大人,言及此事,孫大人定又會心傷悲痛,隻怕他年老身衰,難以承受如此之悲,還是不要去的好。


    武擎天此說自是托辭,隻因自己心中懷了不可告人之念,心思自己與楊青峰一路而行,自是要為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楊青峰卻不知武擎天心中所想,聽他說的有理,便去了將身前去探望孫大人之心。二人在城中尋了客棧歇身。楊青峰終是按捺不住,向店內小二打探孫大人身況。孫大人先前在朝廷之中享有極高威望,在此地更是為眾人視為尊榮,小二聽楊青峰問及,滔滔不絕,將心中所知盡對楊青峰說了。楊青峰聽他說孫大人近況尚好,心中稍稍安心。


    楊青峰與武擎天又行了兩日,這一天到了清風鎮。這一處地方楊青峰在心中記憶甚深。二人依舊去清風


    客棧中歇了,清風客棧中的小二楊青峰依稀記得依舊便是三四年前自己歇身此店之時的那一個小二,他卻已是認不出自己。


    楊青峰此時一身乞丐之形,即便是與楊青峰先前十分相熟之人乍是眼見,隻怕也自難以認出這人便是他楊青峰。


    楊青峰與武擎天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武擎天叫了早食與楊青峰一起吃了,便尋思與楊青峰一起上路,卻聽楊青峰說道:“武師兄,今兒個我想去憫神醫墳上拜祭拜祭,武師兄若是,若是……。”


    楊青峰昨夜一夜都在心中迴想三四年前之事,其時自己擄了朱輝卓歇宿於此,尋醫為朱輝卓治病,有幸得見神醫憫三秋,他那一身浩然正氣又誓死不曲的堅強,不由不使人肅然起敬,存憐憫天下黎民蒼生之心,卻又嫉惡如仇,但為了心中所執那一份醫者信念,即便舍卻自己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這一份堅韌無畏,這一份心存至善,這一份高義無私,當真是世之罕有。又想起先前受他臨終所托,終是有負於他,心中大感抱愧,心思今日既是到了此地,無論如何,也要將身去他墳前拜祭。


    楊青峰心中存了這一個念頭,隻怕武擎天心中焦急,又恐武擎天不願與自己一起去神醫墳前祭拜,必竟他未曾與憫神醫謀麵,不知神醫的種種一切,是以對武擎天說時,言語閃爍,隻怕武擎天為難,給他留了餘地。卻聽武擎天忙道:“楊兄弟既是要去祭拜憫神醫,我便陪了你一起身去,這有何不可?兄弟行俠仗義,那神醫既能得兄弟祭拜,定也是俠義中人,我陪了楊兄弟去,心中也是高興。”


    武擎天心中存了那一個念頭,如今正要千方百計討楊青峰心中歡喜,得他信任,之後好行心中之念。


    楊青峰聽武擎天答應的十分爽快,隻道他心中實實在在十分樂意,自己也禁不住心中歡喜。二人出了客棧,向東便行,楊青峰在前引路,走了一時,拐進一條小道,便是先前去憫三秋行醫堂的那一條小路,直向山中行走。卻越往裏行,越見荒涼,亂草生進路中,高處漸漫至膝,想是憫神醫逝去,此處少有人至,方至如此。


    楊青峰心中便如那荒道一般,愈來愈是淒愴。


    忽然之間,卻聽前麵有了人語說話之聲,語音清脆,雖是聲輕,婉轉如鶯,卻是聽的清楚,眼中尚不看見,卻心中已知定是年輕少女。轉了一個山彎,便見一行五人,俱是年少青春少女,白衣白裙,又或綠衫,又或淡黃衫子,盡是十分青春靚麗活潑年少,在那亂草間手撥身避長草迎麵而來。


    楊青峰心中一怔,心想在這如此荒僻之地,怎地有這些少女行走?


    那五人迎麵見楊青峰與武擎天,並不現少女的慌亂嬌羞,對二人竟如不見一般,與二人對麵而去,竟是十分坦然。


    楊青峰不由又是一怔,方始留意這五人俱各腰懸長劍。原來是武林中人,定是常在江湖之中行走,方始去了女兒之態。


    不一時,楊青峰與武擎天到了先前憫三秋所居的行醫堂,隻見殘桓斷壁尚且未被風雨蝕平,隻是內中雜草亂生,樹木瘋長,一幅破敗之象,如若不是親曆,任誰也不會相信就在此處,曾經是一位心懷憫憐天下蒼生的濟世神醫行醫之處。


    楊青峰不敢駐足時久,隻怕又再想起先前行醫堂那一場劫,忙將身向殘桓斷壁之後的樹林之中行去,先前身上無力,此時不知為何,心中竟自起了一股急切之望,腿上生了些許勁力,欲要將身急急去至憫神醫墳瑩之處。二人在樹林中穿行,竟然比先前在外闊道之上行走還快,隔了四年之久,楊青峰對憫神醫墳瑩之處記識的一絲不差,不一時,到了那一處向陽之地,遠遠便見一隆黃土,其上不生雜草,便連四周也是如此。到了近前,眼中所見便如是有人打理一般,收拾得十分齊整醒目,一縷細細的青煙嫋嫋從墳前升起。


    楊青峰眼中見了,不由又是一震,隻見墳前點著燃香,尚未燃盡,又有酒杯齊整而列,內中之酒盡是大滿,顯是剛倒不久。


    楊青峰不及細想,隻將身搶前跪倒,連連磕頭不止,心中悲切,先前便存無盡愧疚,如今更是熾烈。先前在閔神醫臨危之際,托楊青峰照顧憫無雙,其時楊青峰年少,又是古道熱腸,憫三秋如此高義,即便他不開口,楊青峰也要替他照看憫無雙周全,卻時間漸去,楊青峰漸至明了憫三秋話中所含之意並不盡於此,卻陰差陽錯與玉錄玳生了那一段刻骨銘心之情,玉錄玳為了自己之身無虞,竟以她身替自己擋了那一槍刺而死,楊青峰心中自是再也不能容得有其它女孩,先前所應憫三秋之許,自是無以為成,如今麵對憫三秋之墳,心中之愧更盛,卻又無可奈何,隻如餓雞啄食一般磕頭,雖是心中悲傷淒切,卻自一句話也不能說出。


    楊青峰將身跪憫三秋墳前,直有三四個時辰,方始在武擎天勸說之下起身,二人迴去客棧之中,楊青峰依舊淒切不止,武擎天叫了飯菜,楊青峰坐在桌邊,筷執於手,卻無心伸箸。正在這時,卻見從那內屋客房院內走出五位少女,在楊青峰身前不遠圍了一張條桌坐了,吩咐小二做五碗麵條。不一時小二端了麵,五人隻顧吃麵,對店內眾人看也不看。


    楊青峰卻是無心進食,武擎天對楊青峰照顧的甚是用心,見楊青峰舉箸不動,勸解道:“楊兄弟切莫太過傷心,世事本就無常,我等看事更需以平常心而待,以楊兄弟一個大俠之心,如若處處盡以世間之善而喜而讚,以天下之惡而悲而恨,雖則行走江湖理應如此,但也要化悲為力,不宜傷了自身身體。”


    武擎天隻道是楊青峰今日見了憫三秋墳墓,想起先前之事心傷,卻不知其間大有緣由,先前憫三秋與憫無雙以及朱輝卓之事,武擎天盡是不知,又有玉錄玳及袁督軍之痛,武擎天怎知得楊青峰心中之悲?


    武擎天話音落地,對麵那五人吃麵的姑娘自是入在耳中,似是麵色有異,抬頭齊齊將眼去看內中那一個身著白衫白裙的女孩,隻見白衣白裙女孩忙以眼色而止,眾位姑娘會意,忙各自將頭底了依舊吃麵。不一時吃完起身,入去內屋客房之中去了。


    楊青峰勉強吃了一些,也和武擎天一起入到房中歇息。


    又過一晚,第二日甚早,二人動身,一路繼續向前而行。楊青峰身上還複了些許氣力,行走比先前稍稍快了一些,卻也甚慢,武擎天耐了心性將身陪楊青峰一起,雖是心中焦急不已,麵上卻是不露一絲神色。行到中午,二人到了一處地方,正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之處,太陽當頭及頂,正在熾烈之時,二人就在道旁一處溪水之邊駐步而停,取了些溪水解渴,武擎天拿出幹梁要與楊青峰吃,忽見道上五人急步而來,正是前天楊武二人去憫三秋墳上祭拜於路所見,又宿身清風客棧的那五們姑娘。


    武擎天低聲對楊青峰道:“楊兄弟,這五人一路暗中隨了我們,此時急急而來,隻怕不是好事。”


    楊青峰心中吃驚,心思五人在後一路尾隨,自己竟是不知,多虧有武師兄一路相陪,聽他說這五人所來不懷好意,也不知她等意欲如何?心中雖做此想,卻也絲毫不以為意。卻見那五人急急至了身前,當先之人正是那一個白衣白裙少女,隻見她到了楊青峰與武擎天處身路邊,臉含怒氣,口中說道:“二位何以行走如此之速?是不是行了虧心之事,欲要急急離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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