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誦之聲已畢,隻聽一人聲道:“師弟,你我數十年前同門習藝,我一心與你攜力共奮,將先祖傳下的衣缽好好持奉,宏大門光,耀顯武林,不曾想期間師弟竟自不告而去,未有師弟相助,這些年為不至我門沒落,師哥我實是揪心的緊。”


    楊青峰聽的出這是那神農百藥門掌門人之聲。


    卻聽不醫神醫隻以淡淡之言而迴,道:“如此之說,這些年師哥嘔心瀝血潛心研習,定是將我神農百藥門先祖所傳的醫術盡行透研,?”


    神農百藥門掌門人卻自聲音囁嚅,道:“這,這,師哥我資質愚鈍,及不得師弟對醫診之靈,這些年實是進步實少,一心還望師弟光興門威呢!”


    不醫神醫道:“我想師哥倒不是資質愚鈍,應是將全幅心思盡都用在了那習武練功之上吧?”


    那掌門人道:“這個,這個,……,師哥我修習武功也是為了光耀門派,……”,話語斷續,似有心虛。


    “嗔無行,你好大的膽子。”忽聽不醫神醫語聲大怒,說道:“你身為掌門,竟敢不尊先祖遺訓,背師叛教,先師臨終之言你都忘了嗎?”神農百藥掌門人話未說完,不醫神醫勃然大怒,厲聲喝斥。


    這嗔無行想必就是那神農百藥門掌門人的名姓了。


    不醫神醫直唿掌門人姓命,身為門中弟子,又是掌門人的師弟,已然極是不尊,顯是心中已自憤怒至極。


    “師弟稍安勿躁,且聽師哥我詳加敘說。”那掌門嗔無行之聲道:“先祖遺訓中說“專習醫術,不修武學,善待眾生,永葆長存”,將那‘永葆長存’四字置於最未,想是前麵“專習醫術,不修武學”,為的是後麵的“永葆長存”,放眼當今,武林浩蕩,天下紛爭,心中雖願與世無爭,然世道混亂,弱肉強食,與世無爭,卻禍自上門。師哥我修習武功也正是要讓先祖所創的百年門派永屹風雨之中不倒!”嗔無行似心神已醒,忙自分辨,話語竟然入絲入理,侃侃而說。


    “師哥呀師哥,你好糊塗,先祖遺訓豈可隨意測度,試看江湖之中有多少門派,昨日興盛如火,今已盡為灰燼,究其原因,皆因尚武好鬥,仗著身負寸功之力,便隨意恩仇,終至灰飛煙滅,想我神農百藥門立派上百年,時至今日,卻依舊蔚然於世,先祖遺訓自是有其立世之智;師父臨終之時千叮萬囑我輩謹遵先祖遺訓,代代相傳,斷不可違,其時你我在他病塌之前俱是答應,時到如今,又豈可違信不遵?”不醫神醫痛心疾首言道。


    嗔無行卻自不以為意,道:“師弟,古人有雲時過境遷,又有物竟天擇適者生存之說,正可謂此一時彼一時,想當初師父臨終之時江湖平靜,天下太平,我一弱門小派尚可立足,如今虎狼當道,大是不同,想那先祖遺訓也是早前掌門所立,如今掌門為我,時勢有異,我自可更變,更值此天下紛爭之際,我若乘勢而起,做一番事業,光耀門派,似那少林一十三僧,又有何不可?”(見後注1,少林十三僧故事)


    不醫神醫聞聽,麵色大驚,忙道:“師哥此話何意?”


    嗔無行向那按刀而立之人一指,道:“此位是李闖王駕前劉大將軍,闖王仁賢禮義,求賢若渴,聞得師弟大名,特命劉大將軍及師哥我前來相請,如今就請師弟與我同迴門中商議。”


    耳聽嗔無行之說,先前那昂然之人神色也自一凜,神色立時恭敬不已,對不醫神醫說道:“本人劉宗敏,見過憫神醫,奉闖王之命來請憫神醫共商大事,今就請神醫與我同去,如何?”


    卻聽不醫神醫聲語堅決,便似斬釘截鐵,說道:“我一生隻以醫術救人,斷不會逞惡行兇,更不會心生異誌,如欲我去,萬萬不能!”


    “師弟不迴也行,師父臨終之時把本門鎮門之寶‘神農藥經’交由師弟保管,現就請師弟交了出來,由我帶迴門中供奉”。卻是嗔無行的聲音。


    不醫神醫語複平常,道:“師父臨終遺言,不曾命我將其交由於你,我實不敢交。”


    嗔無行陡然顯了兇形,道:“師父已經仙逝多年,如今我是掌門,我讓你交出,你若抗命不尊,便是叛門!”


    “掌門,掌門!”不醫神醫嘿嘿冷笑,說道:“當初師父將藥經交由我手,即知你會做出叛門之事,命我將你逐出門派自任掌門,我想你我同門習藝數十載,於心不忍,這才遠避冀北,隱姓匿名,不曾想你終是不遵師囑大逆不道,又狼性不改貪念不去,今日尋我於此,其意隻在那部藥經,我怎能交由你手?”


    “哈哈哈!”嗔無行歇斯底裏哈哈大笑,道:“不管你如何言說,如今掌門終究是我”,話鋒一轉,道“憫三秋,你若不交,誅連你屬下弟子,你自三思。”


    “藥經交由你手,禍患無窮,我秉遵師囑,你心想也休想。”不醫神醫語音鏗鏘,字字擲地有聲。


    隻聽嗔無行一聲暴喝,道:“盡給我拿下!”便聽刀劍之聲大作,楊青峰心知事態緊急,連忙將憫無雙推開,拿眼向孔外去看,隻見廳堂之中嗔無行所帶二十餘名弟子各執刀劍,兩人押一人,各將刀劍盡置在不醫神醫屬下弟子脖頸之中。


    嗔無行雙眼直逼不醫神醫之麵,喝問道:“憫三秋,我再問於你,那部藥經,你交還是不交?”


    “經交你手,決無可能!”不醫神醫依舊語聲鏗然。


    “好好好,”嗔無行怒極,陡然一聲大喝,道:“殺!”


    便聽哢哢數聲,嗔無行所帶弟子同時動手,眨眼之間,竟將不醫神醫弟子人頭齊齊砍落至地,所徒九人無一幸免,人身尚未仆地,鮮血頸中噴出,縱是楊青峰性情頑劣,對一切皆無上心,見此情景也禁不住心中膽寒,雙腿一軟,幾欲坐倒。憫無雙耳聽聲音,見楊青峰臉色大異,拿眼向孔外一看,心肝俱碎,飛起一腳向暗室之門踢去,便要開門出去搏命報仇。眼見那一腳便要踢上門板,楊青峰疾是飛身一躍,擋在憫無雙身前,她這一腳實實在在盡是踢在楊青峰身上,憫無雙猶若不見,將腿一提還欲再踢,楊青峰忙一把將她抱住,任由她雙拳擂鼓一般捶打在自己胸口,動也不動。


    楊青峰深知憫無雙此時身出,無異飛蛾撲火必死無疑,縱使之前與她一無所識,怎可眼睜睜任其身遭那幫兇殘之徒屠戮。


    憫無雙淚下如雨。


    卻聽門外嗔無行聲如狼咆,道:“憫三秋,你已連累自己弟子,藥經再是不交,他們就是你的下場,還有你的女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此地就是你等眾人的墳場。”


    “哈哈哈!”憫三秋不怒反笑,說道:“嗔無行,你好可憐,今日我的徒兒們雖命遭你手,然他們生前胸懷坦蕩,濟世救民,行事歡樂,即至去見師祖,亦可昂首挺胸,心無所愧,不似於你,生時心懷不軌背師叛門,死後定當入於地獄,如今我雖將要隨我的徒兒們同去,實為我心之願,我心高興啊,高興!哈哈哈哈!”


    “好好好,既然如此,就讓我了了你的心願。”嗔無行怒極,吼道:“那部藥經執於你手二十餘載,先讓我看一看你學會了多少?”言畢飛起一掌直擊憫三秋前胸。這一掌力道自是不弱,竟將憫三秋之身擊的飛起,撞上身後之牆,將那牆壁也撞的震顫不已。憫三秋之身仆落地下,一口鮮血噴出,口內勿自大笑不止。


    楊青峰心內澎湃不已,暗想憫三秋雖行事古怪,細推也無不是,然而在大是大非生死之前,卻不失為一條真漢子大丈夫。自思如此之人,當得救他性命才好,況那孱弱少年之病尚需請他出手珍治。


    嗔無行此掌隻使出了七成之力,神農藥經還未到手,他並不想就此要了憫三秋性命。


    楊青峰自在心中想了一想,附耳對憫無雙悄悄說道:“我有一計可救你師,不過你一定要依我所說,不可魯莽,否則無用。”


    此時憫無雙正自六神無主,淚眼婆娑中聽楊青峰有計可施,如何不聽?楊青峰悄悄附耳對她言說了自己心中之計,聽的憫無雙連連點頭。


    憫無雙悄悄開了密室後門,正要身出,楊青峰見她眼角尚自涕淚,猶如梨花淌雨,心中憐惜之心又起,大是不忍,心思如此嬌弱之女,如今卻要她獨自行那兇險之事,稍有不慎,即置生死茫茫之地。忙將手招,憫無雙不知楊青峰尚有何事交代,折返至楊青峰身前,卻見楊青峰伸了衣袖,替她輕輕擦去眼上之淚,再伸手在她肩上拍了兩拍。憫無雙臉上一紅,心下卻覺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異樣,值此之時,卻無心思細細體味,隻拿眼深情感激之眼看一眼楊青峰,將身一轉,出了密室後門悄悄而去,去了後院,再從院外向前門折去。


    其實楊青峰如此,隻是性之使然,並無其它,眼見憫無雙去了,再將單眼抵近哨孔,向外看那堂中動靜。隻見憫三秋仆側於地,嗔無行手執長劍,直抵其胸,口內桀桀而笑,說道:“憫三秋,你如不交出神農藥經,我就放火燒了你的老窩,將你一起燒死在這裏。”卻他剛剛口中說放火燒了你的老窩幾字,突然一名弟子口中連連驚叫失聲,大聲喊道:“失了火了!失了火了!”耳聽得外麵嗶剝之聲大作,正是火燒房上矛草之聲。嗔無行將劍一揮,吼道:“慌什麽!先把火滅了,你們都去!”一眾弟子爭先恐後向廳外湧去。


    楊青峰心內暗暗好笑。耳聽得劈啪之聲越來越近,火光將夜空都映的如同血色一般。那闖王駕前劉將軍劉宗敏一行人也自向屋外走去。楊青峰見時機已到,忙縱身一起,直破屋頂,稍一定神,辯出廳堂嗔無行所處之位,長劍一絞,將茅草屋頂破一個洞,身即下落,手中長劍疾向嗔無行揮去。


    嗔無行陡聽頭頂異響,劍尖上指護住全身,方始抬頭去望,眼見劍來,心中吃驚,忙也使劍來擋,兩劍相交,火花四濺,楊青峰身已落地。嗔無行見是一年輕少年,劍上武功,顯是不弱,心知他不是憫三秋弟子,當下沉聲喝問:“何方小雜種,敢壞老子的大事,報上名來!”


    楊青峰嘻嘻一笑,反問道:“雜種問誰?給爺爺再說一聲,爺爺年紀大,耳背聽不清楚!”


    嗔無行氣得連肺也要炸了,長劍唰唰唰連劈帶砍,欲立置楊青峰於死。楊青峰手上連動,也是唰唰唰長劍連出,又迎又避,將嗔無行攻來之招盡都卸了開去,嘴上卻是不停,陰陽怪氣的說道:“哎呀呀,雜種又要殺人了,我好害怕呀!”騰挪跳躍間故意醜樣百出勢若耍猴。嗔無行終是一派掌門,剛剛口出粗言大失身份,心早生了悔意,當即穩住心神,一招一勢沉穩當先,漸漸後勢愈急,不出幾招,楊青峰即感吃力,卻見嗔無行忽然將劍一挑,口中說道:“住手!武當派玉虛道長是你什麽人?”


    楊青峰正自手忙腳亂,嗔無行卻忽然住手,頓覺全身一陣輕鬆,嘴上卻是不依不饒,說道:“雜種可是問武當派的玉虛道長嗎?他是你家爺爺我的大師伯,怎地?雜種也識得他老人家?”話一出口,心內不由暗自好笑,心想爺爺就爺爺,怎地偏偏加上你家二字,如此一來,做了雜種的爺爺,自己豈不是大大吃虧?


    嗔無行卻是心底倒抽一口涼氣,那武當派與神農百藥門隻中隔一道大山,武當之威聲名顯赫,冠絕武林,更是行俠仗義領袖群倫,江湖之中無有不尊,這小子自稱玉虛道長師伯,自是玉虛道長的師弟空虛道長的徒弟,今晚之事如是被他知了,當是大大不妙。當下滿麵堆笑,竟然雙手奉頂深深一揖,口中說道:“嗬嗬嗬,原來是武當少俠,老夫這廂有禮,剛才不知,多有失言,少俠莫怪,老夫與你師空虛道長多年相交,十五年前曾親上武當拜視,其時尚不見你,想是少俠還未被收錄入門,但不知少俠今晚何以現身至此?”


    楊青峰雙眼一翻,說道:“武當行事,匡扶正義,路見不平,拔刀助之。今晚此地有大不義之事,爺爺我正是為此而來。”


    嗔無行全身冰冷僵硬,一股冰涼從心底起到心頭,又從心頭沉到心底,心中暗自盤算許久,眼珠一轉,道:“今晚之事,其中有許多周折少俠不知,但不知少俠之師今在何處?老夫自當向他當麵細說原委。”


    楊青峰將手一揮,說道:“不必,今晚之事我已是親眼所見,縱使你千口在身,也難辯其罪,至於我師,如今我也不知他老人家身在何處。”


    嗔無行聽到此處,心中大喜,心想空虛不在此地,雖你是武當之徒,又能耐我何?當下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將劍向地上九具死屍一指,說道:“少俠是說這幾個人嗎?他們是敝門叛教之徒,今晚如此,正是敝門執行門規,他們之死正是罪有應得。”


    楊青峰心底怒火難抑,說道:“嗔無行,你好無恥,今晚小爺定是要為他們討還公道。”


    嗔無行此時已是心無所忌,也是火往上衝,正是惡從膽邊生,長劍一指,說道:“小雜種,憑你也配,就讓你嚐嚐爺爺的厲害!”嗔無行心中生了殺機,招招都是殺著,劍劍直指要害,每一勢皆要置楊青峰於死。楊青峰抖起精神,左遮右擋,耳聽外麵屋頂燃燒嗶剝之聲漸弱,知是大火行將救滅,心內大急,稍一分神,被那嗔無行一腳踢在胸口,跌倒於地,嗔無行一柄長劍抵上楊青峰胸口。楊青峰情急智生,衝門口大喊一聲,道:“師父,快來救我!”嗔無行聞聽,吃了一驚,隻道空虛道長至此,迴身去看,楊青峰早起一劍,將嗔無行抵在自己胸口的長劍蕩開,將身一躍,已從剛剛落下之處上了房頂。


    嗔無行心知上當,隻道楊青峰要逃,心內大叫糟糕,心想此人如是脫身,將今晚之事說出,必是後患無窮。不曾想楊青峰卻自在屋頂立身不去,口中說道:“來來來,上來和你爺爺我再大戰三百迴合!”嗔無行氣往上衝,心說你是自己做死,須怪不得我。縱身提氣,也向屋頂飛起,卻見楊青峰一溜煙連躍幾道房屋,直向屋後掠去。


    楊青峰身為武當弟子,嗔無行如要殺他,心內終是有所顧及,然而今晚之事如是泄露,自是非同小可。嗔無行眼見楊青峰向那無人之處奔逃,心中卻是正欲要他如此,當下腳下加速,到了楊青峰剛剛所立之地,楊青峰卻已閃身進了房後樹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無相風雲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馥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馥抒並收藏無相風雲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