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這日堯帝下了早朝之後,乘坐轎輦親臨永福宮。


    鄭惜年修養了兩個多月,身子已是好了大半,隻是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淺淺的疤痕,這樣的疤痕在她身上不止一處,她卻從未想過用什麽上好靈藥把疤痕去了,就這樣留著也好,能夠時時刻刻記得她走過的路。


    陛下送來的雛菊和薔薇,在精心的養護下總是開了敗,敗了再開,周而複始,不曾停歇。


    一身淺紫色宮裝的鄭惜年,靠著長廊坐著,在修剪花枝。


    堯帝進來看見的便是這樣一番景象,伴隨著微光,美人側坐,露出一半精致的眉眼,頗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陛下駕到。”隨喜的唱喏聲打破了永福宮裏的靜謐。


    鄭惜年起身行禮:“妾給陛下請安,陛下萬安。”


    “不必多禮 。”堯帝親自扶起鄭惜年,眉眼溫和,似乎兩人之間從未有過齟齬和隔閡。


    “陛下這是才下朝嗎?怎麽朝服也未換?”鄭惜年臉上掛著精心演練過的微笑,如後宮的女人們一般,千篇一律,完美無瑕。


    “孤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這不,一下朝就過來了。”堯帝顯然心情很好,也不打算進殿歇歇,就站在殿外,和鄭惜年說話。


    陽春三月,天氣已然迴暖,微風拂過,帶著草木氣息的清香,傳到鼻間裏,頗有些心曠神怡的自在。


    “陛下是有什麽好消息要告訴妾,竟這般急。”鄭惜年眸中閃過一絲壓抑。


    “不可說,不可說,你隻管跟著孤走就是了。”堯帝牽起鄭惜年的手,出了永福宮,乘坐禦輦,直奔目的地而去。


    鄭惜年坐在禦輦上,也不覺得有多好,無非是比嬪妃們乘坐的轎輦更寬敞些,抬轎攆的奴才走的更穩一些,也就隻是這樣。


    後宮裏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榮耀,於她而言,也不過爾爾,不過陛下親自給的恩典,受著就是了。


    兩人一路從西六宮走到東六宮,路上的奴才更是早早跪下行禮,鄭惜年覺得竟然有種招搖過市的感覺,怪怪的。


    等到了甘泉宮門口,堯帝扶了鄭惜年下輦,指著被蒙住名字的牌匾說道:“鄭卿,你住的永福宮,離孤的宣室殿到底是遠了些,孤命人從新修繕了甘泉宮,並改了名字,以後隻賜予鄭卿一人居住,如何?”


    如何?陛下如此煞費苦心,鄭惜年怎會在這時掃他的幸,眼圈泛紅,神色間帶著一絲感動:“陛下,妾多謝陛下,妾何德何能讓陛下為妾如此費心。”


    “好了,今日是你遷宮的好日子,去看看吧。”堯帝親昵的拍了拍鄭惜年的肩膀。


    鄭惜年走上前,抓住覆蓋在匾額上麵的紅綢一角,輕輕一扯,紅綢順著力道滑落。


    抬眼望去,上麵寫著“棲梧宮”三個字。


    “陛下,這……”鄭惜年看著棲梧宮三個字,眼中閃過一抹異樣,迅速收斂神思,看著堯帝喃喃道。


    “怎麽,可是不喜歡?這可是孤親自題的字,又吩咐內府司製成了匾額,懸掛於此。”堯帝俊眉微挑,笑著說道。


    “不,妾很喜歡,多謝陛下費心,隻是覺得這是否過於貴重了,妾當不起。”鄭惜年福了福身子,解釋道。


    棲梧宮,向來隻有鳳凰才會棲息在梧桐樹上,如今陛下賜了她這樣一座宮殿,怕是又要引起軒然大波了。


    “如何當不起?孤說你擔得起,你便擔得起,不過是個名字,何必如此憂慮,若是日後孤給你更大的封賞,你豈不是夜不能寐了?”堯帝顯然心情不錯,何況天子向來都是一言九鼎的,說出去的話,沒有收迴來的道理。


    “那妾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鄭惜年笑著接受了帝王的好意,其實她也沒有拒絕的資格。


    堯帝牽起鄭惜年的手,進入了棲梧宮的大門,一邊說道。


    “孤知道,你在永福宮住習慣了,如今驟然遷宮,必然會有些不適應,等多住些日子,就習慣了,永福宮,孤依然為你留著,留幾個宮人守著,閑暇時候可以去坐坐……”


    聽著帝王絮絮叨叨的為她考慮的話,鄭惜年的心中卻是古井無波,不得不說,堂堂天子,若是當真放低身段討好一個女人,哪個人不會就此沉淪。


    可她不會了,她知道今日帝王此舉為何?不過是做戲罷了,隻是如此也好,棲梧宮旁邊便是玉華宮,緊接著便是毓秀宮,連同靜貴嬪的麟趾宮,都在一條線上,有些事,做起來也算方便不少。


    重新修繕的棲梧宮比起從前的甘泉宮,顯得清幽不少,褪去了從前的金碧輝煌,反而多了一絲清靜,鄭惜年喜歡花草,棲梧宮裏處處都是,似乎不過短短幾年,從前祁氏留在這裏的痕跡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宮裏大抵也沒有人會記得這樣一個人了。


    也許再過許久,連甘泉宮的名字都不會再有人記得了。宮裏的人就是這樣,有些記憶來的快,消失的也快。


    鄭惜年聽著堯帝給她介紹,棲梧宮的布置,從堯帝的話語中窺探到,這一草一木皆是帝王親自吩咐布置的,如此用心,明麵上的恩寵,肉眼可見。


    可帝王給的恩寵榮耀,顯然不隻於此,過了午膳之後,封鄭惜年為妃,賜號為“景”,是為景妃的詔書,便傳遍了整個六宮。


    還不隻如此,接下來都五六日,堯帝都宿在了棲梧宮,做足了帝妃恩愛的模樣……


    魏淑妃近日擔憂著莊紅袖的身子,心中煩躁,索性免了請安,鄭惜年倒是因此少聽了不少酸言酸語。


    遷宮一事就這樣落下帷幕,除了沈朝露親自來棲梧宮拜訪鄭惜年之外,其他宮裏不過是給打發人送些賀禮罷了。鄭惜年也都一一接著了。


    堯帝即便寵幸嬪妃,初一十五的日子還是留在宣室殿獨寢的,即便元貞皇後不在了,可屬於皇後獨有的日子,堯帝始終不曾忘記。


    堯帝五年三月十六,是元貞皇後離世的第二個周年,堯帝照常打發人出去,自己陪著元貞皇後的靈位,說說話,仿佛心便安穩了不少……


    皇後的周年祭,宮中人識趣的都安分不少,莊紅袖便是在這一天發動的。


    彼時魏淑妃正在陪著莊紅袖一起散步,眼看著莊紅袖神色不對,她便知道擔心的事還是來了。


    隨後吩咐人去請太醫,順便去福寧殿請太後,至於在椒房殿的堯帝,她沒想著通知,隻等皇嗣誕下,再去通知也好。


    莊紅袖此次生產並不算順利,從白日裏,熬到晚上,才算有了要生產的跡象。


    翠微宮裏宮門緊閉,有魏太後坐鎮,淑妃總算安心不少。


    眼看著莊紅袖要力竭,魏太後蹙了蹙眉,吩咐身邊的人福蕊姑姑親自去的盯著,這個孩子無論是男是女,她都很看重,所以孩子絕對不能出事。


    福蕊姑姑進去不到半刻,便親自揪了一個嬤嬤出來。


    見此,魏太後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隻吩咐跟來的福順,親自去好生招唿這個嬤嬤一番,兩刻鍾之後,那嬤嬤便全招了。畢竟福順陪著魏太後在宮裏幾乎生活了一輩子,什麽沒有見過,有些手段,怕是別人聽都沒聽過。


    魏淑妃見魏太後表情似乎並不意外,聽著裏間莊紅袖不時傳出來的慘叫,問道:“太後似乎並不意外?”


    “想想也知道是誰的手筆,不過如今並不是動她的最佳時機,此事先壓下把,莊氏那裏,哀家會補償她。”魏太後眉間閃過一抹冷意,淡淡道。


    “莊妹妹是最明白事理的,妾自會與莊妹妹分說明白。”魏淑妃點點頭,也不多說了。


    至於那個暗地裏下手的接生嬤嬤,如何處置全憑太後的意思。


    隻是她沒想到,縱使她百般防範,這害人的心思還真是無孔不入啊。


    莊紅袖的生產並不順利,或許說這個孩子並非正常得來的,所以生產格外艱難,不過莊紅袖掐算著時辰,終於在子時三刻的時候,成功的把孩子生下來了。再過一刻鍾,便是三月十七了。


    莊紅袖渾身都被汗水浸濕了,心裏默念著,姐姐,你瞧,我們還真是有緣分啊,甚至還來不及問是男是女,下一秒就暈了過去。


    福蕊姑姑抱著小個淡粉色的繈褓 ,走出來給太後報喜,魏太後一見繈褓的顏色便明白了,抱過小家夥,說道:“是個公主?”


    “迴太後,是個公主,足足有六斤三兩重呢,生在子時三刻。”福蕊姑姑笑著說道。


    魏太後看著繈褓中酣睡的小人兒,說道:“公主好,公主好啊,待日後,哀家給她找個好夫婿,像她皇姑母那樣,四角俱全的人家。”


    “莊妹妹如何了?”魏太後的一顆心都在小公主身上,魏淑妃卻擔心起了莊紅袖的身子。


    “淑妃放心,莊婕妤隻是脫力昏睡了過去,休息一夜,便沒大礙 ,好生坐月子就是了。”福蕊姑姑迴道。


    “那便好,那本宮就放心了。”


    魏太後抱了一會兒了便讓人把小公主抱了迴去,對著魏淑妃說道:“好生照看她們母女,哀家不會虧待她的,等小公主滿月,便抱去福寧殿吧。”


    魏淑妃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或許對於莊紅袖而言,能搭上太後,求之不得呢,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她不便多言。


    “可有派人去告知陛下?”魏太後問道。


    “妾想著,明日天一亮,便遣人去告知陛下。”魏淑妃迴道。


    “不,你親自去,順便把那個不長眼的奴才一並帶了去,順便把哀家的意思告知陛下,莊氏生產不易,總該要陛下知道才是。”魏太後指點道。


    “是,妾明白了,明日妾親自去宣室殿見陛下。”魏淑妃了然,心裏卻是一陣輕笑,看來入了太後的眼的人,太後也是真心維護的。


    “夜深了,哀家就先迴宮了,你也是忙碌一夜,歇著吧。”魏太後麵露疲倦,扶著福蕊姑姑的手迴宮去了。


    魏淑妃也累的不輕,但還是不放心剛出生的小公主,命南星親自守在一旁,才放心的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等堯帝從椒房殿走出來的時候,隨喜一早便得了消息,趕緊著稟報:“陛下,昨日莊婕妤平安誕下一位公主。”


    堯帝一夜不曾休息,眉宇間是深深地疲憊,此刻他聽到隨喜的稟報,有些詫異:“生在昨日?”


    “是,陛下,莊婕妤這胎估摸著也是這時候了,小公主矜貴,偏生要晚兩日才生,這不是巧了麽,恰恰生在昨日。”隨喜一邊說,一邊小心窺探帝王的臉色。


    昨日不隻是元貞皇後都祭日,也是三皇子出生都日子,偏生三皇子還未滿月便被送出了宮,如今已經兩周歲了,陛下卻是連見都沒見過沒見過。


    “生在昨日啊。”堯帝呢喃了一句,隨後笑了,隻是那笑容裏充滿了苦澀。


    “也好,倒是個會挑日子的,走吧,去翠微宮一趟,看看孤新得的小公主。”


    於是,不等魏淑妃去求見堯帝,堯帝便親自去了翠微宮,連衣裳也不曾換過。


    彼時,魏淑妃正抱著小公主,和莊紅袖說話,莊紅袖倒是很滿意,公主好啊,還是生在昨日的公主,真好。


    堯帝的到來打破了兩人的談話,魏淑妃示意莊紅袖繼續躺著休息,她親自抱著小公主去給堯帝請安。


    “給陛下請安,陛下快來瞧瞧,小公主生的格外白嫩可人呢。”魏淑妃抱著小公主湊到堯帝身前。


    堯帝仔細打量了一眼,剛出生的孩子,都長的一個模樣,看不出美醜,不過眼前這個倒是格外白嫩。


    “莊氏如何了?”堯帝並沒有抱小公主的打算,看過一眼也就罷了,轉而問起了莊紅袖。


    魏淑妃吩咐人把孩子抱迴去,語氣有些為難的說道:“昨日莊妹妹生產不順,險些出了岔子……”


    等魏淑妃說完,堯帝的眼神瞬間冷凝下來,半晌的說道:“太後那裏可有說什麽?”


    “太後說,等小公主滿月,便抱到福寧殿撫養。”別的魏淑妃隻字未提。


    “孤知道了,莊氏受了委屈,便晉封為淑儀吧,讓好好生養身子,待出了月子之後,她若是想要遷宮,你便為她挑選一個好宮殿,若是不想遷宮,也隨她。


    至於小公主,是孤的長女,便取名元禧,賜封號永安。”


    “妾代莊妹妹和永安謝過陛下恩典。”魏淑妃行禮謝恩。


    “孤還有事,改日再過來看永安。”堯帝說完,也不耽擱,帶著隨喜急匆匆的離開了。順便帶走的昨日被抓到的那個接生嬤嬤。


    魏淑妃心中自是滿意的,出生便有了封號,雖然沒有封地,可這到底是獨一份的恩寵,公主不比皇子,越早定下封號,這地位也是不同的,日後可挑選的餘地便多多了。


    看著堯帝離開,魏淑妃也不耽擱,直接去給莊紅袖報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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