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兒,我是你爹的磕頭弟兄,在弟兄裏我行五,你爹天下第一,盡管普天下我排不上第五個,可是我還是你爹的磕頭弟兄,不是外人,用不著跟我兜圈子,隻一句話就夠了:你管是不管?”


    “五叔,您剛說的,誰叫您是我爹的磕頭弟兄。”


    宋五爺一杯“十裏梅香”仰幹:“我算是鬆了一口氣。你最合適,當年你爹跟幾大府邸的交情,你應該清楚,幾個大府邸裏的那些位,也都最喜歡你,你辦這件事,比誰都方便——”


    “五叔,恐怕您還不知道。”


    “什麽?”


    “臨來的時候,我爹一再交代,不許挨這個圈兒,尤其不許碰禮親王府。”


    “那怎麽成?”


    “五叔,您不是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宋五爺神色微黯,半晌才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沒人比我更清楚了,也難怪,可是這檔子事就是這個圈子裏的事,你不挨這個圈子怎麽行。”


    “您總不能叫我違背老人家的交代。”


    “這樣行不行,你可以不碰禮王府,但是不能不挨這個圈子,你幹你的,你爹那兒有我說話,到時候他要怪你這個兒子,先舍我這個磕頭弟兄。”


    宇文不棄沒說話,過一下才道:“五叔,您知道我的脾氣,我不是這兒的人,不受任何節製。”


    “行,我答應,還有呢?”


    “沒有了,就這點要求,至少在您這兒隻有這點要求。”


    宋五爺推杯而起:“走,小七兒,我帶你見統帶去。”


    薇薇一下皺了眉:“爹,現在呀?”


    “丫頭,你爹急成什麽樣兒你不知道,我巴不得有這麽個主心骨啊!”


    “五叔,您可別寄望過高。”


    “寄望過高?我把你當救星,這後半輩子,這個家,這個女兒全交給你了。”


    薇薇正皺著眉,一聽這話,臉上莫名其妙地一紅。


    “為什麽要去見統帶?”


    “我的少爺,端人碗、服人管,人家是主官,我是下屬,找了你來總得讓他認個可。”


    宇文不棄雙肩一剔:“我管這檔子事,還得讓他認可?”


    “小七兒,不是你,是你五叔我,誰叫他是帶人的,我是跟他的,衝你五叔這張老臉,好不?”


    宇文不棄望著薇薇。


    薇薇說了句:“不棄哥,我也不願你受委屈,可是看這情形,隻有委屈你了。”


    宇文不棄居然一下子站了起來:“五叔,走!”


    爺兒倆一陣風似地出了上房屋。


    五城巡捕營跟五城兵馬司一樣,直屬於兼步軍統領的九門提督。


    所不同的是,兵馬司的兵馬號衣鮮明,專司守衛五城,而巡捕營則一概便服,幹的是偵查緝拿的差事。


    巡捕營的所在,離嚇煞人的九門提督衙門不遠,雖然不及九門提督衙門那樣宏偉、氣派,可也是個嚇煞人的地兒。


    隻要進了這個門兒,不死也脫層皮,就是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進去,再出來稱一稱,也絕不是原來的斤兩。


    門口站四個旗勇,都挎著腰刀。


    有宋五爺帶著,自然是通行無阻。


    進大門就碰見個一身短打裝束的精壯漢子,一哈腰道:“五爺!”


    宋五爺沒答禮,道:“統帶在不在營裏?”


    “剛迴來,您有事兒?”


    “嗯!”


    宋五爺帶著宇文不棄往裏去了。


    那精壯漢子扭著頭在打量宇文不棄的背影:“好俊逸的人品,不知道是哪個府裏的少爺?”


    硬把宇文不棄當成黃帶子、紅帶子的官兒少爺了。


    也難怪!誰叫宇文不棄比官兒少爺們長得還好。


    巡捕營兩進大院子,進了後院,朝南一排房子,共是三間,中間一間燈火通明,門口還站兩個壯漢。


    宋五爺到門口停住,“通報一聲,我要見統帶。”


    一個扭頭進去了,一個上下直打量宇文不棄。


    宇文不棄裝沒看見。


    一轉眼工夫,進去那個出來了,一欠身:“五爺,統帶有請!”


    宋五爺帶著宇文不棄走了進去。


    轉過一座桃木雕花大屏風,一間大辦公房呈現眼前,左右重簾兩間屋,辦公房裏還站著兩個中年漢子,都是高高的個子,寬肩窄腰,一看就知道是好手。


    左邊屋響起一聲幹咳,一名漢子跨步過去掀起簾子,裏頭走出個四十多歲近五十的漢子;不胖不瘦,長眉細目,唇上兩撇小胡子,穿的是海青長袍,團花黑馬褂,手裏還握個鼻煙壺。


    宋五爺上前躬身:“統帶!”


    他扭過頭道:“不棄,見過統帶。”


    宇文不棄微微欠了欠身:“統帶!”


    小胡子統帶相當倨傲,隻“嗯”了一聲,過去坐下。


    宇文不棄的一雙劍眉微微地挑了兩挑。


    小胡子統帶往後抬手,一名中年漢子遞過茶,他喝了一口,吸了兩下鼻煙,眼皮不抬地道:“宋葵司,你見我有事兒?”


    “是的!”


    “什麽事兒?”


    宋五爺又趨前半步,欠身道:“迴統帶,就是那件案子——”


    小胡子統帶臉色陡然一變:“宋葵司,我是怎麽交代你們的?”


    宋五爺忙道:“迴統帶,他就是屬下找來幫忙的,所以特地帶他來見見統帶,跟統帶報備一下。”


    小胡子統帶一怔,看了宇文不棄一眼:“他?一個小孩?宋葵司,我看你這差事是越當越迴去了,你不要腦袋,我還要腦袋呢。”


    宇文不棄本忍著一口氣,如今是怎麽也忍不下去了,冷然道:“統帶,您轄下這‘五城巡捕營’裏,論年歲,恐怕沒一個比草民小的。”


    小胡子統帶是在官場上打滾兒的,這話焉能聽不懂,一拍座椅扶手站了起來:“你這是跟我說話?宋葵司,他是你什麽人?”


    宇文不棄不讓他這位五叔接話,冷然一笑道:“恕草民鬥膽,統帶最好不要跟草民來這一套官威官腔,統帶看不起草民,草民還懶得管呢,誰要腦袋誰不要腦袋?宋五爺掉個腦袋,充其量是顆江湖人的腦袋,江湖人刀頭舐血,路死路埋,溝死溝葬,而統帶您,掉腦袋是顆做官的腦袋,掙來這頂頂子不容易,往後還有大好的前程,做下屬的為您賣力賣命,您就是這樣對下屬的,就是這樣帶人的?不管就不管,兩顆腦袋不一樣重,看誰掉得起,誰掉不起。”


    宇文不棄的這一頓,嚇傻了他這位五叔宋葵司。


    宇文不棄的這一頓,也聽傻了小胡子統帶,他臉色鐵青,兩眼瞪得老大,半晌才道:“你,你敢這樣跟我說話!”


    他一個嘴巴子摑了過去。


    本也難怪,他是個堂堂五城巡捕營的統帶,平時作威作福慣了,即便是有官腔,那也是比他官兒大的上頭打下來的,比他官兒小的,尤其是一個百姓,誰敢跟他來這個。


    隻見宇文不棄腳下移挪,往後退了半步,小胡子統帶那一巴掌立即落了空,隻聽他氣得聲音都起了顫抖:“拿下!給我拿下!”


    宋五爺既驚又急,就要上前說話,宇文不棄暗扯了一下。


    就這麽一眨眼工夫,站在小胡子統帶身後的兩名中年漢子,已經到了宇文不棄眼前,各遞一隻手,劈胸就抓,其快如風。


    他們兩個快,宇文不棄更快,他兩手翻腕而起,讓人連躲的念頭都來不及轉,已經扣住了劈腳遞來的那兩隻手的腕脈,微一笑:“兩位,站穩了。”


    宇文不棄兩手微往前一送,那兩個中年漢子已經身軀晃動,腳下踉蹌而退,一連三步才拿樁站穩。


    兩名中年漢子臉上變了色。


    小胡子統帶臉上也變了色。


    三張臉,兩張帶著羞怒,一張帶著震驚。


    宇文不棄笑容未減,話又出了口:“統帶,您這兩位隨身護衛,論年歲,可都比草民大啊!”


    小胡子統帶震聲道:“你好大的膽子!——”


    他話還沒說完,沉喝聲中,兩名中年漢子又同時跨步欺進,挫腰出拳,鬥大的兩個拳頭分襲宇文不棄左右肋,拳重勢猛,還帶著勁風。


    宇文不棄微一笑,豎雙掌一封,“砰”!兩聲並成一聲,兩個拳頭正擊在宇文不棄的雙掌之上。


    兩打一,兩股拳力對付一個。


    宇文不棄沒怎麽樣,腳下紋風未動。


    兩個中年漢子可又身軀晃動退了迴去,差點沒撞在小胡子統帶身上。


    小胡子統帶又傻住了,兩眼都瞪圓了:“你——”


    宇文不棄一抱拳:“統帶,草民沒有惡意,也不敢,隻是讓統帶知道,年輕人手底下,真不比年長的差,告辭!”


    扭過頭一句:“五叔,我先走了。”他轉身要走。


    “站住!”小胡子統帶一聲急喝。


    宇文不棄停步迴身:“統帶還有什麽指示?”


    小胡子統帶指著宋五爺道:“你叫他五叔?”


    “是的!”


    小胡子統帶忙望向宋五爺:“宋葵司,他是——”


    宋五爺定過了神,忙躬身道:“迴統帶,他是屬下把兄宇文淵的七兒子。”


    “宇文淵?”小胡子統帶輕叫道:“就是從前在京裏——”


    宋五爺沒讓他說下去,忙道:“是的,統帶!”


    “你,你是宇文淵的把兄弟。”


    “是的,屬下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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