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嬪死的日子晦氣,沒看陛下都不想讓她多在宮裏留一天嗎?魏淑妃索性就吩咐內府司安排襄嬪的後事了,帶著莊紅袖迴了翠微宮。


    而毓秀宮,德妃被廢,襄嬪歿了,大宮女飛霜也被帶去了宮正司,整個宮殿一個主事的人也沒有,索性桃兒還穩得住,先帶著人給襄嬪換了衣裳,主仆一場,好歹讓她走的體麵些。


    至於餘下的宮人,大多隻能被退迴內府司,或者去偏遠些的宮殿苟活了,這便是選錯主子的下場。


    不過德妃罪行累累,罄竹難書,所犯下的每一條罪狀,查清之後,不知道宮裏又要死多少人了……


    出了毓秀宮的鄭惜年,何靜姝,沈朝露三人沒有多言,畢竟宮道上人多口雜,有些事還是不方便在外麵說。


    等到了棲梧宮內,沈朝露當先開口:“德妃的罪狀罄竹難書,陛下為何還要留她一命。”


    難道她姐姐就白死了嗎?


    鄭惜年看著麵色慍怒的沈朝露,安撫道:“沈妹妹不必著急,任氏已經被廢,再也做不了惡,陛下已經命人去查,樁樁件件,都有跡可循,隻是還需要一些時日。”


    “沈妹妹,我知道你心中不快,隻是如今確實不是處置她的時機。”何靜姝也有些無奈。費盡心思,等了幾年,任是誰都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可陛下要保她,作為嬪妃,她們又能如何呢?


    “任氏雖然被廢入了洗華宮,可她在宮中經營多年,打蛇不死,後患無窮。”沈朝露還是覺得不痛快。


    “如今已是七月,轉眼便要入秋了,每年入冬之前,雁門關外那些蠻夷部落,便蠢蠢欲動,總要打上幾場,眼下若是臨陣換將,對戰事不利,想必陛下也是如此考慮的。”鄭惜年分析道。


    “鄭妹妹說的不錯,更何況,任氏做的事,還不足以牽連到任將軍身上,任將軍有平叛祁氏叛賊的功勞,若是此時一並株連,難堵悠悠眾口。”何靜姝到底也在宮中生活多年,還是能穩得住的,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堯帝的意思。


    家國大事在前,後宮之事都得押後,這便是後宮女子的悲哀。


    有時候,即便這個人罪行累累,人人得而誅之,可有陛下護著,死罪也可逃過。


    有時候,即便這個人清白無辜,可陛下若不護著,無罪也是有罪。


    “沈妹妹,這就是後宮,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你要學會穩住,在後宮,最重要的便是一個忍字,忍下去,無論五年,還是十年,終有報仇的那一日。”鄭惜年這話既是在勸沈朝露,也是在勸自己。


    今日之事,動靜太大,即便陛下對於他所拿出的證據,查也不查便定了任氏的罪,可她知道,也就隻能止步於此了,陛下不希望後宮道女人手伸得太長,即便是她也是一樣,她從來都沒有與陛下討價還價的資格……


    “妹妹受教了。”沈朝露看著兩人,心思深淺暫且不說,可能也在後宮屹立不倒,也是有一番本事的,沒錯,她不急,任氏已經入了洗華宮,即便不死也出不來了。


    看著沈朝露明白,漸漸沉穩,兩人都笑了。


    鄭惜年可以用一年的時間布局,除去任氏。


    何靜姝也在長樂宮等了三年,該出手,全靠一個忍字。


    有時候,有些事,時機不到,做再多也是枉然,時機到了,一切水到渠成,事半功倍。


    光看今日之事,便明白,任氏傾頹之勢已顯,任家也不過是早晚罷了。


    “說起來,鄭妹妹,今日那飛霜和錢太醫之事可是你安排的?”何靜姝思慮再三,問道。


    鄭惜年搖搖頭,眼中劃過一抹深思:“說來也是奇怪,我並沒有這麽大的的本事,敢在宮裏直接去殺一位太醫。


    錢太醫的為人,我已經查過,並非心智堅韌之人,襄嬪一事,公之於眾,錢太醫是不會為任氏遮掩的。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去殺他。


    至於飛霜,更不是我安排的了,穢亂宮闈的事可不是那麽好沾染的。”


    “這麽說來,是有人幫了我們,會是誰呢?”何靜姝問道。


    “會不會是淑妃?若是陛下果真不想殺任氏,那太後過來,便可以遞一個台階,傳出去,也不會影響陛下的名聲。永安公主被送到福寧殿之後,莊淑儀去福寧殿很是勤快,今日也是她陪太後過來的。”沈朝露猜測道。


    “沈妹妹說的有理,淑妃眼看著就要封後了,任氏一直覬覦後位,淑妃怎能容她?”何靜姝附和道,畢竟沒有哪個女人能容忍正妻的位置,何況這又不是普通的正妻,可是一國之母,皇後啊。


    會是淑妃嗎?或許吧,不過鄭惜年總覺得此事不是淑妃做的,淑妃或許從中摻和了不少,但絕不會是真正殺死錢太醫和指使飛霜的人。


    會是陛下嗎?


    “無論是誰,此事對我們也沒有壞處,如今任氏被廢,短時間掀不起什麽風浪來,倒是永寧公主那裏,不知何姐姐可是有沒有什麽想法?”鄭惜年拋開腦中的疑問,轉而說起了其他。


    何靜姝也知道,宮中孩子向來早熟,大皇子眼看著要三周歲了,已經到記事的年紀了,賢妃又一向護得緊,她想要迴大皇子怕是沒那麽容易。


    賢妃不比德妃,自入宮起,便一直明哲保身,安分的很,想抓她的把柄,難上加難。


    更何況陛下若是當真有心讓她撫養大皇子,當年便不會隻封她做了婕妤。


    “妹妹的意思是?”


    “永寧公主才剛出生,正需要一個溫柔細致的母妃照料,何姐姐一向穩重,想必會是公主最合適的養母人選,姐姐今日得封貴嬪,不若來給雙喜臨門如何?”


    “那便煩勞妹妹美言幾句了。”何靜姝微微頷首,若是有個孩子更好,不拘男女,總算有個寄托。


    原本她沒想到這裏,她一心想奪迴大皇子,隻是自己心裏也清楚,此路不好走。,如今既然襄嬪去的及時,這公主總該有人照顧不是?


    “那便要提前恭喜何姐姐了。”沈朝露笑著說道。她倒是對公主沒有什麽想法,她還年輕,總會有自己的孩子,何必去養別人的孩子?


    “一切還是要看陛下的心意,鄭妹妹也不要太過強求,如今你正得聖意,凡事還是要三思而行啊。”何靜姝是個會看眼色的,知道如今她與沈朝露都是依附鄭惜年,自然不會讓她難做。


    “何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數。”鄭惜年抿唇一笑,心想著,襄嬪去得還算及時,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也不枉她費心為她謀劃一場,想必襄嬪如今早已在黃泉路上見到她的心上人了吧……


    棲梧宮三人在說著永寧公主的事,那邊麟趾宮裏,雲舒窈也在和靜貴嬪說同樣的事。


    “你想撫養永寧公主?”靜貴嬪有些詫異的看向雲舒窈。


    “是,我宮裏的如貴人不中用,這麽久都沒個動靜,我隻想要個孩子養在身邊,也就別無所求了。”原想著指望如貴人生個皇子,如今,別說皇子,連個孕信都傳不出來,再等下去,怕是她真的要在婕妤這個位置坐一輩子了。


    靜貴嬪思索再三,搖搖頭說道:“此事怕是難辦,棲梧宮聯合長樂宮,一起扳倒裏德妃,為的可不隻是私人恩怨。何氏久不在人前露麵,如今一出來,便做出這樣的事,陛下封她做了貴嬪,她便已經有了撫養公主的資格。”


    “你的意思是說,陛下會把公主交給長樂宮撫養?”雲舒麵色微變,隨後手掌用力拍在桌子上。


    “長樂宮本就和棲梧宮沆瀣一氣,自成一派,如今宮中本就子嗣不多,景妃已經有了二皇子,雖然不在身邊,可到底是她的親外甥,如今又要把公主搶走,難不成這後宮當真子嗣都要和她姓鄭不成?”


    “景妃本就身負皇恩,何氏又封了貴嬪,沈氏也是嬌俏可人,正得陛下憐惜的時候,你叫本宮區區一個貴嬪如何與她們三人相爭?”靜貴嬪眼底劃過一絲暗芒,迅速消失不見。


    “我偏不信,既然貴嬪無力幫我,那我便自己爭取,即便公主落不到我手裏,我也不會讓她們如願,哼。”雲舒窈也不再多待,怒氣衝衝的離開。


    “主子,為何不幫妍婕妤一把?”鏤月有些不解。


    “本宮為何要幫她,陛下子嗣不多,即便隻是個公主,雲氏也能借著公主上位,本宮如今才是貴嬪,她是什麽出身,也配和本宮平起平坐?”靜貴嬪嗤笑道。


    兩人合作,庇佑一強一弱,主次之分,才能牢牢壓製著對方,若是地位相同,豈不是就脫離了掌控。


    “可是,主子不怕妍婕妤自己去求陛下,能夠撫養公主?”


    “太後說過,無法誕育子嗣的嬪妃是無福之人,即便陛下答應,太後也不會答應,憑她那股子妖嬈狐媚的樣子,怎配撫養公主?”靜貴嬪很有把握的說道。


    “就讓她去與長樂宮和棲梧宮爭吧,把水攪得越渾越好,本宮才好從中得利,若不是怕陛下查出端倪,本宮也不會如此,進退不得。 ”靜貴嬪撫摸著自己的臉,這貴嬪之位,她已經做的夠久了,也是時候再進一步了。


    不過如今陛下的心思都在追查任氏罪名上,不是好時機啊……


    而出了麟趾宮的雲舒窈卻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生氣,反而悠哉悠哉的逛起了園子。


    “主子,靜貴嬪不幫您,我們該怎麽辦?”菱歌小聲問道。


    “我又不是真心想要撫養公主,不過是試探一番,果然,寧氏遠比任氏難纏的多,何況我從未依附過她,不過是合作罷了。


    她們這些高門貴女還真是可笑,永遠都是那麽高高在上,一副隨意拿捏別人生死的模樣,她有了我的把柄又如何?我同樣有她的把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在她麵前做小伏低這麽久,不就是為了得到她的把柄嗎?如今她做到了,至於這合作,沒有也無妨?


    她雲舒窈,從前也曾肖想過皇嗣,可在後宮待的越久,便發現,什麽皇嗣,什麽權勢,都是累贅,通通都不重要,隻有自己活的痛快才最重要。


    看看任氏就知道了,因為想要皇子,生生的把自己折騰成了庶人,何必呢?


    她即便是個婕妤又如何,照樣能在宮裏攪弄風雲?


    “那陛下那裏?我們還要去嗎?”


    “去,為何不去?人隻有有軟肋,才會讓別人放鬆戒心,我不能生育,平生所求不過是有個孩子能夠承歡膝下,你覺得這樣的我是不是人人可欺啊?”雲舒窈笑得嫵媚,隻是眼睛裏劃過的幽芒,預示著她的瘋狂。


    菱歌不解,不過她隻知道主子好,她便好就夠了。


    “菱歌,你瞧,一棵參天大樹可以長出無數枝丫,這鳥兒啊,不在這支樹枝上,可以在那一枝上,可選擇的餘地多了去了,對嗎?”


    “主子,主子,這個奴婢知道,叫良禽擇木而棲。”


    “傻丫頭,就你聰明,迴吧,乏了……”


    入夜時分,宮正司來了一個全身籠罩在黑暗裏的人。


    周圍都是靜悄悄的,夏玨好整以暇的在牢房裏,煮茶。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他卻恍若未聞,淡淡道:“你來了。”


    “人死了沒?”


    “這不是在等你嗎?放心,越俎代庖的事,我不會做,還有一口氣,給你留著呢。”


    被綁著的飛霜已經是全身血肉模糊,此刻聽到有人交談, 她費力的眯著眼睛,看清來人,喊道:“救我,你說過會讓我出宮的。”


    “別急,我這就來救你了了。”黑衣人掐住飛霜的脖子,慢慢收緊:“忘恩負義,背主求榮的東西,有什麽資格與我討價還價。”


    活落,飛霜便斷了氣,隻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她也不想的,若非實在受不住,若非眼前人的蠱惑,她何至於把自己送上絕路啊。


    “走了。”


    “你還真是謹慎啊。”夏玨歎道。


    “這世上,我隻相信自己。”親手處置,才比較穩妥,他不會給自己留任何後患。


    那些所謂罪不至死的廢話,通通都是無稽之談,有時候,過於自視甚高,終究會跌跟頭,他是不會自己跌跟頭的。


    “夠絕!”


    接下來的幾日,宣室殿倒是熱鬧了起來,不是妍婕妤送湯水,就是長樂宮送了糕點,甚至連鄭惜年都親自去了宣室殿。


    堯帝不厭其煩,送來的湯水茶點一概賞給了宮人,宮人們倒是一個個被補得紅光滿麵。堯帝自己反倒躲去太後宮裏了……


    福寧殿裏


    莊紅袖探望過永安公主,正在和魏太後說話。


    “陛下駕到。”一聲唱諾過後,福寧殿又熱鬧了起來。


    莊紅袖請過安後,便坐在一旁裝木頭人。


    反倒是魏太後笑著看向堯帝:“陛下今日怎麽有空過來了,哀家可聽說,宣室殿近日熱鬧的很呢。”


    堯帝有些苦笑:“什麽都瞞不過母後的眼睛,兒臣也是覺得不厭其煩,這才到母後這裏躲躲清靜。”


    “凡事有因才會有果,永寧出生也有七八日了,陛下可挑好了人選了?”魏太後笑著說道。


    “太後,陛下,妾想再去看看公主。”為公主挑選養母的話題,不是她能參與的,莊紅袖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


    “無妨,莊卿,你坐,你是永安的生母,一向穩重,對永安更是一片愛女之心,肉眼可見,太後沒少在孤麵前誇你,一起來聽聽,無妨。”堯帝招唿莊紅袖坐下。


    “是。”莊紅袖坐好,卻是沒有直接開口,反而看向了太後。


    “陛下如今可是有了合適之人,撫養永寧?”


    “這幾日,妍婕妤求過兒臣,純貴嬪也想撫養永寧,就連景妃也為純貴嬪說好話,兒臣倒是一時有些猶豫。”堯帝故作為難的說道。


    “莊氏,你怎麽看?”魏太後把皮球踢給了莊紅袖。


    莊紅袖一時有些忐忑,她也是有些想法的,不過不是為了自己,如今既然有機會說上一句話,不如搏一搏?


    “迴太後,陛下,妾以為,妍婕妤不能生育,若是得了公主,必然更加盡心。純貴嬪一向端莊沉靜,確實都適合撫養公主,不過妾這裏倒是還有一個人選。”


    “哦?是何人啊?”魏太後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即便是塊朽木,她也能給她調教成良材,這個莊氏總算沒有讓她失望,有些時候,有些東西必須得自己去爭取,除了你自己,沒人能幫你。


    莊紅袖深唿一口氣,成敗在此一舉,不能退縮:“迴太後,妾以為顧妃姐姐更適合撫養公主。”


    “顧妃?是定國公家的那個?倒是不常往哀家麵前走動。”魏太後若有所思的說道。


    “迴太後,是,顧妃姐姐性子爽利,自永安生下後,便三五不時都去了堪永安,給永安帶了不少好東西,平日裏也總是向妾打聽永安帶了情況,顧姐姐說,最是喜歡香香軟軟的小姑娘了,若不是永安在太後這裏,她沒準都要去妾那裏搶迴去養呢。”莊紅袖笑著說道。


    “母後,說起來,顧氏入宮倒是也有四年了,雖然平日裏有些聒噪,不過規矩禮儀都是不錯的,到底是國公府的嫡女,除了聒噪些,也沒什麽不好的,顧氏身份高,永寧記在她的名下,也不會叫人小瞧了去,


    何況定國公府一向安分,給顧氏一個體麵也無可厚非,母後覺得呢?”


    其實最後一句話才是堯帝真正想要說的話,顧氏安分,定國公府也安分,若是不安分,即便是個公主,也不會給玉華宮撫養。


    “也好,那便定了顧氏吧,永寧便為顧氏的親生女兒,莊氏,既然是你提出來的,那這人情便讓你去送吧,省的顧妃一直惦記著哀家的永安。”魏太後打趣道。


    “是,多謝太後,多謝陛下,妾這便去了給顧姐姐報喜。”莊紅袖恭敬的行禮,出去的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看著莊紅袖離去的身影,魏太後看了堯帝一眼,說道:“陛下的眼光不錯。”


    “不及母後萬分之一,這是頑石,還是璞玉,全賴母後精心雕琢。”堯帝拱了拱手,恭維著魏太後。


    其實堯帝沒說的是,不是他的眼光不錯,而是那個人的眼光從來就沒錯過……


    “罷了,罷了,你我母子二人就不必互相吹捧了,永寧交給了顧妃,想必陛下那裏能安生許久了。”魏太後似乎今日很想看堯帝對於笑話,不住的打趣他。


    “母後,邊關那裏……”堯帝收斂起玩笑的神色,開始說起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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