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荒望著宇文不棄道:“你猜天狼會主向儷娘姑娘問的些什麽?”


    宇文不棄眨了眨眼皮,沒有開口。


    這正是他想知道的,石荒等於隻是將他的話重複了一遍,如果他猜想得到,他就不會提出這個問題了。


    不過,有一點,已可確定。


    天狼會主向儷娘問的話,一定非帶突兀而出人意料之外!


    石荒不是個碎嘴子的老太婆,如果不是由於這一原因,雙戟溫侯絕不會側過頭來這樣反問一句。


    石荒以經過加強的語氣,接著道:“說出來恐怕誰也不會相信,他向儷娘姑娘提的第一個問題,竟是問她如意坊那邊有沒有釋放魔鞭左天鬥的誠意!”


    宇文不棄果然為之當場一呆道:“真有這種事?”


    石荒道:“半點也不假!”


    宇文不棄道:“那麽,儷娘有沒有告訴他,我們早就放了人?”


    石荒道:“儷娘說了。”


    宇文不棄道:“天狼會主聽了之後如何表示?”


    石荒道:“當時天狼會主臉上是什麽表情,我無法想象。我隻知道,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天狼會主才提出了第二個問題。”


    宇文不棄接著道:“他提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麽?”


    石荒道:“第二個問題,也很奇怪。他問儷娘,他們有位外號酒肉和尚的天狼長老,是不是被我們這邊的人給殺了?”


    宇文不棄道:“儷娘怎麽迴答他?”


    石荒道:“儷娘說,我們這邊隻知道天狼會有這麽一位天狼長老,但未見過這樣一個人。”


    宇文不棄道:“這一次天狼會主也沒有反應?”


    石荒道:“是的。”


    宇文不棄道:“然後對方有沒有再接著問別的?”


    石荒道:“對方接著問的第三件事,則更奇怪。他說他們有兩名破浪長老,昨夜被人殺死在羊腸巷口,他們已打聽出下手的人,是虎刀段春。他問儷娘,知不知道當時的詳細經過?”


    宇文不棄道:“果然問得奇怪,既然人已死了,而且也已知道了是死於何人之手,還打聽這段經過幹什麽呢?”


    石荒道:“這段經過,非三言兩語所能說完,我猜想儷娘一定會把握住這個機會,盡量拖延時間,所以才抽身去跟你會合。”


    宇文不棄仰臉望著黑暗的天空,忽然一擺手道:“走,將近四更,不能再耽誤了。”


    石荒道:“去哪裏?”


    宇文不棄道:“仍照前議行事!”


    石荒道:“強行登門救人?”


    宇文不棄道:“不錯!”


    石荒道:“這樣做行得通?”


    宇文不棄道:“路是人走出來的。付諸實際行動,總比徘徊嗟歎強得多!”


    小院子裏昏暗陰森如故。


    一條人影淩空飛落。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一個冰冷的聲音自書齋中傳出。


    “來的是哪一路朋友?”


    “靈台門下宇文不棄。”


    “何事見教?”


    “拜客!”


    “朋友可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


    “將近四更。”


    “四更拜客?”


    “不錯!”


    “朋友一向都選在這種時候拜客?”


    “不盡然。”


    “今夜是例外?”


    “可以這樣說。”


    “何故例外?”


    “宇文某人一向的習慣是:平常時候,拜訪平常的客人;特別的客人,則於特別的時間拜訪!”


    “朋友已知道你現在想見的是什麽人?”


    “是的。”


    “說說看!”


    “座統八老,總攬一宮;名播七澤,來自三湘!”


    書齋中沉寂了片刻,才又冷冷接著道:“朋友你這一消息,是從何處何人聽來的?”


    “拜客乃盡地主之誼,非待審之四,見與不見,均請自重。”


    “好一個囂張的宇文小子,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四號破浪!”


    屋中忽然有人輕輕歎了口氣道:“四郎,別為難他了。我就跟你們說過,一個大劍帥,一個虎刀,均非池中之物,你們無論在什麽地方遇上,都應該保持禮貌。人家有能耐找來這裏,憑你幾句狠話,就打發得了?來,先放儷娘出去,待我親自瞻仰瞻仰宇文少俠的豐采!”


    宇文不棄聽了,不禁微微一呆,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對方竟肯毫無條件地先放了儷娘?


    世上真有這種事?


    他沒有聽錯?


    他沒有聽錯。


    世上真有這種事。


    書齋大門,緩緩開啟,第一個走出書齋的人,不是儷娘是誰?


    從儷娘此刻臉上的那份喜悅的神情,以及如雀躍般的輕盈步伐看來,令宇文不棄擔了不少心事,膽識不讓須眉的多刺美人,正如石荒所說,果然未受任何傷害。


    直到儷娘走來宇文不棄身邊站下,方從書齋中接著走出一名灰衣文士及一名黑色勁裝漢子。


    這時天空烏雲稀薄,夜色已不若先前那股濃黑如墨。


    當宇文不棄看清身前三丈開外,天狼會主的相貌之後,心頭不禁暗暗納悶,同時也為之暗暗吃驚。


    像這樣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他真的會是統領著一個血腥組織的天狼會主?


    如果以外表來猜測一個人的年齡,天狼會主看上去應該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而事實上,如以天狼會成立的時間,再參以天狼八老的平均年齡,加以合理的推算,天狼會主至少也該是一個五十歲以上的中年人。


    一個五十歲以上的人,而竟能保持青春,望之如濁世佳公子,豈非咄咄怪事?


    宇文不棄知道,那情形一點也不奇怪。


    這顯然是苦修熬血煉髓玄功的結果!


    同時,這也正是宇文不棄暗暗吃驚的原因。因為這正說明天狼會主的一身修為已達到了某種驚人的境界!


    粉紅羅刹鉤吻花雖然路數相近,也練成了某種邪門玄功,但如跟天狼會主比較起來,粉紅羅刹在火候方麵顯然還差了一大截。


    宇文不棄這時望望天狼會主,迴頭再望望身邊的儷娘,處境相當尷尬。


    他一鼓作氣,找上門來,目的原是為了救人,對方若是劫持著儷娘,始終不肯放手,事情倒反而好辦。


    在那種情形之下,不論這座書齋多麽堅固,不論天狼會主一身武功多麽驚人,他也要闖上一闖,鬥一鬥!因為,為了要救出儷娘,他已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但是,出人意外的,對方竟不待他提出要求,就先釋放了儷娘!


    這就像一個人爬上高處,突然被人移走了腳下的扶梯一樣,使他有一種虛懸半空,上下不得的感覺。


    天狼會主真是他的一個客人?


    他真是拜客來的?


    但是,如今形勢造成,他想不以拜客的身份和姿態跟對方周旋一番也不可能了!


    天狼會主不僅風度翩翩,舉止談吐,亦極儒雅,他按一般江湖成規,於三丈外站定後,雙拳一抱道:“適才屬下出言無狀,尚請少俠多多包涵!”


    宇文不棄隻好抱拳還禮道:“會主好說。”


    如今這種場麵,要是給關洛七雄或是給粉紅羅刹等人看到了,真的不知道會有什麽感想。


    其實,不必去說別人,就拿宇文不棄來說吧:宇文不棄這時就有一種如身在雲霧中的迷茫之感!


    從天狼會主還不知道魔鞭左天鬥已經被如意坊方麵釋放一節看來,天狼會主顯屬剛剛抵鎮不久,同時顯然尚未與鎮上任何一個天狼部眾取得聯絡。


    天狼會主行蹤如此神秘,不論其是否另有深意,至少有一件事,他一定不知道。


    他一定不知道天狼會的人馬自從來到蜈蚣鎮,不斷地損兵折將主要的關鍵就在他大劍帥身上。


    甚至就在來此之前,他還毀了對方一名很得力的天狼長老,多指先生陳灝!


    如果天狼會主曉得了這些,他現在還會不會如此客氣?


    天狼會主輕輕咳了一下,如對老友似的,從容接著道:“見到了宇文少俠,第一個謎團,總算解開了。”


    天狼會主心裏也有謎團?


    而且還不止一個?


    宇文不棄點點頭,保持警覺,留心聽著。他對天狼會主加以防範,也許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他不能不往壞處想;江湖是一個醜惡的萬花筒,也是個以生命為賭注的大賭場。每個人都隻有一注本錢。除非你離它遠遠的,否則,隻要這一注押下去,就隻能贏,不能輸!


    天狼會主微微一笑,又道:“同時,這也可以省去我不少口舌。”


    宇文不棄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不過,他沒有問。


    因為他知道,即使他不問,對方必然也會提出解釋。


    但這一次他可料錯了。


    天狼會主接下去說出的話,並不是解釋前一句話的含義,而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問句。


    他注目含笑問道:“跟少俠一起來的朋友是誰?”


    宇文不棄吃驚之餘,隻好故作大方地笑笑道:“你猜?”


    天狼會主微微搖頭道:“宇文少俠完全想錯了。”


    宇文不棄不覺又是一怔!


    他想錯了?


    對方隻是拿話試探他,並非真的已發覺到了藏身牆外的石荒!


    天狼會主忽然輕輕歎了口氣道:“四郎今夜截獲儷娘,我實在早該想到它是少俠有意的安排才對。”


    現在輪到儷娘發愣了!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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