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紅綾頗為欣賞對方流露出來的震驚神情,接著又道:“第二個問題,那就是當今的東宮太子在登基以前,仍然是太子而已。皇上隨時可能廢了他,另立別的是子。”“你的意思是說,太子登基之事,可能會生波折麽?”


    “誰敢說不會呢?反正貴妃不喜歡太子,已是天下皆知的事實。”


    宇文不棄既是毫無武學根底的人,隻怕多走幾步都要氣喘如牛,帶他從地上走尚覺費勁,何況水裏恁般兇險?


    因此,他在不自主中又多看宇文不棄幾眼。


    宇文不棄似也看出郭正義因為他而擔心,他趁著郭正義暗想心事的時候,也自己忖度了一番。這時忽然自言自語道:“這裏是多麽靜啊!若是能夠在這裏練練功夫,該多麽好?”


    這小鬼居然起了練功的念頭,郭正義聽了不由一怔,忍不住問道:“你不想出去啦?”


    宇文不棄癡癡地一笑道:“不是不想出去。但若能在這裏像你一樣練好了功夫,那時再出去才好哪!”


    郭正義失笑道:“你要知道,當初我有仙師留下來的凝氣丹服用,並經姑姑替我打通周身經絡,練起功夫要容易得多,但也要整整十年才到達現時的地步。你現在既沒有仙丹可服,又沒有姑姑替你打通經絡,要想練到我這樣,隻怕二十年也未必能夠!”


    宇文不棄聽得一怔,旋又毅然道:“管他多少年哩,反正練到能夠出去那天才算!”


    郭正義也被他那股憨勁感動了,暗道:“這小鬼想的倒是不差,盈虛太陰功未得姑姑允許,雖然不便傳授,但是,獨孤老人的秘笈,是我無意中得來,而且我也沒有工夫練它,不如就在這裏練上一年半載,一麵教這小鬼豈不是好?”


    他自己忖度了片刻,覺得找田叔叔以明家世雖然是急務,但十年已能等待,為何還待不了幾個月?本意來援助姑姑,但姑姑已經脫困,將來尋找田叔叔的時候,同時尋找姑姑豈不更妙?再則,姑姑雖已沒有腳,但憑她一身藝業,若能找一處尼庵修道院,住得下來,收幾個女弟子,也不愁沒人扶持。像自己這點微末的能耐,出山後尚且多人羨慕,何況姑姑那等功行,還會有餓飯的道理?


    郭正義被宇文不棄無意中啟發他靈機,念頭一轉,便覺仇殘子離開迷雲穀必定是無限光明,當下盡掃愁雲,笑吟吟道:“你要在這穀底學藝也是好事,但你學成之後打算做些什麽,先說給我聽聽!”


    這個題目對於十二歲的宇文不棄說來,未免深奧了一點。——說是報仇雪恨嗎?他有何仇可報?雖然他自己懷疑自己的身世,但他真的身世又在那裏?說是行俠仗義嗎;他自己也不懂何謂俠?何謂義?教他從那裏說起?


    但宇文不棄已是福至心靈,知道郭正義既肯有此一問,學藝總大有希望,“通”一聲爬倒地上,“咚咚……”一連四個響頭,才恭喚一聲:“師父!”


    郭正義不防他突然來這一著,錯愕問看他磕頭,還不明白怎樣一迴事,直待喊出“師父”兩字,才知就異,急得隻是跺腳道:“小鬼你幹甚麽?我把頭磕還給……”


    宇文不棄聽郭正義說要把頭磕還給他,不待對方說完,小腦袋直如擂鼓時的鼓槌、向地上猛點,頃刻間已幾十下。


    郭正義知道磨他不過,如果真跪下去磕頭還他,未嚐不可,但他已磕了幾十下在先,縱使自己也磕得又密又快,到停止的時候仍然比他少幾十下,兩人對麵扮作磕頭蟲,那又何必?


    本來郭正義已有傳他武藝的念頭,隻因自己年紀太小,還要多學絕藝,不願為師,這時迫得無可奈何,隻好佯怒叱道:“還不快點起來!我就看不慣你這樣子!”


    宇文不棄道:“你不答應做我師父,我就一輩子不起來!”


    郭正義冷“哼”一聲,雙手作勢一攙,將宇文不棄的身子淩空托起,笑道:“我看你起不起?”


    宇文不棄吃了一驚,旋而就在空中連連磕頭,喊道:“我還是這樣子,師父你見不?”


    郭正義拿他沒有辦法,又將他放迴地麵,叱道:“你先起來,我答應你就是!”


    宇文不棄獲此一語,才站起身來,垂手侍立。


    郭正義目光暴長數寸,盯宇文不棄一眼道:“我雖然答應傳授你武藝,但並不是收你為徒,因為我年紀還輕,還得多多學習。再則我不能在這裏陪你一二十年,隻能指點你的門徑,由你自己練。三則我原來所學的絕藝,是姑姑所授,未得姑姑允許,我不便轉傳給你,隻有將獨孤老前輩的絕藝傳給你,因此,我不便做你的師父!”


    宇文不棄苦著臉道:“你教我什麽,我就學什麽,但你仍得是我師父,不然教我怎樣學?”


    郭正義和他討價還價,說了半天,仍得接受“師父”這個尊號,才又舊事重提道:“你藝成之後,預備做些什麽,這時該告訴我了!”


    宇文不棄早就把郭正義對他說的話記在心裏,這時接口道:“來這裏的時候,師父曾經說過,練武是練來自衛的,練來行俠的,徒兒藝業練成了,就依照這話去效。”


    郭正義笑道:“什麽樣的人叫做俠,你說給我聽聽!”


    宇文不棄可真不懂,但他眼珠一轉,即道:“師父還沒有教我嘛!”


    郭正義失笑道:“你這小鬼專會找我麻煩,告訴你罷,俠,是處夾縫裏的人、官不官,兵不兵,民不民,賊不賊,專是打抱不平,扶弱抑強,所以俠字的左邊不成人,右邊還得加上夾字。但是,這一種俠,隻能說是地方上一種霸道的人,說起來扶弱抑強,要看弱的一方合不合義理,要是不講義理,專講扶弱抑強,則人多捕賊,是否便該把抓賊的人打一頓?……”


    宇文不棄聽這位小師父說得好玩,忍不住“噗嗤”一笑。


    郭正義白他一眼,道:“這有甚麽好笑?現時人常把武打當作武俠,為了個人恩怨而報仇殺人也當作武俠,這一來,俠字的祖宗三代都被辱沒了。所以,我得明白告訴你,俠,並不是僅為自己的恩怨,也不僅為某一人的恩怨而行事,必須以義理兩字作為準繩,若果悖了義理,隻能說是武賊,決不能說是武俠!”


    宋敢雖不知道郭正義生怕他學成之後,誤入歧途,或因父母曾做罪大惡極的事被人殺害,他一憤之下,反將好人殺了,才向他痛下針砭。但聽到這番話,也心神一懍,連連點頭道:“徒兒知道了!”


    郭正義滿意地一笑,立又迴複他原來的稚氣,向岩外一瞥道:“我先帶你去找吃的,順便看昨夜跌下來的沈老兒怎樣了!”


    這一對小師徒並肩離岩,郭正義雖僅離開十幾天,因為此番迴來,少了一位姑姑,對此舊地竟如闊別數年之久。帶著宇文不棄,邊走邊說,把各處一一指點明白。他原是要看那慕容廉明是否已死,結果隻見一襲破衣,一灘血跡和幾根碎骨;一枝帶鞘的長劍。裹在破衣裏麵,由此可見他已跌成肉泥。


    郭正義憶起十年前若非先跌在藤盤上,再獲姑姑在下麵接應,那還不是和這時的慕容廉明一樣?


    慕容廉明淡然一笑道:“老弟,咱們已經相處過一段時日了,彼此不外,恕我直言,當初‘雍王府’把你請來,一方麵固然為借重你的長才,為四爺鏟除異己,另一方麵,可也是為老弟你的前途著想,你老弟是江湖上的高人,不會下沒把握的賭注,事實上你老弟好眼光,跟著四爺走,是飛黃騰達,圖謀榮華富貴的唯一途徑,將來一旦四爺登基,酬功是絕少不了的,不瞞你說,年雙峰我也是看準了這一點,不過,老弟,飛黃騰達也好,榮華富貴也好,說句不客氣的,那都得先保住性命,才能享受得到,如今‘江南八俠’的人找到了京裏,執掌什麽‘日月令旗’的人,更進了‘雍郡王府’,你已麵臨殺身之險,世上沒有什麽比性命更要緊的,‘雍郡王府’當然不便勉強你老弟……”


    郭正義忙道:“不,不,不,慕容爺您誤會了,我不是這意思,郭正義闖蕩江湖這麽多年,什麽陣仗沒見過,豈會這麽貪生怕死。”


    郭正義遲疑了一下,眉宇間騰起懍人的兇煞之氣:“事到如今,我也隻有大義滅親了,慕容爺,給他們個迅雷不及掩耳,一網打盡他們,然後用我作餌,把那執掌‘日月令旗’的人誘來,慕容爺,隻能擒住這個人,對朝廷來說,那可是天大的功勢一樁啊,怕皇上心裏不給四爺記上一筆!”


    慕容廉明兩眼寒芒連閃,含笑點頭:“嗯,好計,好計,就這麽辦,到時候我把你那位八妹交給你,你還不是愛怎麽辦這怎麽辦。”


    郭正義笑了,站起來一躬身道:“多謝慕容爺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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