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多年未見,相見時,自然是泣不成聲,尤其是李曦,是魏太後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小言傳身教,又為她精心選了駙馬,一直放到眼皮子底下看著。


    驟然去了遠在千裏之外的江寧,七年不得迴,怎麽能不牽腸掛肚的每日思念?


    李曦帶著江昱連同身後的平安,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響頭。


    魏太後並未阻止,知道這是女兒的虧欠,父母在,不遠遊,可是她選了另外一條路,有家不能迴,讓她磕幾個頭,或許心裏會舒服些。


    莊紅袖在李曦磕完頭後,忙上前扶起她,笑著說:“太後一直掛念公主,公主快陪太後好生說說話吧。”


    李曦打量了眼前女子一眼,隻能說是中上之姿,並沒有宮裏嬪妃們那樣富貴的打扮,反而頗為低調,一雙眼睛明亮動人,倒是為她增了幾分光彩。


    她知道這是永安的生母,這些年一直是她陪在太後身邊,不由得心生好感,微微頷首,笑道!“簡夫人,把永安教的極好,剛才還去接我呢,古靈精怪的,有皇家公主的風範。”


    “公主過獎了,都是太後的功勞,妾隻是偶爾照看一下,沒費什麽心思。倒是公主家的小公子,瞧著便是明禮聰慧的。”莊紅袖有些不好意思,她還真是沒費什麽心思,永安自小便懂事,察言觀色的本事,同樣的年紀,她望塵莫及。


    “好了,你們兩個,便不要互相誇對方了,曦兒,坐到母後身邊來,莊氏,你也坐。”魏太後無奈的說道,誇來誇去的什麽時候是個頭,都是自家人,不必做這些表麵功夫。


    等兩人坐好,魏太後看了一眼江昱,又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平安,笑著問道:“怎麽隻帶昱兒,晨兒和懿兒怎麽沒一起迴來?”


    “晨兒在讀書,還要和駙馬學著料理封底的事物,懿兒也大了,正在學規矩,唯有這個小的,耍賴非要跟著兒臣進京給外祖母賀壽,兒臣被他磨的沒辦法了,隻好帶上。”李曦解釋道。


    “是嗎?昱兒竟如此掛念哀家,來,快到哀家身邊來,還有你身邊那個,是誰家的孩子,瞧著是個機靈的,也到哀家身邊來,讓哀家好好看看。”知道外孫掛念自己,魏太後很高興,忙衝兩人招招手。


    江昱是個不認生的,見從未見過的外祖母如此和藹,忙拉著平安的手跑到魏太後跟前。


    “外祖母,這是孫兒的伴讀,叫平安,平安,快見過外祖母。”說完拉了拉平安誕下袖子


    “平安見過太後。”平安恭敬的磕了一個頭,就被魏太後拉起來。


    “都是好孩子,不必多禮,來讓哀家看看,真是好孩子。”摸著兩人的頭,說著說著有些哽咽,忙偏過頭去,說道:“福蕊,今日的熏香為何如此嗆人,熏的哀家的眼睛都疼了,還不快撤下去。”


    “是,太後。”


    堯帝自進入殿起,便一直看著眼前的一室和樂,如今見魏太後眼眶微紅,眼瞼也低垂下來,看不清表情,隻是袖中的拳頭微微攥緊,克製自己不要多看。


    “昱兒,要不要和舅舅去宣室殿,舅舅給你準備了許多禮物,你去挑一挑好不好?”和樂的氛圍一下子變得低迷,堯帝適時開口打斷。


    江昱看了看母親一眼,笑著說道:“要去,皇舅,我還想去宮裏皇子讀書的地方看一看,出來時,父親叮囑過,不可懈怠功課,否則迴去所有功課都要加倍。”說完,一張臉變成了苦瓜,有哥哥珠玉在前,他真的不想上進啊。


    之所以不順著堯帝的意思,直接就比較親近的舅舅,反而按著規矩叫了皇舅,就是江昱在警告自己,這裏是皇宮,不是江寧,可以讓他恣意妄為的地方,而且聽說宮裏的皇子犯錯,一般都是身邊的人代為受過。


    他可不想哪裏說錯話被人抓了把柄,讓平安替他受過,那他就萬死難辭其咎了,這可是他父親平日裏每日裏都要警告一遍的話。


    “好啊,舅舅領你去,晚些時候再送你迴來陪外祖母,好不好?”江昱的表情成功的逗笑了堯帝。


    “好。”江昱笑著應了,隨後看向魏太後,說道:“外祖母,孫兒去去就迴。”


    “不必著急,去玩吧,你舅舅的私庫裏,有好多好東西,你可不要給他省著,多挑一些,對了,也給你身邊的平安挑一些,這孩子討喜,哀家與陛下都喜歡他。”


    平安低垂著眼瞼,沒有做聲。


    李曦見狀忙說道:“這孩子,就是被我慣壞了,整日裏不愛讀書,就喜歡黃白之物,江昱,你可要適可而止,不要太過分。”一邊解釋,一邊瞪向江昱,眼神裏全是警告。


    “皇姐何必如此小心,我也是難得見昱兒一麵,給他些好東西,還怕有人會說嘴嗎?”堯帝自認為,虧欠李曦,在容忍的範圍內,不介意給她最高的殊榮。


    “母後,兒臣就先迴宣室殿了,晚膳的時候再和母後和皇姐一同用膳。”堯帝起身說道。


    “去吧。”魏太後點點頭。


    堯帝帶著江昱和平安帶著一溜宮人走了。


    莊紅袖看著久別重逢的母女二人,拉了拉永安的衣袖,說道:“太後,公主,永安今日的功課還未做,妾先帶她迴翠微宮了。”


    “也好,不過也不要太拘著她,晚膳的時候送迴哀家這裏來,哀家都習慣了永安陪著哀家,她若不在,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似的。”魏太後毫不掩飾對永安的喜愛。


    “是,妾告退。”


    “皇祖母,皇姑母,永安先去做功課了,晚些時候帶些母妃做的糕點,給皇姑母嚐嚐,母妃做的糕點可好吃了。”


    魏太後笑著點點頭,李曦也露出和煦的笑容,真是個討喜的孩子。


    出了福寧殿,莊紅袖拉著永安公主走到僻靜處,吩咐宮人守著,蹲下身子,貼著永安的耳邊說道:“永安,看見你表兄身邊的那個平安了嗎?你要記住,他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在宮裏的這段日子,你要多護著他一些,不能讓別人發現,好不好?”


    外人即便看過來,也隻會看到是莊紅袖在給永安整理頭發。


    “好啊,母妃,那母妃可不可以去和皇祖母說,讓永安早些去上武學課?永安喜歡武學課。”


    永安公主的眼神在莊紅袖看不見的地方,是一片狡黠。


    “若是永安按照母妃說的去做,母妃就去太後麵前為你說情,不過,這是母妃和你之間的小秘密,還記得嗎?秘密是不能告訴別人的。”說到最後,莊紅袖的眼神有些嚴肅。


    “知道了,母妃放心,永安的嘴最嚴了,那母妃,永安去找父皇嘍。”永安公主拍了拍自己的孩子胸脯,保證道,一雙眼睛明亮又狡黠。


    “去吧,多帶些宮人,慢些跑。”莊紅袖站起身子,笑著說道。


    “母妃,永安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你。”永安公主糾結了片刻,拉了拉莊紅袖的手指說道。


    “什麽事啊?”莊紅袖不解。


    “母妃,永安告訴你哦,皇姑母寫給皇祖母的信件,都是永安讀給皇祖母聽得,雖然有些字永安不認識,不過皇祖母會教永安,所以,我知道平安是……”


    話音未落,莊紅袖捂住了她的嘴巴,輕輕的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永安長大了,去玩吧,一會兒追不上父皇了。”


    永安公主頑皮的吐了吐舌頭,笑著跑遠了。


    莊紅袖眼眶紅了紅,永安這個孩子,被太後教的真好……


    而此時堯帝帶著江昱和平安已經走了大半路程,匆匆而過,卻被逛園子的靜貴嬪看了個正著 ,隻是兩人錯開了,沒有打照麵。


    “鏤月,你看,陛下帶的孩子是誰?怎麽瞧著眼生?”靜貴嬪幽幽的問道。


    “主子,今日長公主迴宮,長公主家的二公子倒是和陛下身邊那個年歲相當。”


    “江寧來的啊,鏤月,你覺不覺得,後麵跟著的那個小奴才有些眼熟啊?”


    “主子的意思是?”


    “掩耳盜鈴,那個孩子膚色較常人黝黑,一眼看過去,隻會注意他的膚色,反而忽略了五官,本宮倒是覺得,那個孩子倒是很像一位故人呢!”靜貴嬪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殺意。


    “那要不要奴婢……”鏤月做了一個殺的動作。


    “不急,等到太後壽辰過後再動手也不遲,不過可以把長公主身邊的人奴才得陛下另眼相待的消息,透露給二皇子,二皇子最是在意他在陛下心裏的地位。”


    點到為止,靜貴嬪就不再多說了,不過鏤月明白,二皇子畢竟年紀小,做事總是不周全,萬一哪裏露了痕跡,在陛下心裏必定會記上一筆,積少成多,這位得陛下喜愛的皇子,終有一日,會被陛下厭棄的。


    “是,奴婢明白。”


    宣室殿裏,元寶帶著江昱去挑禮物,堯帝看著默不作聲的平安,示意隨喜去端一些翠微宮送來的白糖糕。


    平安看著熟悉的糕點,眼神閃爍,恭敬的說道:“謝陛下賞賜。”


    堯帝的身子僵了僵,卻終究沒有說什麽,接著從袖中掏出一個白玉雕刻的小老虎,親自放到平安手裏,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卻是什麽都沒有說,殿內一時陷入了寂靜。


    永安公主便是這時候來的,她高興的喊著:“父皇,父皇,永安來了。”


    “永安怎麽過來了?”


    永安公主裝作沒看見平安微紅的眼眶,調皮的說道:“兒臣是來幫表兄挑禮物的。”


    “孤看那,你是又看上了孤私庫裏的什麽好東西吧?”堯帝搖搖頭,有些失笑。


    “嘿嘿,父皇,兒臣是真心來幫表兄挑禮物的。”永安公主才不承認呢,她是公主,傳出去喜歡黃白之物,豈不是太丟人了,她才不要。


    “好了,去吧。”堯帝還有折子未看,今日事今日畢,不能耽擱。


    “謝謝父皇。”永安公主拉起平安的手,輕輕的喊了聲:“哥哥。”輕的幾乎聽不清,卻一下子暖了平安的心。


    隨後不等平安反應,拉著他跑出去了……


    最後,永安公主和江昱滿載而歸,而平安什麽也沒有選。


    小孩子嘛,再是穩重,也喜歡新鮮的東西,得了好多好東西,也不嚷著去文極殿了,窩在宣室殿的偏殿一起欣賞觀摩。


    用過午膳,又睡了一覺,起來便是再度開始觀摩,等著晚上一起去福寧殿用膳,有永安公主這個開心果,幾人之間氣氛和樂不少。不過平安一直謹記自己的身份,他是江昱的伴讀,是奴才,不該和主子沒大沒小的。


    隻是目光不時時瞥向主殿的方向,眼神裏滿是探究。手中的玉老虎被他攥的緊緊的。


    等到堯帝批完折子,距離晚膳還有一個時辰,揉了揉額頭,淡淡說道:“隨喜,去文極殿接大皇子和二皇子,去福寧殿用膳。”


    “是,奴才遵旨。”


    文極殿內,正好是練字的時候,李元睿想到午間從宮人那裏聽到的消息,總是有些心不在焉,上課的先生,皺了皺眉頭,卻始終沒有說什麽。


    隻是暗暗心裏感慨,二皇子確實天資聰穎,隻是未免心思重了些,長此以往,容易走偏了啊。


    等到今日功課寫完,今日的課也就上完了,迴去再按著先生布置的,溫習也就是了,到底是年紀小,學什麽都不是一蹴而就是事。


    送走先生,自有宮人收拾他們的東西。


    兄弟兩個相攜迴自己的寢殿,走在路上,李元睿似是無意間的說道:“皇兄,聽說今日寧國姑母從江寧迴來了。”


    李元佑臉上帶了一絲隨意道:“皇姑母迴京給皇祖母賀壽,是父皇的旨意,皇姑母多年未歸,想必皇祖母也是想念的緊。”


    “是啊,不過我還聽說皇姑母帶了表兄迴來,父皇很是喜歡這位表兄呢,私庫裏的好東西都任由表兄挑呢,這位表兄就比咱們大了一歲,也不知道會不會留在宮裏和我們一起讀書?”


    “皇弟若是想知道,不如去問父皇,父皇喜歡你,必然會告訴你的。”李元佑經過入學之後兩年的人情冷暖,心思也不再那麽單純,雖然有時候敏感了些,不過大是大非上還算拎得清。


    他不想追問這位皇弟,為何連宣室殿發生都消息,都如此快的知曉,他隻知道,與這位皇弟走的近了,對他沒有好處,平日裏多是敷衍,不過,也是難掩羨慕嫉妒。


    談起父皇的喜愛,李元睿心中難掩得意,想再說些什麽,不過見李元佑不願多談的心思,也就撇撇嘴,不說了。


    隻是想起父皇的偏愛,他便有些膈應這位表兄了,無論是誰,都不能取代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這該死的嫉妒心,讓他有時也無法控製。


    不過想起宮人們的談話,父皇愛屋及烏,不隻喜歡表兄,連他身邊的奴才都另眼相待,心中升起一個可怕的想法。


    表兄是客人,他不能也不敢做什麽,但他身邊的奴才可就沒那麽大的麵子了,要不要給他點顏色看看呢?


    等到兩人迴去更衣之後,隨喜也到了,對比李元佑的微微頷首,李元睿臉上掛著的笑容便多了許多,想要不著痕跡的打他父皇對表兄的看法。


    隨喜是什麽人,是宣室殿屹立不倒的大總管,那是成了精的,怎會被李元睿打聽出來心裏的想法,遂不著痕跡的開始了打起太極,直到到了福寧殿,也沒從隨喜嘴裏聽出一句實話,反而被套路出不少話來。


    李元佑在身邊沉默的聽著,暗自撇撇嘴,又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


    迎接李曦迴宮算是家宴,除了魏太後,李曦,堯帝,再帶上幾個孩子,嬪妃們是一個不在,三歲的四皇子露了麵就被抱迴去了,到底是小了些。


    永安拉著永寧坐到一處,永寧身子弱,又有些怯懦,平日裏最愛粘著永安,跟在她身邊,笑容都多了不少。看上去倒是個柔弱又有些嬌氣的姑娘,卻不會失禮。


    等到眾人都到了,宮裏的幾個孩子自然是一番見禮,李曦不偏不倚,每個人都給了貴重的見麵禮。


    皇子的是文房四寶,白玉鎮紙,公主的便是簪花珠串,都是用心挑選過的。


    一頓晚膳吃的還算和樂,隻是到底缺少了真正的女主人,總還是有些冷清的,不過皇家就是這樣,每個人都謹守規矩,處處小心。


    李元睿也見到了江昱,是一個俊俏都公子,臉上的笑容帶了些許天真,顯然是無憂無慮長大的,不像他,小小年紀便開始學會算計。


    迴到明鏡殿,李元睿久久沒有入睡,隻是心中感慨,這位江表兄還真是好命啊。


    就是可惜沒見到他那個叫平安的伴讀,不過離皇祖母生辰還有小半月,總會見到的,想著想著,李元睿朦朦朧朧的睡了過去……


    入夜,宮門下鑰,不允許隨意走動,可有些人總會是那個例外,椒房殿的偏殿,再次響起了細微的說話聲,宣室殿也並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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