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鬧僵,宇文不棄鬼精靈,趕忙上前長揖到地,誠懇地說:“晚輩多有不是,年青氣盛狂妄無知,冒犯了郭前輩的虎駕。晚輩這廂賠禮,尚請前輩多加教誨,並請前輩寬恕。”


    他狡猾機詐,能屈能伸頗有一套,前倨後恭,誠惶誠恐賠不是,郭正義氣消了一半,哼了一聲說:“你小子狂也該有個分寸。你心目中還有我這個前輩在?昨晚稱兄道弟的威風,到何處去了?”


    宇文不棄不住作揖,嘻皮笑臉地說:“小子無狀,該死該死。前輩量大如海,大人不記小人過,晚輩知錯,知錯。”


    展紅綾抬眼看了一下,果然,胡同口牆上的確釘著一排的釘子,可是那排釘子之下就沒有攤兒,她想了想道:“天色不早,該不會是收了攤兒,大概是今天有事沒擺攤兒,二妹你等著,我去向問。”


    她走向了那賣小吃的小攤兒,展如煙也忙跟了過去。


    賣小吃的是個老頭兒,他一見兩位姑娘到,忙陪笑說道:“二位姑娘要吃點什麽?”


    展紅綾含笑說道:“不,老人家,我姐妹不是來吃東西的,是來向老人家打聽件事兒的……”


    抬手往旁邊一指,道:“那個賣字畫的,今天沒擺攤兒麽?”


    老頭兒“哦!”地一聲道:“姑娘問他呀,擺了,擺了……”


    他辨別了方向,略一起伏,便竄過兩三個屋麵,這時候,遠方“絲”的一聲,一條黑影如閃電般的向東飛奔,那種驚人的速度,就連慕容廉明那麽銳利的目光,都無法看出身形。


    慕容廉明毫不遲疑的一長身,極快地跟蹤而至,但他隻看見遠處人影一閃,便沒有了蹤跡,他驚忖:“這人的身法好快呀,連那‘星宿二怪’恐也比不上他,他是誰呢?難道他就是那什麽巨盜嗎?”


    忽然,遠處又有幾條人影奔來,而且還是動著手的,其中還夾雜著厲叱的聲音。


    他略一考慮,又隱身在屋脊之後,那幾條人影身亦不弱,瞬眼便來到近前,慕容廉明一看,是一個渾身黑衣,連麵孔都蒙在黑布後的漢子,在和三個穿著公門衣裳的人動著手。


    宇文不棄道:“不行。東廠的高手自知多行不義,所以時刻提防,警覺無比。他如果留宿此地,定必先行查看過全房內外,始肯放心住下;同時在附近可能還有他的黨羽手下搜索巡邏,因此,我連附近也不能藏身,以免被他們發現,因而妨礙了你的計劃。我定須躲在別處,等到四五更時才潛來此處。你可利用燈光作信號,告訴我下手的情形。如果順刮,我就依照計劃,進來替你作善後安排。如果不順利,我便迴去,等下一次有機會才動手。”


    郭正義這句話剛說完,宇文不棄隻覺身下的椅子飛快一轉,他想站起來,已經來不及了,再看時,眼前的景象完全變了,已經不是客廳了,是臥室,豪華精雅的臥室頂上是蓋琉琉燈,地下是厚厚的紅毯,八實軟楊,紗帳玉鉤,更妙的還有一個梳妝台,一股幽香醉人,簡直典型個溫柔的女子臥房。


    宇文不棄何等聰明還能不懂郭正義的用心,失笑道:“四爺,我話還沒說完呢!”


    展紅綾急站起:“不,宇文二爺,你別誤會,我願意,我心甘情願,能侍宇文二爺枕席,是我的福氣,我的造化,你看,我這不是笑了麽。”


    展紅綾真笑了,帶淚而笑,隻是這種笑比她的眼淚還讓人心酸,任何人都會情願看她哭,除非是鐵石心腸。


    宇文不棄目光一凝,道:“別讓我害了一個女孩子一輩子,姑娘有什麽心事,盡可以對我說。”


    展紅綾笑容斂去,淚水流出!“我,我沒有什麽心事。”倏地垂下臻首。


    從談話裏,宇文不棄對這位展紅綾姑娘也有了進一步的認識,他發現,展紅綾跟乃姐雲卿不僅是兩個絕然不同類型的女人,而且展紅綾在文學上的修養也相當不錯,胸蘊也相當淵博,不但是位不俗的姑娘,甚至是位可以稱奇的才女。


    這麽兩個人,他能不救?能不成全?


    兩個人講得相當投機,居然忘記了這是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喝聲出口,大刀跟著揮出,冷森刀光,朝展紅綾肩臂劈去。


    他因對展紅綾沒有什麽敵意,是以這一刀就沒用什麽力道,但即使如此,他過關刀平日裏大砍大殺慣了,縱使沒有什麽敵意,這一刀出手,還是刀風虎然,沉猛有力。


    這迴展紅綾早已想到了對付之法,一劍出手,方位立變,反手又是一劍急刺而出,劍出人閃,又很快的旋身而出。


    這一著果然管用,因為劍走青,刀走黑,刀力尚猛,其勢如虎,當敵則迎麵砍擊,返鑽即挑,急奪即刺,雖有封閉進出之法,但力在兩膀,直來直取,虎無迴首之勢,任前而難顧後,如要迴轉,就非大掉身法不可。


    展紅綾這一不沾青而走青,就深得劍走輕捷的要訣,(沾青就是不能躲閃幹淨,這是劍術中的術語。)


    郭正義一連兩刀,均被她輕閃過,而且避招發招,身法伶俐,居然能避能攻。


    展如煙隻有六七分姿色,在金頂山由於喜愛打扮,加以年紀青青,因此已算是當地的小美人。而目下在陽關大道上穿了家常裝趕路,風塵仆仆哪來的時間打扮?自然顯得平庸。沿途經過不少府州,通都大邑有的是美麗女嬌娘,互相一比較,她少不了有點自慚。


    相反地,宇文不棄卻是風流倜儻,對女人極富吸引力的年青大男人,一直就在女人堆中打滾,有一套與女人周旋的妙訣小手段,對付一個有自卑感相貌平平的少女,可說足有餘裕。


    自然而然地,她的心中激起了漣漪,對宇文不棄的關懷極感欣慰。在金頂山附近,她被附近的年青男人諛奉承,有一大群男人拜倒在她的綠裙下,她象女皇般神氣萬分。但自從出關闖蕩江湖,情勢截然不同,她成了個微不足道的人,一個平凡的女人而已。可是,這半天居然獲得一個英俊的青年郎君所關懷,她能無動於衷?


    西屋裏掀簾走出來的,是個俊美英挺,還帶著文雅氣質的年輕人,身材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穿著一件長袍,看上去很灑脫。


    他,看年紀不過二十上下,長長的一雙眉,明朗的星目,挺直的鼻子,方方的嘴,俊是夠俊,英挺也夠英挺,難得一身書卷氣,而讓人皺眉的是他有一股逼人的冷意,這,從他的犀利眼神裏、眉宇間,可以清晰地看出,那神態,似乎他仇視所有的人。


    展如煙忙低下了頭,她刁蠻、任性,天不怕,地不怕,可是這時候她柔弱得可憐。


    他,一怔停在了門口,沒再往前走,目光先射向展如煙,然後由展如煙身上轉到展紅綾臉上,疑惑地問道:“二位是……”


    展紅綾淡然笑道:“登門拜訪總是客,站在門口上問人,這就是閣下這讀書人的待客之道麽?”


    他呆了一呆,旋即眉梢一揚,邁步走了過來,一拱手道:“多謝教誨,我再請教……”


    書中交待的雖慢,然而這卻是一瞬間事,動著手的兩人,聽得冷笑之聲,已是一愕,看到隨著笑聲而來的人影後,兩人都是久走江湖的人物,那裏還有不認得此人的道理?尤其是最近,各地風聞紛紛出現他的蹤跡,對他種種離奇的行動,知這甚詳,八十年間,他每次出現江湖,都帶來了極大的風波,人人自危。


    這店小二平日無事,就練上個三招二式,雖不能算是武功,但也不是常人所能抵受得住的。但這個郭正義臉上挨了幾十拳,照理說至少也得麵青鼻腫,那料到,他那付黃臉竟絲毫也沒變點產,他也露出憤怒的樣子,像一個沒血沒肉的木人,隻是他眼色微微透出一種難以解釋的光芒,好象是懷疑,又像是不知所以。


    翌日展如煙一覺醒來,已經是紅日滿窗,可是在這重重的院字樓閣中,到處還是靜悄悄的,不聞人聲。這可不是居住的人太少,房子太小,而是在這等秦樓楚館的地方,過的都是銀燭珠簾的夜生活,習慣於晏起。展如煙在被窩中伸展一下身體,發覺自己還是赤裸的,這使她陡然記起了宵來情事,急急伸手一摸,暖暖的被窩裏,已失去那個壯健而俊逸的青年的蹤影了。她大吃一驚,連忙坐起身四瞧。


    房內閱然無人,隻有她獨個兒在床上,本來丟置在椅子和地上的衣物,也都不見了。


    任她如何小心地查看,仍然沒有任何曾有男人留宿過的痕跡。


    展如煙頓時悵然若失,知道這個胸中懷著匡扶皇室以拯救國家的大誌的青年,一定是在她酣睡之時悄然離去。


    她起初很擔心宇文不棄還會不會迴來,但旋即曉得此慮實是多餘,因為她已經成為他們的一分子,還識得好幾種在聯絡時表明身份的暗號。因此,她的憂慮轉個方向,落在宇文不棄本身安危的問題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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