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八太爺望望外麵的天色,又起身在大廳中踱了幾圈,然後再度停下腳步,望著宇文不棄道:“依總管之意,莫友乾那廝該如何發落才好?”


    宇文不棄思索了片刻,道:“這廝雖然說得好聽,但我非常懷疑是不是真能從這廝口中挖出黑心老貓的下落。”


    龍八太爺一怔道:“為什麽?”


    宇文不棄緩緩接道:“道理十分簡單,黑心老貓不是個死人,就算他們有個窩巢,或是另有經常出沒之處,我相信以黑心老貓精明的頭腦,也一定會離得遠遠的,因為他必須提防到莫友乾也許會出賣他。”


    龍八太爺恍然大悟,忍不住道:“這一點,你剛才為什麽不說?”


    宇文不棄笑笑道:“當時太爺在氣頭上,我如果駁倒了他,我擔心太爺說不定也會賞他一腳。”


    龍八太爺道:“既然留著無用,那還留他下來幹什麽?”


    宇文不棄微笑道:“我隻是說這廝不可能會說出黑心老貓目前的下落,並沒有說留下這廝沒有好處。”


    龍八太爺道:“留下有什麽好處?”


    宇文不棄笑道:“留活口的好處,姓莫的自己也說過了,等魚兒上鉤!”


    龍八太爺又是一怔道:“你也相信黑心老貓真會找機會殺人滅口?”


    宇文不棄笑道:“百分之百相信!”


    龍八太爺詫異道:“莫友乾既然無法說出他的行蹤,他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宇文不棄笑道:“這就叫‘做賊心虛’,剛才我們說的,隻是按一般思路推斷,他們既然是同黨,當然還有不少其他的秘密,能夠滅口,總是安心得多。”


    龍八太爺不住點頭道:“對,對,我馬上吩咐!”


    宇文不棄頭一搖道:“千萬使不得!”


    龍八太爺道:“為啥子?”


    宇文不棄笑道:“要想魚兒上鉤,你就不能在魚餌四周撒網!”


    龍八太爺道:“否則咋個辦?”


    宇文不棄笑道:“讓卓玥多辛苦點,隻要卓玥一個人就夠了。”


    這是他的真正的目的——修理卓玥!黑心老貓也許真的會來。但無人敢確定。就算真的會來,也不知道哪一天來,什麽時候來。在黑心老貓未露麵之前,無論白天或黑夜,無論刮風或下雨,卓玥都必須時時刻刻保持警覺。


    沒有人能受得了這種無限期的煎熬。宇文不棄派給卓玥這份好差事,除了出氣之外,還有一個好處:那便是他以後可以甩掉一個影子!


    龍八太爺手底下可派用場的人物並不多,支開鬼影子卓玥,他大可自由活動活動了。


    龍八太爺顯然非常欣賞宇文不棄這一步妙棋,聞言立即照辦,派人喊來卓玥,鄭重地交代卓玥這幾天必須小心嚴密監視著後麵的石庫,一旦發現響動,火速傳報,如有怠慢,決不輕饒。


    卓玥領命離去後,宇文不棄起身轉對沈浩笑笑道:“走,讓太爺休息休息,我們也該去辦我們的事情了。”


    ......


    五月,榴花如火。院中榴花如火,屋內人麵如花。


    小翠花!羊腸巷的小翠花。在臥龍鎮上,她也是個知名的女人。小翠花與儷娘,可以說是小鎮上的一對名花。在眾人心目中,若要說這兩個女人有什麽不同的地方,大家也許隻會想到一點:一個有價錢,一個沒有。


    不過,你如果想在這個女人身上一親芳澤,其難易的程度,事實上,卻又正好相反。沉香酒館,你隨時可以走進去。隻要你,甚至寒酸得連十幾文酒萊錢也付不出,你仍可以享受到儷娘那女人令人愉快的笑靨。即使你借酒裝醉,毛手毛腳的,想揩揩小油,你換來的最多也不過是一聲“死鬼”!


    至於小翠花,可就沒這麽容易親近的了。她住羊腸巷底,倒數第一家,獨門深院,來者不拒。五兩銀子喝茶。十兩銀子擺酒。三十兩銀子陪上床!這價錢,正好是豔釵閣一個紅姑娘的兩倍半。


    若是把上床一次的消費拿去沉香酒館喝酒,足足可以喝上三年整!所以,小翠花並不是天天有客人。羊腸巷的小翠花,大家也隻掛在嘴邊談談,她偶爾出門買東西,你能湊巧看到她的影子,已經算你眼福不淺了。也就由這一原因,她的客人,多半是外地來的客人。


    外地來的豪客。如今,她的屋子裏,就有著這樣一位客人。客人是昨天黃昏時分來的。客人來的時候,聲稱要在這裏住三天,三天的開銷,他可以一次付。


    三天的開銷,連下人的賞賜在內,共計二百兩銀子,客人一出手就是三百兩。另外的一百兩,算是酒錢,因為,他表示明天要在這兒招待一個朋友。


    一個人能喝一百兩銀子的酒?像這樣大方的客人,小翠花自然樂意伺候。所以,天尚未黑,大門口就懸起一盞紅燈籠,那是告訴晚來一步的公子哥們:名花有客,明日請早!


    這一夜,小翠花到底施展了些什麽招數,外人當然不得而知。不過,從今天一早兩人就偎在一起喝酒的神情看來,對昨夜的一番纏綿,雙方似乎都很滿意。這對小翠花來說,這種情形,倒還少見。


    因為客人出手雖然闊綽,論外表,可實在令人無法恭維。這人看上去大約五十出頭的年紀,身材臃腫,麵目猥瑣,一顆腦袋尤其大得離譜。


    如果小翠花知道六十裏外的河口鎮上,有郝大腦袋其人,她一定會問自己:“被人喊大腦袋,頭必然大得可以。那郝大腦袋的頭,難道會比這個人的頭還要大?”答案是:不會。


    不會比這人更大,但也絕不比這個人的小因為如今在她身邊的客人,正是郝大腦袋本人。如假包換的郝大腦袋!


    郝大腦袋今天看起來還是老樣子,紅通通的麵孔上,除了多幾分酒意之外,一點也不像是已死過一次,剛從墳墓中爬出來的。


    昨晚,龍八太爺和宇文不棄等人在郊外看到的郝大腦袋,衣破肉綻,傷痕累累,慘不忍睹,今天的郝大腦袋,衣著光鮮亮麗,連一絲泥土氣息也沒有。


    郝大腦袋,除了會唱戲之外,難道還會變戲法不成?這時,庭院中忽然傳來一聲咳嗽。接著,門簾掀起,一名長衫中年人,含笑緩步而入。


    走進來的這個人,不是別人,赫然正是灰太浪!


    更奇怪的是,郝大腦袋抬頭見到天狼會的破浪長老翩然光臨,居然一臉老氣橫秋之色,坐著連動也沒動一下。


    他隻輕輕一推身邊的小翠花,道:“便是我要等的灰太浪,你去開罐好酒來,拿副於淨碗筷來。”


    小翠花打過招唿走了,郝大腦袋等灰太浪坐定後,問道:“怎麽樣?事情進行得順利不順利?”


    灰太浪聳聳肩道:“開頭還好,隻是後來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哦?”


    “馮二酒鬼那具屍體沒人瞧出破綻,大喬小喬兩姐妹也表演得很逼真,使石荒和聞擎蒼有冤無處伸,可以說是徹底完蛋了。”


    “宇文不棄他呢?”


    “我說的意外,就出在這小子的身上。”


    “哦?”


    “我們原來都以為龍八太爺對這小子並不真正信任,這一點,實際上我們完全估計錯了。”


    “龍八太爺竟派這小子作代表?”


    “可不是嘛。”


    “那你怎麽辦?”


    “因為事出意料之外,一時騎虎難下,我隻好忍痛動用了我們的那個救急計劃。”


    “以葵花宗兩大宗主當擋箭牌?”


    “是的。”


    “這麽樣一來,三尊玉美人,豈不是泡了湯?”


    “否則咋個辦?”


    郝大腦袋皺著眉頭,像自語似的,搖搖頭道:“放棄三尊玉美人,倒是事小,這小子不能夠一舉除去,實在是個莫大的禍患。”


    灰太浪微微一笑道:“不過我已經警告過他,要他乖乖地跟本會合作,否則對他沒好處。”


    郝大腦袋臉孔微微一揚,道:“你以為他憑兩句話就能唬得倒?”


    灰太浪笑道:“當然唬不倒,我不過將計就計,讓他誤以為本會暫時不會動他的念頭,好叫他放鬆戒備而已。”


    郝大腦袋點點頭,停了片刻,又道:“如今你的身份已經暴露,他又沒能除去,你來到這裏之前,有沒有查一查你的身後?”


    灰太浪笑道:“這一點,你盡可放心,別說龍八太爺心腹已損折過半,即使有人跟蹤,也逃不過小弟的耳目,如果我們這些破浪長老也會被人盯梢而沒有發現,豈不成了笑話?”


    郝大腦袋正準備開口之際,小翠花走進來了。兩人隻好停止說下去。


    灰太浪望著小翠花走路的姿態,忽然豎起大拇指道:“聞名不如見麵,小翠花果然得勁。行!”


    小翠花當然不是第一次聽客人說這種話。她故作嬌羞地道:“灰爺這張嘴巴,真會說話。”


    灰太浪笑道:“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話?”


    小翠花也笑道:“如果灰爺不解釋,我怎麽知道灰爺說的是什麽話。”


    她知道這種對答很無聊,不過她知道有些客人就喜歡這個調調兒,吃她這一行飯,當然以迎合客人為主。


    灰太浪笑著道:“我們太爺是有名的‘兩頭大’,你陪了他一夜,今天走起路來,居然還很自然,這就是我說你得勁,說你行的意思懂我這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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