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魏太後宣召左相密談一番過後,隨著一場秋雨的到來,左相便稱起了病,中秋之後,左相便病的有些重了。


    堯帝親自去左相府探望,左相感動不已,隨後便上折子稱自己已然老邁,病體沉屙,已經無力再為堯帝盡忠,遂請辭丞相之位,隻想告老還鄉。


    堯帝不允,無奈左相一月之內,連上數次折子,最後堯帝無奈應允,特賜左相一個永福侯的爵位,可襲三代。


    一時之間堯帝名利雙收,朝堂之上無不交口稱讚,陛下體恤老臣,至於真相如何,大家心裏都清楚,左相這是急流勇退,果然是個老狐狸,好名聲都讓他得了。


    隻是苦了這些追隨他的人,無不夾著尾巴做人,此次收攏權力,堯帝並未如往常一般,態度強硬,反而態度溫和不少,不著痕跡的慢慢把這些人明升暗降,實則是架空。


    轉眼又入了冬,這一年堯帝不常去後宮走動,多數隻是去各宮裏用頓午膳,基本不宣召人侍寢。


    反而把心思放在了朝堂之上,這日孔令宣與長信侯一同奉召入宣室殿。


    一番見禮過後,堯帝笑著問道:“今日侯爺怎麽與令宣一起來了?”


    長信侯是鑾儀衛統領,負責守護皇宮與堯帝的安危,加之又是寧國長公主的公公,為人謹慎,又是保皇黨,一向深受帝王的信任。


    “迴陛下,臣與孔大人是碰巧遇到的,臣今日來,確實有事要詢問陛下。”長信侯已過花甲之年,早年也是征戰沙場的,看起來龍行虎步,精神抖擻。


    “侯爺請講。”堯帝態度很是溫和。


    “自從年初,陛下調了臣手下的副統領薛從去了雁門關駐守,臣便覺得手中無人可用了,如今臣已老邁,為著陛下的安危著想也需要再提拔一位副統領上來。”


    薛從便是賢妃薛衡芷的長兄,剛過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當初調他去守雁門關還在朝上引起不小的波瀾呢,不過堯帝那時病著,雁門關連續兩任守將又都犯了重罪,人人都覺得守邊關不詳。


    即便薛賢妃手下有大皇子,可堯帝都不在意薛家手握重兵,別人也說不出什麽,這事便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定了下來。


    “哦?侯爺可有合適的人選?”堯帝挑挑眉。


    其實這事長信侯一力做主也沒什麽,不過他向來謹慎慣了,事無巨細,都要向堯帝稟報,也不怕人說他過於諂媚,是非功過,自在人心,觀堯帝登基以來做的所有事,便可知小心無大錯。


    長信侯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著說道:“說起來,臣這裏確實有一個不錯的人選,叫駱霖,祖上也是出過將軍的,隻是家中人丁單薄,漸漸的就敗落了,今年二十五歲,一身武藝不錯,人也機謹,稍加培養,不比薛從差。改日臣帶來給陛下看看。”


    堯帝眸色深了幾許,不著痕跡的看了孔令宣一眼,笑著說道:“不必,即是侯爺看重的人,必是不會錯的,能入得了侯爺的眼,也算他的本事,就讓他接替薛從的職位吧。”


    “臣遵旨。”長信侯點點頭,隨後又說了幾句,便告辭離開了,他是真的很看重駱霖這個人。


    孔令宣看著長信侯離開,又看著堯帝似笑非笑的樣子。


    無奈歎息一聲:“長信侯到底是老了,這眼力可是大不如前了。”


    兩人雖然沒有明說,可到底也是心知肚明,不過如今時機未到,一切還需等待。


    “如今左相之位空了出來,左相之位至關重要,令宣可是有意成為蜀國最年輕的丞相?”堯帝的神色鬆緩,似乎隻是隨意閑話家常。


    “左相才剛剛退下去,陛下便要臣成為新的左相,這是否太過急了些,而且太後那邊……。”孔令宣皺眉,有些不讚同的說道。


    其實有心人都清楚,堯帝此次兵不血刃的奪了左相的權,大多數原因在於魏太後的清醒。


    若無魏太後的勸誡,左相不會那麽輕易退下去。


    “無妨,母後那邊孤會去親自解釋,左相雖然請辭,可孤準備封他的幼子為京畿衛副統領,到姚子易手下做個副將,也不算辱沒了魏氏的門楣。”


    左相一生共兩子兩女,長女嫁去了外地,長子也已經外放出京,幼子魏雲洲不過在翰林院熬資曆,比起需要十多年才能升上來,如今一步登天,到姚子易手下做事,確實省了不少功夫。


    左相雖然看重權勢,不過倒是沒有任人唯親,兩個兒子都摘了出來,即便他出了事,他的兩個兒子都是幹淨的,孔令宣懷疑這其中有太後的手筆。


    隻是這魏雲州是一介文人,讓他去做武將,孔令宣都有些為姚子易頭疼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


    “陛下還真是看重姚大人啊。”孔令宣終究沒忍住笑出了聲。


    堯帝也是一笑,一個太後的娘家人,一個皇後的娘家人,不偏不倚,正好,有姚子易看著,魏雲州翻不出什麽風浪來,鍍鍍金而已,看著好看罷了,對太後也算有個交代。


    “孤會在明年開朝的時候,宣布此事,同時霍啟給孤的東西,也會一並宣布。”堯帝隨意的說道。


    孔令宣聽聞,更是忍耐不住了,這位陛下做了這麽久的戲,如今也終究是忍不住露出來狐狸尾巴來,幸虧他是陛下一脈的,不然怕是被賣了還要磕頭謝恩呢。


    古人誠我不欺啊,帝王心術,果然非比尋常啊……


    這日談話過後,堯帝似乎更輕鬆起來,也開始了去後宮走動,當然沒忘了去和太後解釋一番自己的動作,魏太後也沒有假意推辭堯帝提拔她的侄子,都是千年的狐狸,太過推諉就顯得假了。


    臨近臘月,清寧宮的薛衡芷收到了一封家書,收到家書不算稀奇,稀奇的是,這封家書是隨喜親自送到清寧宮的。


    送走了隨喜之後,薛衡芷打發了宮人,獨自躲到屋裏看信,書信並沒有拆開過的跡象,顯然是收到便送來了。看著看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久不通函,至以為念,賢妃可安好?承蒙陛下器重,愚兄自駐守雁門關以來,夙興夜寐,不敢懈怠,愚兄今以年過而立,在邊關偶遇一岑姓女子,名雨薇,是個孤女,愚兄傾心求娶,三書六禮,明媒正娶,聘為薛家婦,如今夫人已經有了三月身孕,特來信給賢妃報喜。


    盼賢妃也為愚兄欣喜,愚兄與夫人甚是和睦,賢妃也要保重自身,莫要辜負皇恩……


    接下來薛衡芷沒有再看,她明白,兄長也明白,隻是哭著哭著就笑了,真好啊,岑氏雨薇,兄長的意中人,終究是如願以償了……


    “賢妃姐姐你在嗎?大皇子吵著要找你呢。”錦嬪的聲音打斷了薛衡芷的思緒,她忙擦了擦眼角,笑著打開房門。


    “母妃,母妃,你怎麽哭了?佑兒乖乖都,不惹母妃生氣,母妃別哭好不好?”已經四虛歲的大皇子,長的虎頭虎腦的,身子也是強健的很,白嫩嫩的小臉上,滿是不解。


    薛衡芷雖然寵著大皇子,卻不過分嬌慣,清寧宮一向安靜,少有人來,大皇子也被拘著不許出去,倒是養成了心思單純敦厚的性子。


    隨著年齡的增長,大皇子又被養的精細,薛衡芷已經抱不動她了,此刻聽著兒子貼心的話,她貼心的蹲下,撫摸著大皇子的腦袋,笑著說:“佑兒很乖,沒有惹母妃生氣,母妃是太高興了,你去玩吧,母妃和錦母妃有話要說。”


    “好,那佑兒一會陪母妃和錦母妃用午膳。”大皇子笑著答應,被如意姑姑牽著小手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還是小孩子好,正是不知憂愁的年紀……


    “賢妃姐姐,是出了什麽事嗎?”錦嬪陸如堇自入宮之後,便與薛衡芷住在一處,這麽多年下來,和她一起撫養大皇子,早已和親姐妹無異了。


    除了淑妃死時,薛衡芷躲起來偷偷哭過一迴,她再未見過她哭泣,如今見她眼眶通紅,明顯是哭過了,怎能不擔心?


    “本宮是太高興了,本宮的兄長給本宮來信,他在邊關成親了,與本宮的嫂子情投意合,如今已然有了身孕,本宮這是喜極而泣。”


    “說起來,如今薛將軍已過而立之年, 此時娶親,公爺和夫人也能放心了,可見啊,薛將軍的姻緣並不在京都,這不,才去了邊關多久,便有了好消息傳來,姐姐想必也不用日夜為薛將軍擔心了。”陸如堇笑著說道。


    “是啊,兄長總算如願了,待明年,本宮或許便該多添一個侄兒侄女了。”薛衡芷感歎道。


    離了這座紅牆碧瓦的皇城,就像原本被折斷雙翼的鳥兒突然有了翅膀,九州萬裏都任由它翱翔,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兩人相攜著走了出去,一同望向這四四方方外不再屬於她們的天空,她們向往的自由……


    過了臘月,因為堯帝的走動,整座皇宮似乎都鮮活起來,無論如何,魏淑妃到底不是皇後,也不用為她守孝,宮人們行走之間也帶著一絲喜意。


    臘月二十六封筆之後,堯帝似乎又變得閑散了起來,開始往福寧殿跑,與太後展示了一番何謂天家的母子情深?


    “陛下怎麽氣色看起來還是這麽不好,有沒有宣禦醫來看看?”魏太後每次與堯帝見麵時,關心都都是堯帝的身體。


    “母後放心,不過是大病一場之後,還未休養過來,養上一段日子也就是了。”堯帝隨意慵懶的靠在一邊,看起來如同一個文弱讀書生。


    “這說起來,明年又要到選秀的時候了,陛下可有意再添新人入宮?”


    “母後,兒臣剛剛病愈,柳禹城說於女色之上,不宜過於貪戀,這次選秀就算了吧。”堯帝並沒有再選秀的意思,甚至以後都不想再選秀了。


    “也好,總歸是陛下的身子重要,去歲添了永安與永寧兩位公主,陛下膝下也不算單薄了。”魏太後也是讚同,過於沉溺女色,早早的掏空了身子,對於帝王來說,可不是什麽好征兆,所以對於要不要選秀,她也不會多言,畢竟今非昔比了,她終於不用再做一個整日裏執著陛下子嗣的太後了。


    “陛下,自從淑妃去後,這宮務全由內府司來打理,雖然也時常來稟報哀家,可總由內府司打理總歸是名不正言不順,不知陛下可有什麽打算?”魏太後說著又蹙起來眉,實在是這宮裏沒有皇後終究不像個樣子。


    這權利就如同皮球一般,被踢過來,又被踢過去,在誰手中都不長久,如此下去,難免有些風言風語出來。


    堯帝微眯著眼睛,揉了揉額頭,沉思了片刻說道:“賢妃一向喜歡安靜,又有大皇子要照顧,這宮權放在她那不太恰當。


    兒臣想著,景妃,簡妃,顧妃一並封為夫人,共同掌管宮務,若是有事,也算有個商量的人。”


    賢妃喜歡安靜?魏太後眼中劃過一抹笑意,這陛下是越來越促狹了,這後宮的女子沒有不喜歡權勢的,隻不過賢妃知理,又活得清醒,才隻一心待在清寧宮撫養大皇子罷了。


    四妃之位,如今隻有賢妃,貴妃,淑妃,德妃都空缺著,看似賢妃位份最高,可再封了三位夫人共同掌管宮務,那賢妃便是隻有高位名稱的吉祥物罷了。


    說起宮務,堯帝一早就把賢妃踢出在外,怕是短時間內再也沒有封高位嬪妃的打算了。


    “也好,鄭氏穩重,莊氏謹慎,顧氏爽利,她們三個一起掌管宮務,也算恰當。”魏太後點點頭。


    賢妃位份高,膝下有大皇子,卻是沒有權利,景妃身後有純貴嬪和沈婕妤。簡妃和顧妃一向交好,身後有兩個不算得寵的貴人才人。剩下的便是靜貴嬪,身後有妍婕妤和如貴人。


    四方人互相製衡,看似簡妃和顧妃勢力最大,可她們膝下卻沒有皇子,陛下又不打算選新人入宮,如今也算有了微妙的平衡。


    “兒臣也是這樣想的,對了,母後,雁門關外寄來了一封家書,賢妃的那份,兒臣已經命隨喜送去了清寧宮,如今這份是給母後的……”


    接下來兩人說了什麽,外人就無從得知了,隨著新年的臨近,宮裏到處都是喜氣洋洋,宮人們不知道宮中的主子在想什麽,隻知道作為奴才,除夕那晚總能吃上一頓好的飯食。


    堯帝雖然平日裏簡樸了些,卻並不算過於苛刻,隻可惜宣室殿也不誰都能過進去伺候的。


    棲梧宮裏,鄭惜年和沈朝露相對而坐,正在說著什麽?


    梁德瑞小跑著進來,在鄭惜年耳邊說了幾句話,鄭惜年微微一笑,說道:“本宮知道了,你先讓人盯著吧。”


    “鄭姐姐,可是出了何事?”


    鄭惜年示意宮人都出去,看著沈朝露說道:“不知沈妹妹可還記得,去年任氏行刺陛下的事?”


    “這妹妹如何能忘,雖然沒有親眼看見淑妃離世,可陛下為了淑妃可是一年都不曾召幸嬪妃呢。”說起來有些酸澀,誰不想在後宮有個子嗣,才可以立足,可陛下不宣召,這子嗣從何而來。


    鄭惜年搖頭失笑,“我的意思是,任氏被廢之後,隻留一身單薄素衣進了洗華宮,那麽這行刺陛下的軟劍,又是從何而來呢?”


    “鄭姐姐的意思是,有人特意給任氏送去了軟劍,又掩護她進了翠微宮,為的便是阻止淑妃封後。”沈朝露心中一驚,剛下的那些酸澀瞬間被拋諸於腦後。


    “任氏被廢之後,她的人手已經被陛下清理了幹淨,你說是什麽人會在那個時候私下去見她呢?還給她提供便利?行刺陛下,無論成功與否,任氏都是死路一條。說到底,任氏不過是個棋子罷了,唯有淑妃死的無辜。”


    隻是陛下當真對淑妃如此真心嗎?即是如此,為何連一個皇後的名頭都舍不得追封,鄭惜年篤定,此事或許是陛下默認進行的,雖不知為何如此,可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如今那人又按耐不住蠢蠢欲動,雖不知她到底要做什麽?可她絕不會讓她如意。


    “鄭姐姐如此說,可是已經抓住了那藏頭露尾的人?”沈朝露不蠢,看鄭惜年的表情便已經猜中了大半。


    “沒錯,任氏死後,我總覺得她突然刺殺陛下的舉動有些突兀,畢竟翠微宮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去的,就一直命人盯著洗華宮,如今一年過去了,洗華宮總算有了一些動靜,不知沈妹妹可否願意賭一迴。”說完之後,鄭惜年在沈朝露旁邊耳語幾句。


    洗華宮如今隻關著一個瘋了的許玲瓏,這瘋子做事可是不講道理的。


    沈朝露聽完,麵色複雜,一時心中有些天人交戰,片刻之後,終於下定了決心,堅定的說道:“我相信鄭姐姐不會騙我,既然如此,堵上一迴又如何?富貴險中求,我雖然對位份什麽的不過爾爾,可到底也想有個自己的孩子。”


    鄭惜年突然明白過來,那人想求的是恐怕是子嗣,就連沈朝露都打著此事的名義,求一個子嗣,那人原本怕也是這個意思,畢竟她入宮的日子比沈朝露更久,直到至今依舊無所出。


    那麽或許淑妃的事情陛下未必知情,那人隱藏至深,手眼通天,連翠微宮裏都有她到底釘子,一直在暗中窺伺,如今兵行險招,怕是不隻為了求子,真正謀的是皇後之位啊。


    那麽利用任氏殺了淑妃,這一切或許就說的通了。無論陛下對魏淑妃情意幾何,可到底有太後在呢,魏淑妃說沒就沒了,可見那人心思狠毒,心計之深啊。


    “沈妹妹可要想清楚了,這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思前想後,鄭惜年忽然覺得她的提議太過冒險了。


    那人如此精於算計,環環相扣,此事若是出了差池,怕是要搭上沈朝露的一條命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後宮紅顏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惜年有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惜年有幸並收藏後宮紅顏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