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重要?不,妾不重要,在陛下心裏,萬裏江山重要,子嗣重要,唯獨妾不重要,陛下當真是為了妾著想嗎?陛下是為了皇嗣著想。可是良辰分明就是被冤枉的,陛下卻隻是想著草草結案,用最省事的辦法去解決。


    說到底,隻因為良辰不過是個奴才罷了,生死不由人。”


    “沒錯,不過是個奴才,怎抵得過孤的子嗣重要,此事孤已經有了決斷,你也不必再多生事端,好生養著身子,誕下皇嗣,孤與你之間一切如常,若是你想不清楚,那孤也不必留有情麵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堯帝說完,大步走了出去……


    鄭惜年坐在地上,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主子,地上涼,奴婢扶您起來。”風信有些心疼的說道,剛才兩人的爭執全都落入她的耳中。可她不過是個奴婢,又能怎麽辦呢?


    “風信,你也覺得是良辰勾結前朝餘孽給沈容華下藥嗎?”鄭惜年的嗓音瞬間變得沙啞,她想聽聽風信的想法。


    “主子,奴婢自小便入了宮,深知作為奴才的命運,是生是死,半點由不得自己,奴婢相信良辰姐姐,可是奴婢的相信沒有半點用處,隻是因為奴婢是奴婢。”


    風信的話語裏帶著對皇權的畏懼,與生死半點不由己的悲哀。


    “是啊,本宮雖說是陛下的嬪妃,可說道底,也是陛下的臣子,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是生是死,全在陛下一念之間,本宮也是從來都由不得自己。


    本宮以為,處處順著陛下的心意行事,陛下待本宮終究是不同的,可在陛下心裏,本宮與旁人一樣,都是一顆棋子。”


    自從她承寵以來,原本以為與陛下有了默契,她做陛下的棋子,為陛下衝鋒陷陣,得到陛下的庇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如今看來,是她這個棋子做的不夠格,在陛下眼裏,無足輕重。良辰是清白的,她不信陛下不知道,可陛下偏偏還是要處置良辰,為的是什麽?無非是讓她這顆棋子更聽話,讓她這把刀更鋒利些。


    當初祁貴妃為了曹氏,舍棄了整個甘泉宮的奴才,後來的任德妃為了撇清幹係,也是毫不猶豫的舍棄的絳雪,如今想要讓她如同她們一般,為了名聲,毫不猶豫的舍棄良辰,可是她做不到啊。


    入宮將近四年,她始終沒有學會後宮女人的冷血無情,就是因為她的手段過於軟弱,所有良辰成了一個無辜的犧牲品。


    是她的錯,她不該保有一絲本心,若是她能更聰明些,手段更狠辣些,良辰是不是能夠好端端的站在這裏,不必年紀輕輕的就丟了命,她還想著過上一兩年,便為她尋一門好親事,送她出嫁呢。


    都是她無用,是她明白的太晚了,這後宮當真容不得良善之人。


    姐姐,我好沒用啊,不隻護不住美景,更護不住你,如今連良辰也護不住,姐姐,你教教我,該怎麽做,怎麽做,才能護住身邊的人……


    “主子,您還懷著身孕,地上陰寒,還是先起來吧。”風信聽著鄭惜年如同小獸般嗚咽的哭聲,聲音哽咽起來。


    “身孕?哈哈哈……”鄭惜年的笑聲充滿了悲涼,她的肚子裏哪裏有什麽身孕,不過是一團血水,用來引蛇出洞的一個計策,可偏偏是因為這個計謀,葬送了良辰的命。


    “若是早知道,本宮絕不會這麽做。”鄭惜年順著風信的力道起身,眼神裏滿是諷刺。


    “主子,事到如今,已是無法更改的事實,主子的肚子等不了太久了,如今,如今良辰姐姐那邊,我們怕是無力迴天,您受了這麽大的罪,可不能白受啊,而且我們也不能讓良辰姐姐白死。”


    風信仔細的分析起眼前的局勢,其實這事情有很多辦法可以解決,可陛下偏偏用了最省事的一種辦法,事已至此,徒增傷感又有什麽用呢?早日振作起來才是最要緊的。


    陛下若是當真顧惜主子,大可以保下良辰,送出宮去也好,事實真相如何,全在帝王一念之間啊。


    “本宮想自己待會,風信,你先下去吧。”鄭惜年緩緩走進裏間,感覺偌大的宮殿格外的冷清。


    是她蠢笨,小瞧了人心,陛下的心中從來就沒有什麽男女情意,隻有陰謀算計,萬裏河山。


    一早就知道的,不是嗎?還差點再一次迷失在帝王的情網之中,第一次初見,隨後幾日的談古論今,情竇初開的少女心思,被帝王毫不留情的扼殺了。


    再一次的與帝王的交鋒,她還是失敗了,帝王從來就不需要男女之情,他隻需要一把聽話又鋒利的刀。


    去衝在前方為他披荊斬棘,做一個最合格,最聽話的棋子,一但這顆棋子不合他的心意,便可以毫不留情的舍棄,良辰就是帝王對她的警告,身為棋子,不可有軟肋。


    若是她繼續這樣下去,不知道下一個離開她身邊的人,又會是誰在,是風信,是梁德瑞,還是這永福宮裏的任意一個奴才,或者是見不到的二皇子元睿。


    “陛下,你可真是愛惜羽毛的緊啊,壞事全讓別人做了,好名聲都留給自己,嗬嗬,既然如此,妾便如您的願,把後宮這趟渾水攪得越混越好,如此您可滿意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若是可以,誰會做一條任人宰割的魚呢?


    鄭惜年此刻心中升起一個可怕的想法,她想試試,能不能殺了他……


    “風信。”


    “主子,奴婢在。”風信一直守在門口。


    “去傳話吧,馬上年關將至了,毓秀宮想必已經有了喜事,去給德妃再添些喜氣,讓陛下也高興高興。”


    風信覺得,主子似乎是哪裏變了,神情裏透著看不懂的光芒,眼神深邃,嘴角含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微笑,和後宮裏沉浮幾十年的太後有些像,就那麽靜靜的看著你,無端的後背升起一陣寒意。


    “是,奴婢這就去。”


    福寧殿裏,太後自然是把堯帝交給她的證據,如實轉告給嬪妃們聽,沒有牽扯到後宮任何一位主子,隻說是前朝餘孽,過於狡猾,蠱惑了不少奴才,在後宮攪弄風雲。


    因為各宮裏的奴才都有,除了永福宮的良辰突出些,別的也沒什麽,太後已經拍板結案,無論眾人信與不信,此事也就這樣過去了,至於這前朝餘孽,能否引出什麽,就隻能慢慢看了……


    在太後宮裏,沒有人敢胡亂出言,畢竟太後幾十年的後宮威壓不是假的,給此事蓋棺定論,也就罷了,太後也不耐煩與眾人說話,說過之後,就打發了眾人離開。


    唯獨魏淑妃留了下來。


    “你可是還有什麽事要與哀家說?”太後看著魏淑妃兀自坐著,直接開口問道。


    “迴太後,是妾宮裏的莊婕妤,近日裏總是身子不適,妾心中擔憂,特請司天監的霍大人為莊婕妤卜了一卦。


    霍大人言說,是莊婕妤八字輕了些,需要一位福澤深厚的女子在一起住著,皇嗣方可平安誕下。”


    “莊氏身子不爽利嗎?怎麽沒來和哀家說。”魏太後微微皺了皺眉。


    “也不是什麽大事,她又一向小心謹慎,不可讓旁人知道,隻是妾覺得,這皇嗣為重,才請司天監卜算了一下,近日宮裏事情多,想必太後的耳邊也不清淨,妾便想著待事情有個結果,再來迴稟太後知道。”魏淑妃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真是一個合格都不能再合格的後宮管家了。


    “是嗎?”太後沒有戳穿魏淑妃的話,反而問道:“福澤深厚的女子,不知淑妃看重了哪個?”


    “迴太後,是毓秀宮的淩貴人,為人也是個穩妥的。”魏淑妃沒有在意太後的打量,直接說出了淩霜月的名字。


    “毓秀宮?”魏太後眼神微凝,意味深長的說道:“你倒是心善,既然她能助莊氏安胎,那就讓她搬去翠微宮吧。”


    “是,多謝太後,妾迴去就去吩咐,讓人給淩貴人遷宮。”魏淑妃微微頷首。


    “行了,去吧,讓莊氏好生安胎吧。但願你選得淩氏是個好的。”太後揮揮手,打發魏淑妃離去。


    魏淑妃也不多留,行禮告退了。


    “哀家這個侄女,倒還真是一個好皇後的人選,唉,可惜了……”


    魏太後搖搖頭,沒有再說,若是魏淑妃能夠成為皇後,她也就不用這麽殫精竭慮的盯著後宮了,兒女都是債,這侄女也不例外……


    迴去翠微宮的魏淑妃先命人去請了堯帝到了旨意,堯帝自然沒有二話,莊婕妤已經七個月的身孕了,眼瞅著便是快到瓜熟蒂落的時候,隻要不出太大的幺蛾子,他都不介意。


    毓秀宮裏,接到旨意的任瑾舒眉頭蹙了蹙,沒有說什麽,對於翠微宮的宮人來幫忙搬東西,也沒有多說什麽,她此刻的心神全在襄貴人的肚子身上。


    看著襄貴人有些食不下咽的時候,任瑾舒皺了皺眉頭,說道:“可是這些菜肴不合你的胃口,本宮吩咐小廚房重新做些。”


    襄貴人捂著胸口,搖了搖頭,說道:,妾隻是一時惡心有些吃不下,過一會就好了,聽說有孕之人都是這樣,過上幾個月就好了。”


    任瑾舒為了襄貴人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是紆尊降貴的與她同桌而食,如今看來襄貴人食不下咽的模樣,自然是擔心的,不過她始終擔心孩子長的不好,可不是擔憂襄貴人。


    “那怎麽行?你若是吃的不多,孩子如何能長的好,為了皇嗣著想,吃不下也得吃,飛霜,去宣太醫來。


    既然吃不下,就多吃些安胎藥,本宮的孩子一定不能有事。”


    任瑾舒不容拒絕的開始吩咐人去請太醫。


    “可是,妾聽聞,若是身子無礙,吃了太多的安胎藥,對孩子不利,妾身子康健,這隻是尋常害喜的模樣,用不著吃藥的。”襄貴人小聲辯駁道。


    任瑾舒狠狠的瞪了襄貴人一眼,斥責道:“本宮說用的上,便是用的上,從今日起,你便每日裏與本宮同桌而食,一日三次的安胎藥不能落下,若是耽誤了皇子生長,本宮要你好看。”


    襄貴人不敢拒絕,也不能拒絕,隻好低聲應了是,聽著外麵來往宮人的腳步聲,無端的升起一絲豔羨之意,若是她也能搬出去就好了,不過也隻是想想罷了。


    眼看著襄貴人那副懦弱的樣子,任瑾舒揉了揉額頭,閉了閉眼,放緩語氣說道:“你放心,隻要你平安誕下皇子,本宮不會虧待你的,聽話,再吃一些。”


    說完親手盛了一碗湯放到襄貴人麵前,語氣溫和,眼神裏卻是不容拒絕的警告。


    襄貴人強忍住,一勺一勺都喝完了所有的湯,等太醫來後,在任瑾舒的警告下,更是一天三次的安胎藥從未落下。


    眼看著襄貴人能吃下去,任瑾舒滿意了不少,對於來辭行的淩霜月難得沒有出言譏諷,說過幾句便打發了她離開。


    親眼盯著襄貴人喝過安胎藥之後,才揉著額頭去裏間休息了。最近這頭疾是越發嚴重了……


    眾人雖然對淩霜月突然遷宮一事覺得怪異,不過緊接著便是翠微宮傳來,淩貴人遷到翠微宮之後,是為了給莊婕妤安胎,也就沒人說什麽了。


    說是福澤深厚,不過也就是個玩意,成不了什麽氣候。不然也不會隨隨便便的如同宮人一般,去給莊婕妤安胎……


    出了福寧殿之後,鄭惜年與跟過來的沈朝露結伴同行,沈朝露其實並未傷了內裏,不過是瞧著麵色蒼白了些,做給外人看見的罷了。太後宣召,不敢不來,迴去還是要好生休養一段時日的。


    “鄭姐姐,是妹妹識人不清,著了別人算計,反而連累了鄭姐姐宮裏的良辰姑娘,妹妹心裏十分愧疚。”沈朝露十分愧疚。


    “與沈妹妹無關,是本宮疏忽了,不關沈妹妹的事,還沒恭喜沈妹妹呢,封了婕妤。”鄭惜年沒有怪罪沈朝露,她真正怪的是自己。


    “什麽婕妤,不過是安撫人心的手段罷了,此次事情鬧的這麽大,牽扯出了宮裏不少主子,陛下卻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隻拿些無辜的奴才出氣,妾這個婕妤受之有愧啊。”


    沈朝露不知該說什麽好,想算計的沒有算計到,無辜的人,反而受了牽連。


    “沈妹妹,小心隔牆有耳,陛下既然封了你做婕妤,你便安心受著就是,陛下那裏此事已經結案,縱使本宮,也是無可奈何,沈妹妹即便是生氣,又能做些什麽呢?”


    鄭惜年的語氣裏帶著一絲淡淡嘲諷。


    “是啊,妾又能做什麽呢?”沈朝露也是自嘲一笑,隻是不知陛下此次維護的到底是宮裏的哪一位主子,連懷著身孕的鄭惜年的臉麵都不顧了,直接處置了她的貼身宮女。


    接下來的路,兩人都沉默了不少,對於皇權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尤其是沈朝露,心中的敬畏,也讓她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安分了下來。


    走了一段路,鄭惜年便告別了沈朝露,帶著宮人去了宮正司。


    看著翩然遠去的鄭惜年,沈朝露扶著子佩的手頓了頓,問道:“子佩你有沒有覺得,鄭昭儀好像變了許多?”


    “奴婢聽聞,這位良辰姐姐是鄭昭儀從家裏帶來的,自小一起長大,感情頗深,聽說還有一位,叫做美景,好像是為了救鄭昭儀溺斃在禦花園了。”子佩小聲的說著自己打聽來的消息。


    “良辰美景,倒是好名字,自小一起長大的情意,偏偏鄭昭儀還不能光明正大的傷心,也是難為她了,改變些性情也是在所難免。”沈朝露歎息一聲,迴了長樂宮。


    別說什麽沒有主仆情深的話,凡是世家大族,主母們每日掌管後宅,出門交際,人情往來,還要抓住丈夫的心,又要孝敬公婆,教育子女,雖然都有奴才幫襯,可認真算下來,分給孩子的時間真的不多。


    若是有那些不省心的妾氏,在旁搗亂,更是會牽製住主母們的大半心神。當然這隻是一小部分,凡事持身立正的男子,大多不會寵妾滅妻,妻者,齊也,寵妾滅妻,乃是亂家之源。


    所以大多數陪著長大的奴才反而是最親近的人,雖然這些奴才未必有多聰慧,可卻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主子。


    良辰她見過的,是一個俏麗又穩重的姑娘,可惜了。


    沈朝露亂七八糟的想了一通,也不過就是感慨幾句,也就罷了,這刀子不紮在自己身上,都是不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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