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性齋


    養性齋的消息總要比其他地方來的遲一些,畢竟是被帝王厭棄的皇子,消息滯塞些也很正常。


    “殿下,三皇子迴宮了,是在三日前,完好無損的迴宮了。”阿墨端著膳食走進來,說道。


    “你又去打聽消息了?這養性齋注定是沒有出路,還打聽消息做什麽?我又不打算出去,知道太多,也不是什麽好事。”


    李元佑放下手中的筆,微微咳了幾聲,倒是沒有怪阿墨,隻是陳述事實。


    “不是奴才打聽的,是宮裏上上下下都在議論此事,即便奴才不打聽,這消息也主動往奴才耳朵裏鑽。”阿墨也不想瞎打聽給自己主子招禍,主子已經很不容易了。


    “罷了,總歸咱們偏安一隅,知道與不知道也沒什麽差別。”李元佑臉上帶著嘲諷的笑。


    三皇子迴宮了,這可真是一個好消息,二皇弟,你開心嗎?


    嫡子迴歸,二皇弟,你這塊由父皇親自選的磨刀石,又能承受多少?


    你那麽驕傲自負,想必得知真相的那一天,必然會羞憤不已吧,兄弟一場,皇兄等著看你的下場。


    他即便是身陷囹圄,可骨子裏的驕傲還在,對上二皇子,總是不希望他走的太順,何況他早已預料到他的結局了,隻是還想親自看看……


    關雎宮


    夜色正好,月華落在雲舒窈的身上,為她披上一層薄紗,即便年華不再,依舊是宮裏最嫵媚的女人雲舒窈饒有興致的哼著江南小調。


    李元睿便是這時趁著夜色來到關雎宮。


    “二皇子,今日怎麽有空來本宮這裏了?”雲舒窈挑挑眉,眼波流轉,深邃又神秘。


    “雲淑儀,也是想看我的笑話嗎?宮裏誰不知道,三皇子迴宮,父皇眼裏哪還會容得下我?”


    李元睿麵露嘲諷,既是嘲諷自己過於天真,又是嘲諷天家無情。


    “不過是迴宮,又不是立刻便立太子,你急什麽?”雲舒窈麵色淡淡,顯然是不以為意。


    “我如何不急?經此一事,父皇對明正殿的看守越發周密,針紮不透,水潑不進,如今父皇身子越發不好,這立太子一事迫在眉睫,有嫡子在,何時才有我的出路?”


    不知怎的,對上雲淑儀,李元睿覺得,有時候她比姨母更能讓他坦露心扉,即便知道這個女人很危險,可姨母不會幫他,隻會勸誡他,他不得不鋌而走險。


    “二皇子的出路還要你自己去尋,怎麽?不過失敗一次,便信心全無?若是如此,二皇子還不如早早的向三皇子搖尾乞憐,俯首稱臣。”雲舒窈故意出言激他。


    “本皇子即便是死,也不會對他俯首稱臣,一切不過是權宜之計。”李元睿眼中閃過一絲瘋狂。


    “那不就得了,急什麽?今兒本宮就給你指條明路,大皇子因何被圈禁,想必你心中有數,三皇子雖是嫡子,可若是被人當場抓住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辯無可辯,陛下想要一意孤行,也得看看朝臣們答不答應。”


    雲舒窈的聲音極輕,似乎輕不可聞,可李元睿瞬間就懂了,他眼中閃過深思。


    “二皇子,你看看本宮的眼睛,這就是技不如人的下場,你是皇子,生來就帶著福星的名頭,這麽多年,蜀國風調雨順,二皇子你的功勞最大。


    若不想落得本宮的下場,該動手時,還是不要猶豫,這後宮爭鬥不比前朝,輸了還能苟活,若是你輸了,比本宮現在的處境要差上千萬倍,二皇子,你真的能承受這樣的結果嗎?”


    雲舒窈的眼睛裏似乎出現了旋渦,裏麵帶著無盡的誘惑。


    李元睿的神情僵了一瞬,瞬間又恢複如常,雲淑儀的眼皮上有兩條醜陋的疤痕,即便塗了再多的脂粉也是掩蓋不住的


    是啊,雲淑儀說的不錯,成大事者,怎能心軟呢?


    “多謝淑儀解惑,元睿謹記在心,元睿告辭。”


    事情談完,就沒有留下的必要了,他要好生迴去思量一二。


    看著沒入黑夜的身影,雲舒窈不屑的撇撇嘴,真是個蠢貨。


    “主子,您為何要幫二皇子?”菱歌不解。


    “誰說本宮是在幫他,本宮不過是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


    “可主子,陛下看重嫡子,萬一東窗事發,主子您的處境便危險了。”菱歌很擔憂,她還想陪主子一輩子呢。


    “怕什麽,不過是一條命,本宮賠的起,能拉兩個皇子陪葬,本宮不虧。”


    雲舒窈輕飄飄的說道,這宮裏什麽人最可怕,便是如同她這種既不怕死,又沒有軟肋的人。


    鄭氏,崔氏,都是出身名門望族,她們身上的大氣端莊,眼神裏的高傲不屑,是她這輩子最厭惡的。


    她們最重視的孩子被她耍的團團轉,一步一步跌落深淵,最終萬劫不複,想想就有意思。


    別以為她不知道,鄭貴妃曾經想拿玉堂春的事情威脅她,被威脅一次就夠她記上一輩子了,同樣的招數用多了,就不新鮮了。


    “菱歌,去傳消息給麟趾宮,二皇子要動手了,五皇子怎能置身事外呢?一起來吧,熱鬧。”


    雲舒窈淡淡道,眼神裏是篤定,又帶著一絲瘋狂。


    她出身微賤又如何?還不是把她們玩弄在股掌之中。


    一個不受陛下喜歡,常年失寵的人,閑暇的時間太多了,足夠她私底下窺探許多宮闈秘事了。


    “靜貴嬪一向多疑,即便是身邊人得到的消息,她也要試探多次,奴婢怕時間來不及,她會摻和進去嗎?”


    “她會的,陛下身子不如往年康健,她的五皇子還太小,若是任由嫡子登高,繼承大統,她的五皇子就沒有出頭之日了。”


    雲舒窈笑得明豔動人,可惜終究隻是孤芳自賞。


    “棲梧宮鄭貴妃那裏,一向對二皇子的動向看的緊,萬一打草驚蛇,主子豈不是空忙一場。”菱歌在宮中多年,也算是曆練出來了,開始查缺補漏。


    鄭貴妃雖然看著與二皇子關係生疏,其實心裏可是緊張著呢,不過是二皇子不願意被她管教罷了,她隻好表現出漠不關心的樣子。


    “鄭氏雖是貴妃,可憑她的性子難成大事,若是崔氏還活著,本宮自然插不進去手,可鄭氏?不是本宮小瞧她,若不是陛下有心維護,就憑她,早不知死了多少迴了。


    這宮裏,容不得心軟,心軟致命啊。”


    其實雲舒窈不想承認,她很嫉妒棲梧宮,很嫉妒,非常嫉妒,憑什麽入宮多年,別人早已變得麵目全非,而唯有她,才能一直保持初心做自己?


    既然深陷泥潭,那就一個也別想逃脫,大家身上都是汙泥遍布,那才算公平,不是嗎?


    “好了,去準備吧,這宮裏的日子太難熬,還是熱鬧些的好。”


    “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咿咿呀呀的調子伴隨著歌聲在關雎宮響起,不同的是,此次雲舒窈的嗓音輕緩,語調輕快,不似往日那般沉悶……


    李元康歇息了三日,便按著堯帝的吩咐入了戶部,也開始了每日上朝的生涯。


    而先前吵嚷著立太子的朝臣們,似乎瞬間便銷聲匿跡一般,再無人提起……


    轉眼又過了三個月,到了十月,木樨飄香,灑滿整個皇宮。


    李元睿入朝半年,李元康入朝三個月,兩人各有千秋,身後的勢力勢均力敵,不相上下,朝堂上每日都是明爭暗鬥,一刻也不消停。


    而對這一切,堯帝似乎聽之任之,不予理會,因為他又病倒了,宮裏的人似乎對這一切早已熟悉,實在是這兩年,陛下的身子總是三五不時的病倒,每次都要休養一兩個月,一年時間,幾乎有大半都在躺著。


    鄭惜年照舊是唯一侍疾的嬪妃,宮裏都女人已經絲毫興不起嫉妒的了。


    實在是如今宮裏的嬪妃不多,都是安分的老人了,早過了想要爭寵的年紀了。


    棲梧宮的鄭貴妃,翠微宮的莊淑妃,玉華宮的顧德妃,毓秀宮的淩妃,關雎宮的雲淑儀,還有楚婕妤,陸婕妤,以及麟趾宮的靜貴嬪,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而堯帝病倒,反應最大的便是李元康了,索性住在了宣室殿,堯帝趕也趕不走,也就由他去了。


    相反李元睿隻是每隔一日來請安一次也就罷了,每日入朝,拉攏朝臣,一樣也沒落下,高下立顯,朝臣中又多了幾分思量……


    宣室殿


    鄭惜年細心給堯帝喂著湯藥,一邊陪著堯帝說話。


    “妾瞧著陛下今日比昨日多用了些,可見是要好全了,妾也能放心許多。”鄭惜年笑得溫婉,麵對陛下,她的演技早已爐火純青。


    “孤的身子倒是越發不中用了,近日總是覺得身上乏累,精神也短,倒是你,整日伺候孤,難以好好休息,瞧著眼下都青黑了不少,孤也很擔憂你的身子,若是萬一哪日孤先一步離開,孤如何能放心的下你。”


    堯帝不知怎的,突發感慨,撫摸著鄭惜年的頭發,有些惆悵的開口。


    “陛下說的哪裏話,陛下可是天子,自然會長命百歲,妾啊,還要陪陛下一輩子呢,如此晦氣的話,陛下可不要再說了,更何況,皇子們還未娶妻,公主們也還未出嫁,陛下便這般放心嗎?”


    鄭惜年手上微頓,隨後又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是啊,陛下還不到四十,身子已經破敗如同遲暮之年的老人一般,如何不心生感慨。


    “說起來,孩子們也大了,是到了娶親的年紀了,永安和永寧還小,倒是不急,倒是元睿與康兒不能再拖了,翻過年就十七了,孤總覺得他們還小,倒是忘記了這茬。”


    “是啊,皇子們還小,一切還有勞陛下做主呢?陛下可不能不管,不過,三位皇子同年,陛下即便氣惱大皇子年少不知事,


    可也不能忘了大皇子啊,大皇子已經被圈禁,身邊也要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陪著,賢妃已經故去,妾聽說大皇子隻留了一個奴才陪著,這光靠奴才們照顧著,總是不夠貼心。”


    李元睿做的事,她旁敲側擊,早已了解七八分,她不希望李元睿越走越錯,便想著為大皇子做些什麽,何況陛下才是這天下真正的主子,她不敢去賭,萬一陛下一切盡在掌握,那等待李元睿的會是什麽?


    她想為他做的錯事,多彌補些,心裏也能好受些。


    她並非是什麽爛好人,不過是怕了,陛下留給她的恐懼深入骨髓,那洞察一切的眼睛,讓她舉步維艱,不敢多做什麽,如今暗地裏做的,已經是賭上了她的命。


    而元睿對這一切一無所覺,她又不敢說的太明白況且即便她說,元睿也不會相信,她總想有個兩全法,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她隻想護好這個孩子,其他的別無所求。


    “自賢妃走後,元佑一直茹素,說要為賢妃守孝三年,孤不好拂了他一片心意,下次吧,這次就先為元睿和康兒挑著,你向來穩妥,這事便交由你去辦吧,你辦事,孤放心。”


    果然,即便大皇子被圈禁,陛下也未曾放棄過他,怕是養性齋的一切,陛下都了如指掌,鄭惜年心中了然,看吧,人怎能與天鬥呢?


    陛下的意思,不能違逆,陛下的眼睛,無處不在,她試圖在反抗,一直在反抗,隻是這條路讓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是妾考慮不周了,隻想大皇子身邊有個人陪著,讓他不至於孤單,倒是忘了賢妃的事。”


    “不怪你,是元佑這孩子執拗,隨他去吧。”堯帝倒是看的分明,這個孩子,終究是誤了他一生啊,是他這個父皇對不住他,可惜一切隻能埋在心裏。


    “不過陛下,妾也未曾辦過這樣的事,近些年來,都是德妃掌管宮務,不如叫上德妃與淑妃一起,宮中多年不曾選秀了,人多些,妾也能安心不少。”


    鄭惜年眼神微動,若隻是二皇子也就罷了,可有嫡子在,凡事便要謹慎三分。


    “你的性子什麽時候這樣小心了,不過是一場選秀而已,出了什麽事,孤給你做主,罷了,既然你不放心,那便讓德妃與淑妃一起吧。”


    堯帝不在意這些,多兩個人參與,少兩個人參與,無傷大雅。


    “妾沒經過什麽大事,難免心中忐忑,這不是凡事都要陛下拿主意嗎?陛下可不能不管妾,迴頭鬧了笑話,妾可沒臉見人了。”


    “罷了,你隻管放心去做,凡事有孤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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