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峰一陣冷笑,心想你好大的口氣,竟一手製了卓輝朱,卻以另一手與我比拚內力,我今日若不勝了你,真是太也顯我漢人無能,罷罷,此是你自找,可怨不得我。


    卻見莫日根一手製卓輝朱於掌下,另一掌緩緩抬起,將力集於掌心,忽地便向楊青峰推出。


    楊青峰眼見,也自將單掌一舉,正是力由意起,這一掌所出,身中之力霎時便自集於掌端,前出便是排山倒海。楊青峰見莫日根以一人之力竟可敵了卓武二人,尚自有餘,又見他印堂鼓飽,內力所修已達大成之象,心下不敢小覷,這一掌中之力所聚便有八成,卻是不曾自知自己如今身修得成無相神功之中的無相天玄再生功,先前與武行路相較,也自勉強可敵,如今又過了這些許時日,勤加習練,此時與那身出絕境之時,身中功力之深又不一般。便見兩掌之力相交,便如平地之間起了一聲驚雷,一聲大響之中,一人身影向後直飛而去,又嘭一聲跌於地上,過了許久,方自勉強將身顫起,嘴角之邊兀自隱隱有血滲出。


    所跌之人自是莫日根。


    莫日根本是身中內力與楊青峰所差甚遠,卻又心自托大,隻以一掌與楊青峰拚鬥,另一掌卻去製卓輝朱之身,那掌上威力自是又去了一半,這一掌與楊青峰掌上之力一接,莫日根心中已是大驚,方知自身內力之修遠遠不及與他,心悔卻已不及,所幸楊青峰這一掌所出,掌力與莫日根一接,已知他身中內力不及自己,心中不存取他性命之意,忙將那掌上之力去了三成,隻以五成而出。即便隻此五成,莫日根也自抵擋不住,被那一股大力所衝,心中五髒六腑俱是震動,跌倒於地,口中鮮血瀝瀝而出,再也無力拚鬥。


    楊青峰收掌立身,心思這姓卓的陰險卑鄙,自己今日卻又救了他一次,抬目之間,見卓輝朱正自呆呆凝望自己出神,眼中所蘊神色甚豐,楊青峰也不想去理會其間之意,將眼一轉,見那武擎天正自凝望卓輝朱,眼中之光大是關切,卻見著自己眼中所去之光,忽地眼中便起了仇恨之意。楊青峰心中不由一震,心想他這是為何?我與他無怨無仇,又因我師空虛道長之故與他緣源甚深,他怎地自我身出長白山那絕境之後所見,便似對我大有恨意,我卻在何處做了對不住他身之事?自在心中暗想,卻茫然不知頭緒。


    楊青峰見莫日根為自己掌力所傷,自是再無力對卓武二人逞兇,也自不願再在此地久留,當下將身一起,出了院圍之牆,見那夜時更深,心思要盡快將身趕迴扈爾漢府下所居之處,隻怕為他見著生疑。


    當下辯了方向,足下不停,隻聞的耳中唿唿風聲,行不到一刻,心中忽地一顫,暗想卓輝朱大是陰險卑鄙,我今將莫日根打傷自去,隻尋思他再無力對卓武二人逞兇,卻未曾想卓武二人今致勢優,隻怕反會對其不利。如此一想,心中大是不安,當即足下止步,將身一轉,再向來路行來,所步更疾,恨不能一腳便至剛剛所鬥之處。卻行在離那院落已近不遠之地,隱隱卻聽得一聲淒叫劃破夜空,直入楊青峰耳中。


    楊青峰心下更是驚慌,足下卷一陣旋風,幾個起落,將身飄落院內,放眼一掃,見那剛剛所鬥之處,一盞燈籠猶自掛在那根一端插於地上的竹竿之上,燈影之中,三人立身,卻是卓輝朱、武擎天與褚英三人,再看地上,莫日根與巴圖俱已身躺於地,身上有血汩汩流出,顯是已為劍殺身死,稍遠之處,卻又躺了二人,便是那挑燈引路的二位侍女。


    先前楊青峰隻見一女為人所殺,此時再將身迴,卻見另一人也已命喪,殺她之人即便不是卓輝朱,也定是與他一夥之人,不是武擎天,便是褚英。


    楊青峰怒恨至極,莫日根及巴圖先前與卓武二人打鬥,卻是罪不至死,這二位侍女卻有何罪在身,競也慘遭殺害?當真是毫無人性,隻將身一斜,手掌前出疾下,早搭在卓輝朱頭頂命門之處,心中便要起意催動內力,卻聽一聲大喝,說道:“姓楊的,你要殺人,也須問的清楚事實,方能動手!”


    卻是武擎天之聲。


    楊青峰心中之意一忍,掌上之力便不即起,雖聽武擎天所說也是有理,卻眼見地上所躺四條鮮血淋淋人命之身,心中怒氣熾盛,口中說道:“習武之人,時刻要將道義置於心中,除強扶弱仗義行俠,你二人也是知道,這地上躺著的四人,即便對你有千錯萬錯,卻也不能便如此取了他等性命,自古殺人者便須償命,今你雖有巧言簧舌,又怎能蔽了眼前所見事實?


    卓輝朱自在楊青峰掌下,將身掙也不掙,聽楊青峰所說,也不聲辯,隻在口中說道:“今能死在青峰哥掌下,不論如何,我心情願死而無憾,隻求死後,求青峰哥不嫌,他日青峰哥身迴中原,能攜了我身之灰,將我埋在中原任意一角之地,若有閑暇,如能去我墳頭看我一眼,我心便是十分滿足。


    卻聽一邊武擎天顫聲說道:“卓……,卓……,卓公子,你真傻。”


    楊青峰拿眼而看,見卓輝朱自將雙目自閉,臉色平靜,麵上尋不見一絲憤恨仇怒,所蘊竟似隱隱有歡喜希冀之色。楊青峰不由在心中又歎一口氣,心想卓輝朱陰險狠毒,今自知難逃懲戒,先前終是與我有一路互憐互顧之情,知今日為我所懲,終是比他人出手為好,方是有此麵色所顯,不由心中憐憫之心又起,那手上便是無力而出,尋思我今即便殺了他,地上所躺四人也已不可將身重新站起,罷罷,今日就再饒了他這一次。


    當下將掌一撤,口中說道:“姓卓的,今日我暫不殺你,自今而後,你我先前一路所行相扶相攜之情盡去,如若今後我再見的你行那不仁不義之事,定當取你性命不饒。”言畢將身疾起,出了院圍,隱隱聽身後卓輝朱淒淒而叫:“青峰哥—。”


    楊青峰隻若不聞,隻將足下於地連點,瞬時已自消失於夜暗之中。


    楊青峰迴於扈爾漢府中歇身,將身躺在床上,卻不能入睡,心中暗想卓輝朱這人隨勢而變,當真難以測度,先前他身隨自己一起,雖也見他瞬時喝令斬了一十六名不良官軍頭首,眼不見眨身不見顫,所行無有一絲遲疑,卻終是為秉持公道維護正義之事,其時他正氣凜然之形躍然而顯,如今卻自變得如此陰險狠毒,取人性命已是毫無所惜,所為卻盡是因自己之私,他那身傷所愈時已甚久,先前聽他所言所語,處處惜民憂國,大是使人心生景仰敬佩,今卻自甘身隨敵夷一體,不思故土,心中哪裏還存一絲為國為民之心?心想至此,心中忽地一頓,口中不由自主啊呀一聲,心說我之所以來這撫安城,為的便是探聽滿人訊息,查探滿人之勢,先前在那長白山絕境之地偶得飛鴿密信,知努爾哈赤欲要調兵在這撫安與大明爭戰,初來所至,卻因玉錄玳之事憂心奔忙,竟將這事去在一邊,過了這許多時日,也未曾在心中思想此事,如今我尚在心中責怪卓輝朱,不曾想我自己亦是如此。又在心中暗想,努爾哈赤在那信中所說,要黃台吉領所屬鑲黃旗軍兵到這撫安與明軍相抗,黃台吉我已在這撫安城中見著,怎地卻不見得有滿人與明軍爭戰之跡?此時距先前得那密信之時已有數月之久,難不成明軍已自落敗而去?心中暗暗將主意打定,要從明日開始,去城中將訊息一一打探清楚。


    第二日一早,楊青峰起身,也不見扈爾漢,先前暗中所見,扈爾漢在那堂上議事之時所坐之位,是在堂下之首五人之中,位極尊顯,甚得努爾哈赤信任,這些時日也見他多時皆在努爾哈赤身邊,楊青峰心想如此更好,免得自已所行為他知了,雖扈大哥對自已極好,終究他是滿人我是漢人,我今所為若為他知得,大是不妥。當下吃了早飯,將身去到街上,看似漫不經心走路,那眼卻在暗暗四處打探,隻見街上所行人流,漢人甚少,滿人淨是趾高氣揚之態,遠遠漢人而行,便自避了滿人之身,似在心中對滿人存了畏懼一般。行了一時,將身拐進一條狹巷之中,漸至深處,所見房屋多是底矮殘敗破舊,此時方不見滿人之跡,漢人居於其間,多是衣不蔽體,見楊青峰行來,眼中之光所顯又是猜疑,又是驚慌。


    楊青峰心中大是不解,心想若說他們是心懼滿人,今我至此,為何他們也是一般神色?欲要尋一人來問,卻見那許多人見楊青峰走近,便如身避滿人一般,遠遠便將身避開。


    楊青峰心中無奈,又行一時,見遠遠一人身立簷下不去,將身近前,卻見是一眼瞎老叟,心中頓悟,心想此人眼看不見,不知我身近前,方是不走。雖是如此,楊青峰也自恭敬有禮,躬身作揖,方始開口,說道:“大爺身安,晚輩楊青峰有禮。”


    那老叟眼雖不見,耳朵卻靈,聽楊青峰說話,已知楊青峰年紀甚輕,亦不是長在此地所住之人,遂開口問道:“年輕人從何處而來,卻有何說?”


    楊青峰忙道:“晚輩是從關內而來,在此遼東之地已有兩年之久,今至於此,正是有事向大爺求教。”


    老叟耳聽楊青峰言語甚是恭謹,欣然說道:“年輕人有何要問,盡管出聲便是。”


    楊青峰隻怕會給老叟帶來不便,忙自壓低了聲音,說道:“晚輩聽人所說,這撫安本是大明漢人之地,今卻為滿人而占,卻怎地不見大明官軍至此征剿滿人,竟讓這滿人至於此地落地生根?”


    楊青峰不問尚好,這一問卻見那老叟怒意大生,氣衝宵頂,心激之下,喉嚨之中咳嗽連連,過了好一會,方能出聲,說道:“大明官軍征剿?哼哼,這一群酒囊飯袋,不被滿人所滅,已是大幸,怎還敢征剿滿人!”


    楊青峰心有不信,心想數月之前,自己無意中得了努爾哈赤與黃台吉飛鴿密信,說要在撫安與明軍爭戰,黃台吉已至此處,難不成此事尚未發生?心思至此,問道:“請問大爺,在這撫安之地,近數月之時,有無明軍與滿人爭戰之事?”


    那老叟自將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說道:“明軍與滿人爭戰之事,尚在李成梁將軍身在之時有過,其時滿人對我大明敬畏至極,卻如今,即便情勢不至倒反,那滿人不但占了漢人撫安,連那三岔等許多之地亦是強取了占去,也未曾見明軍與滿人爭戰。”緩了一緩,又說道:“今至如此,聽說也怪不得大明守邊之軍,隻因朝廷昏暗,奸佞當道,守邊之人有功不賞,即便有賞,那功也是移給他人,所賞也是賞了他人,有失卻是必罰,而致人人心思渙散,報國之心盡去,時至今日,再也無人為此等之事盡心傾力,晚則隻怕那錦州連同沈陽中衛也要盡為滿人取去。”


    楊青峰聽他所說,心中一緊,心想一路所行,聽了許多人便是如此言說,如此即便是鄉野老叟也自明曉之事,也不知那大明朝廷知是不知?心中揣度,隻覺心間墜勢沉沉。


    過了許久,忽又想起剛剛眾人見了自已之身而避之事,又問道:“晚輩今還要向大爺請教一事,我剛剛身到此處,為何眾人見了我,盡是將身而避,這又是為什麽?”


    此話一出,那老叟怒意又起,卻聽他說道:“你有此問,不得不讓人心生憤恨,滿人勢強,我漢人卻也有那許多不知廉恥之人,在此撫安之地,稍稍有些門道的漢人盡已早將身去,如今留於此地的漢人,隻有兩種情形,一種便是身無所有,又無處可去容身,隻能身在此地受那滿人欺壓淩辱,另一種人便是那豬狗不如之徒,雖是漢人,卻自認滿人做了祖宗,也不怕貽羞先人,所行所為盡隨了滿人之意,尚自以此為榮,我說他是為豬狗之徒,已是抬舉了他,實則此種人連那豬狗也自不如。這種人出則華服著身,狐假虎威,與我等衣不蔽體大是不同,如是我所猜不錯,年輕人,你定是衣著華美,是以此處之人見你,自是將你當做那豬狗不如之人一般而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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