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貴嬪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那雙狡媚如狐的眼睛,此刻盡被白綾遮掩,細細看去,似乎還有點點殷紅滲出 ,可見確實傷的不清……


    讓她一時駐了足,不過該試探還是要去試探的。


    “雲妹妹?你還好嗎?”靜貴嬪走到雲舒窈身前幾步,試探著問道。


    “是寧姐姐啊,我如今身體不便,怕是不好招待姐姐你了,你可不要見怪。”雲舒窈露出歉意的微笑。


    從前她大多稱唿寧氏一聲貴嬪姐姐,如今她們平起平坐,同是有封號的貴嬪,想必靜貴嬪此刻怕是惡心的不行吧,雲舒窈臉上帶著一絲淺淡的笑意,其實心中已然是怒火翻湧,這就迫不及待的來試探她了?也太心急了些。


    別以為靜貴嬪平日裏眼裏深處的鄙夷她看不見,生而為人,都是平等的,她不過是仗著投了個好胎罷了,有什麽好得意的?


    “你這說的哪裏的話?我怎麽會怪罪你,都是一家子姐妹,難道雲妹妹要與我生分不成?”靜貴嬪嗔怪道,隻是笑容不達眼底。


    “怎麽會與姐姐生分?實在是我如今不過是一介廢人,不過是熬日子罷了,一個連門都出不去的廢人,若非陛下命太醫來診治,又送了不少藥材過來,這宮中更是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雲舒窈避而不答,反而說起了其他,又不經意間說起了陛下,證明陛下沒有忘記她這個人。


    而且似乎失明這件事對她的打擊異常大,沒了眼睛,整個人都失了不少鮮活氣息,倒是多了一絲厭世之感。


    提起了陛下,靜貴嬪的眼神冷了一瞬,又恢複如常。


    “妹妹隻管好生養著便是,這宮裏什麽好藥沒有?總會有好的那一天,倒是你這眼睛,太醫可有說到底為何如此?”靜貴嬪坐在了床榻上,握住雲舒窈的手,手指不經意間搭上她的脈,不過須臾,又輕輕劃過。


    卻是失了元氣,虧損之兆,隻是這眼睛倒是不知到底是因何而傷?


    “是被那賊人的刀鋒險險劃過,險些就沒了命,姐姐不知,那日的賊人實在是可惡,我從未見過如此可怖之人,不隻想要我的眼睛,還想要我的命,我竟不知,到底是得罪了何人,竟然如此容不得我。”


    雲舒窈說著說著便激動起來,手指用力抓著靜貴嬪的手,身子還不時的顫抖著,顯然那日的場景讓她仍舊心有餘悸。


    靜貴嬪被抓的生疼,卻也不好強行推開,隻是覺得詫異,刀鋒所致,是何意?她從未下過如此命令,不直接殺了她,要她一雙眼睛又有何用?隻可惜人已經死了,此刻倒是什麽話也問不出來。


    “妹妹不要害怕,陛下已然查清,是定北王帶領的亂軍 ,趁亂來了後宮,妹妹不要多想,能保住一條命,已然是萬幸了,這眼睛慢慢養著,總會好的。”靜貴嬪不得不耐著性子安撫雲舒窈。


    雲舒窈的身子還在顫抖,聲音也是帶了絲哽咽,旋即兩行血淚透過白綾,慢慢滑落,被正對著的靜貴嬪看了個正著。


    她驚愕的說道:“雲妹妹,你的眼睛流血了。”


    雲舒窈似是突然迴神一般,輕輕的摸著臉頰上的溫熱,不在意的說道:“怕是該換藥了,姐姐還是迴避一下吧,聽菱歌說,我這眼睛看著格外駭人,別嚇著姐姐了。”


    菱歌也適時端來了藥膏,一邊解釋道:“靜貴嬪,我們主子的眼睛,每隔兩個時辰便要換一次藥,主子的眼睛傷的嚴重,如今瞧著實在是不雅,不若您先迴避,免得汙了您的眼。”


    主子奴才都這麽說,靜貴嬪反而更不想走了,她這次來便是來試探深淺的,如今說了半天,可謂是無功而返,這眼睛若是再看不仔細,豈不是白忙一場?


    無論這白綾下是什麽,她都要親眼看看。


    什麽刀鋒所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她才不信,就怕雲舒窈是在裝瞎。


    “不妨事,本宮與雲妹妹交好,如今她受著傷,本宮怎能視而不見,你隻管換你的藥,若是有本宮幫忙的地方,盡管說,本宮決不會推辭。”靜貴嬪做足了一個好姐姐的模樣,即便雲舒窈看不見,她也一如往昔,溫柔小意,對誰都一樣。


    菱歌看了看雲舒窈那被血染紅的白綾,知道不能再等了 ,隻好當著靜貴嬪的麵,緩緩解下白綾。


    白綾之下的雙眼,青紫一片 ,眼皮本就非常薄,眼睛也是脆弱的地方,此刻那薄薄的眼皮上,兩道明顯的傷口,清晰可見,似乎還能透過傷口,看見裏麵漆黑的眼珠子。


    靜貴嬪確實被嚇了一跳,手指輕輕捏緊,這竟是真的?傷成這樣,還能留著一條命,這雲舒窈還真是命大。


    菱歌小心翼翼的給雲舒窈上藥,細致又緩慢的動作,對雲舒窈卻是一種煎熬,隨著藥膏的作用,鮮血更是時不時的滲出,確實很嚇人。膽子小的怕是要做噩夢。


    等到一切收拾妥當,已然過了一刻鍾,靜貴嬪就這樣一眨不眨的看了一刻鍾,心中對雲舒窈的防備也放下了不少,不過這世上還是隻有死人最安全。


    “雲妹妹,你還好嗎?”靜貴嬪的聲音溫柔如水,似乎很是心疼。


    “寧姐姐,是不是嚇到你了?”雲舒窈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無妨,隻是一時還有些不適應,迴頭我讓人給你送些好藥材,你好生養著,太醫院裏不乏醫術精湛的太醫,總會好的。”靜貴嬪細心的安慰道。


    即便重新覆上白綾,可那景象似乎印在了腦子裏,讓她一時有些惡心。總感覺鼻間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多謝姐姐了。”雲舒窈隻是淡淡應了一聲,似乎很是不適,沒有再留人的打算。


    但凡是女子,皆是注重容貌的,尤其是她這樣,以色侍人的女子,被人看見如此不堪的樣子,哪裏還能再心平氣和的說話。


    靜貴嬪顯然也明白了雲舒窈的意思,當下又說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等靜貴嬪離去後,菱歌吩咐人看好門,扶著雲舒窈起身,心疼的說道:“主子何必下這樣的狠手,若是養不迴來,留了疤可怎麽好?”


    “留疤便留疤,不過是具皮囊而已,是美是醜,都不重要,能夠活著才最重要,更何況你家主子我是眼盲心不盲。


    寧氏心狠,接下來,你要好生看著關雎宮,尤其是飲食,香料之類的,即便寧氏一時放下了戒心,可也不會讓我太好過。


    如今我無寵無子,又傷了眼睛,最是好拿捏,也是最容易被下手的時機。她是不會留我的命的。”


    她手裏的把柄,比起靜貴嬪抓住她的把柄,可重要多了,而且今日她可是又有了一個新的發現。


    雲舒窈說的淡定,可菱歌卻很緊張:“主子,那我們要怎麽辦?”她沒有主子聰明,怕保護不了主子。


    “菱歌,別怕,有我在一日,便護你一日周全。”雲舒窈拍了拍菱歌的手,吩咐道:“沈氏被追封了淑儀,可以停靈三日,你這樣,後日你代替我去親自上一柱香……”


    雲舒窈在菱歌耳邊說了好幾句話,便迴去躺著了,隻是嘴裏輕哼道:“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唉,這些世家貴女,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討厭啊,殺她們容易,可把她們從高高在上,打落塵埃裏,卻是難,不過,她就喜歡去做,原本就做不到的事,寧氏,好生看著吧,我這條命,可是沒那麽輕易就被拿走的……


    不得不說,最了解靜貴嬪脾性的非雲舒窈莫屬。


    出了關雎宮,靜貴嬪果然還是心有忌憚,雲舒窈狡猾如狐,她之前又露了不少把柄給她,即便如今目不能視,也出不了門,可她總是放心不下,還是死人最安全。


    正好,雲舒窈如今傷著,最是脆弱的時候,給她加些東西,送她上路吧……


    入夜之後,麟趾宮的宮人都早早被打發去休息,隻有鏤月和雲開親自守在門外,駱霖趁著夜色潛進了麟趾宮,而這一去,便是一夜都未曾出來,直到天光破曉,才趁人不注意溜了出來。


    麟趾宮本就偏遠,靜貴嬪又不怎麽受寵,平日裏倒是沒有人過多關注,不過即便做的再謹慎,也被得了消息,又命人密切注意到有心人,看在了眼裏。


    這可真是一個好消息啊……


    而這一夜的深宮裏,亦是發生了許多許多的事。


    夏玨和祁隱相對而站,一人手持一把長劍,在寂靜的深宮裏掀起了一絲波瀾。


    兩人皆是功夫高深之人,打的難舍難分,最終夏玨險勝一籌,隻是自己的胸口也被祁隱捅了一個窟窿,算是兩敗俱傷。


    “你輸了。”夏玨單膝跪地,眼中帶著一絲狠厲。


    “任憑處置。”祁隱同樣大口喘息著,卻是不卑不亢,擦去嘴角流出的血,這一場打的痛快,隻是聲音裏帶著一絲解脫。


    “我沒有資格殺你,願賭服輸,你該去做你自己的事。”夏玨淡淡道。


    “我想知道,為何要我如此?”祁隱有些不解,他縱使心思單純,大約也猜出了此事是個局。


    原本保護大皇子之後,他該離去的,從此不再踏入皇宮一步,可是他還想看看主子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即便那裏早已物是人非,他還是想看看,然後再去為主子守墓,便在皇宮多留了一日,可惜剛想離開,卻被眼前之人堵了個正著,上來便要切磋打賭。


    他是個武癡,難得棋逢對手,自然想要戰上一戰,結果便是他輸了。


    “不該問的不要問,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不怕死,可你若死了,便真的沒有人在記得你的主子了,你也不想這樣吧。”夏玨的語氣裏帶了一絲蠱惑,與他平日裏的為人大相徑庭。


    而祁隱雖然功夫高深,可大約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學功夫身上,他又是個一根筋的性子,拿起劍看著駭人,其實很是單純,又是個愚忠的,最是好拿捏,哪裏能是夏玨這個狐狸的對手,就這樣因為一個賭約把自己賣了。


    “十年,你說過,十年之後便放我自由。”祁隱捏緊了手中的劍。


    他或許要卷入一場很大的風波之中了,隻是他一向重諾,既然輸給了夏玨,便不會抵賴。


    而且,如果可以,他也想多守護主子一段日子。~


    “自然,十年時間足夠了,去吧,你家主子的墳塋,我會讓人好生照看的。”夏玨捂著胸口,一字一頓的說道。


    祁隱看了他一眼,飛身離去,看那方向,是外宮的方向。


    而夏玨再也支撐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緩緩倒在地上,眼中的星芒黯淡了不少。


    “你受傷了。”暗處一個人影緩緩走到夏玨的身邊,居高臨下的問道。


    “放心,死不了。”夏玨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硬氣的迴道。


    隨安看了看他身上不住流出的血,眉心微蹙,說道:“你的護心丹呢?”


    “丟了。”夏玨隨意的迴道。


    “嗬,你還真是厲害,怎麽這是不想活了?”隨安嘲諷道,也不管夏玨,就那樣看著。


    護心丹是多麽重要的東西,就夏玨這傷,有了護心丹,至少可以少一半的修養時間,這麽重要的東西,說丟就丟了,騙鬼呢?


    “丟了便是丟了,扯那麽多做什麽?你若是想救我,便救我,不想救,就走。”夏玨的語氣裏多了一絲氣惱,還有一絲無賴,可見二人關係匪淺。


    “夏玨,別忘了你真正的主子是誰?”隨安是語氣裏帶著一絲警告。


    “自然不會忘,不勞你費心提醒。”夏玨輕扯嘴角,語氣帶了一絲慎重。


    他自然不會忘,他知道,這是隨安在警告他不要有二心,他怎麽會呢?他隻是在不妨礙主子計劃的情況下,去做一些想做的事,即便代價很大,他卻不後悔。


    不就是多疼幾日嘛,什麽苦沒有吃過,什麽罪沒有受過,他能挺得過來。


    “你知道就好,護心丹我沒有,傷的這麽重,我送你迴去吧,多疼幾日,好生醒醒腦子吧。”隨安無奈,卻還是扶起夏玨,向宮正司走去。


    護心丹他有,不過規矩不能破,既然夏玨能忍,就讓他忍著吧,總要給些教訓才是。


    夏玨也知道隨安有護心丹,卻始終不曾開口討要,任由自己的身體漸漸變涼,那是失血過多的症狀,護心丹是他自己親手送出去的,代價自己受著便是……


    這座深宮裏,無時無刻不在隱藏著許多秘密,或許始終不為人知,或許終有一日會重見天日,也或許秘密永遠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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