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皇朝,鳳臨十一年。


    臥龍鎮。


    這是一座古老的小鎮,也是江浙道上的咽喉之地。


    微風吹過柔枝,枝頭上,已抽出幾芽新綠,燕子,正在樹上銜泥築巢。


    春天到了!人們的心裏,也悄悄地染上了初春的氣息。


    春光最明媚的地方,莫過於如意巷。因為,那兒有座“沉香酒館”。


    似火驕陽穿過雲彩,灑下來,曬得青石板地麵發燙,沉香酒館門前新刷過紅漆的柱子,鮮紅得仿佛流淌的胭脂一般。


    現在正是喝酒的時候。


    宇文不棄背負雙手,眯著那一雙細長而妖孽的桃花眼,徒步橫穿過長街,徑直走向沉香酒館。


    看起來,他的心情似乎還不錯。


    宇文不棄極致瀟灑地進了沉香酒館,四處瞟了一眼,揀了副較為清淨的座位,就一屁股坐下了。


    沉香酒館飯菜可口,酒味醇美不摻水,物美且價廉,固然是招徠顧客,生意紅火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這兒的老板娘,是個標致的美少婦,臥龍鎮出了名的大美人。


    她的芳名喚作儷娘。


    平日裏,娥眉淡掃,粉黛薄勻,燕尾發髻上橫插一支木釵罷了。


    她有一雙纖秀而白皙的手,指甲上染著些許鮮豔的鳳仙花汁,更添色彩;


    她有一張玲瓏而豐滿的嘴,宛如一枚熟透了的水蜜桃,無論誰見了,都會忍不住想咬一口的。


    儷娘的身材曲線尤其曼妙,被她那件輕紗般的石榴裙襯托得分外迷人。


    這時。


    儷娘蓮步輕移,走到了宇文不棄的座位前,襝衽施了禮,對宇文不棄笑道:“今天還是老規矩麽?”她的聲音美妙動聽,猶如出穀黃鶯。


    “嗯。老規矩。請快些上,我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啦。”


    儷娘微笑,兩頰綻出醉人酒窩兒,輕輕一揮手,立即就有個含胸駝背的老夥計去後廚吩咐上菜了。


    很快,五斤燒刀子酒,一碟椒鹽花生,一大盤醉轉彎拚油爆蝦是下酒的,一隻砂鍋獅子頭是湯,都陸續端上了桌。


    一襲長衫鬆散地垂落。宇文不棄果然是餓壞了,菜一上,便開始狼吞虎咽。


    相對於其他食客,宇文不棄的吃相並不雅,可他自己卻並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他身上那一襲已經舊得發黃的長衫鬆散地垂落一邊,辯不清原始顏色,如他這人般懶洋洋的,隨心所欲,無所謂。


    宇文不棄七歲時,便成了孤兒,按照家傳劍譜,從零基礎開始自學劍術,無門無派,流浪天涯,如飛雨飄萍在險惡江湖中自由浮沉。向來是居無定所,風餐露宿,逢山便吃山,逢水便吃水了。


    宇文不棄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同時,也並不討厭現在這種活法的自己。


    剛撕了半條雞腿,他又斟滿了擺在眼前的酒盞,三盅酒下肚,他隻覺得腹中暖洋洋的。這沉香酒館裏的燒刀子果然名不虛傳,酒一入喉,絕對有種熱烘烘的灼燒感傳入丹田。


    他一仰脖子,又猛灌了兩口酒。


    漸漸的,醉意堆積在宇文不棄的雙腮,暈成了酡紅色。酒在盞中亂晃,陪在他身後站著的儷娘的影子,也跟著在酒裏搖晃著。


    他十分享受這種感覺。


    美酒在嘴裏,美人在身側。


    儷娘的臉上,依舊掛著魅惑般的笑容。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變彎,弧度特別優美。


    宇文不棄突然擱下了手裏的酒盞。歪歪扭扭地勉強站了起來,咧開嘴對著儷娘那麽一笑,酒氣就全都噴到她的臉上。


    儷娘捏了捏鼻子,嬌啐一聲“公子真討厭。”


    “儷娘。”宇文不棄眯著那雙猶如霧氣氤氳般迷離的眼眸,道:“我打聽一下,正氣府的龍八太爺是不是也住在你們沉香酒館?”


    儷娘點了頭。“不錯。你消息很靈通嘛!”


    宇文不棄的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細縫,打了個酒嗝。又問道:“龍八太爺的六十壽宴是不是在三天後?”


    儷娘又點頭。“嗯。你既然都已知道,為何還來問我?”


    “我隻是想確認一下。我從來不信道聽途說,我隻信我的眼睛。耳朵會說謊,眼睛不會!”


    宇文不棄剛說完話,似乎有些站不穩,險些打了個趔趄,儷娘忙一把攙住了他。


    “公子,你醉得實在太厲害。下次來喝酒,我非得往你的酒壇子裏摻點涼水不可。”


    “你做生意豈能造假?”宇文不棄最後笑了笑,麵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正經起來。“若是如此的話,三日後,聞擎蒼,俞飛鳳,杜江南,薛無命,白鶴,唐宮,這六位鼎鼎大名的英雄,都會來參加龍八太爺的壽宴了?”


    儷娘聽完,那雙漂亮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吃驚道:“你……怎麽曉得?不知,公子怎麽稱唿?”


    宇文不棄淡淡道:“在下複姓宇文。宇文不棄。”


    儷娘道:“難道,宇文公子也是特地趕來給龍八太爺祝壽的麽?”


    宇文不棄低頭審視了自己一身,無奈似的苦笑道:“就算我有這份心意,隻怕也會被正氣府的奴才們用掃帚給驅逐出來。”


    儷娘愣了一下。“為啥子?”


    宇文不棄帶著自嘲的意味笑了笑。“你瞅我從頭到腳哪有一處幹淨地方?哪裏夠資格去喝龍八太爺的酒席?”


    儷娘被他逗得笑開了花,想著這少年雖然穿得甚是寒酸,說話倒是蠻風趣的嘛。


    宇文不棄道:“最近,龍八太爺可有來過?”


    儷娘妖嬈的一笑道:“他來幹哈?”


    宇文不棄道:“沉香酒館裏除了有滿屋子的酒香,還能幹啥玩意呢?”


    儷娘仿佛聽懂他話裏的潛台詞,眼角瞟了他一眼,嬌笑道:“宇文公子,你覺得如何?”


    宇文不棄伸了個懶腰,道:“我宇文不棄做事,從來不憑感覺。”


    他撂下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轉身,離開了。留下儷娘站在原地懵逼,一頭霧水。


    此時,臨窗的位子上,有四個中年人在交杯換盞,談笑風生。


    其中一個裝束特別鮮豔的高個子中年人,葷段子講得正起勁,唾沫橫飛。


    宇文不棄向他們走了過去,挨著一旁空著的凳子上坐了下來,靜靜地看他們。


    講段子的中年人見了,立馬閉上了嘴,四人一齊用力地瞪宇文不棄,瞪得眼珠子都是快要掉了。


    高個子中年人怒道:“嘿,我說,小老弟,你想?”


    宇文不棄嘻嘻笑道:“聽你們胡吹牛皮啊。別停呀,繼續,繼續。”


    高個子中年人氣不打一處來,鐵青著臉道:“沒經過老子允許,就想免費聽段子,世上哪有這種大便宜撿?還不快滾犢子!”


    宇文不棄不動聲色道:“閣下今天吃多了火藥!”


    高個子中年人捶胸頓足,迴頭看向吃瓜看戲的另外三個中年人道:“哇靠!真特麽搞笑!諸位,這臭犢子好生囂張!”


    離他坐的最近的一個藍褂胖子立刻附和道:“太囂張太囂張,得治治他!看他出來吃個飯,腰間還佩柄烏鞘長劍,八成是來故意挑釁搞事情的,鼇總管,咱得給他點顏色看看,不然他不曉得咱們家是開染坊的!”


    適才的高個子中年人,就是他們嘴裏所謂的鼇大總管。


    鼇總管從鼻孔裏冷哼一聲,那比鷹還犀利百倍的目光,瞬也不瞬地投向宇文不棄,道:“兔崽子,老子給你兩個選擇,要麽滾,要麽滾!”


    宇文不棄仍然是那副嘻嘻哈哈的不正經表情,搖頭說:“親。飯吃得太多。滾不動呢。”


    鼇總管氣急敗壞,騰地站了起來,一腳將桌子踹得稀巴爛,向宇文不棄示威道:“老子再警告你一次。你再不滾,這就是你的下場!待會兒,老子卸了你兩條胳膊,剜了你的眼珠子,反正你已瞎了眼,要那擺設也不頂卵用。”


    宇文不棄冷靜得連空氣都凝固起來。他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若是瞎了,又怎麽看得出你們四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應該是讓我幫你們洗洗眼睛,免得以後瞎了沒得救咯!”


    鼇總管被他嘲諷得暴跳如雷,栗叫一聲,磨盤大的拳頭瞄準了宇文不棄的腦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砸了過去!


    一直在磕著洽洽香瓜子圍觀的三個中年人,終於坐不住了,瓜子殼往地上一吐,人也緊接著像踩了彈簧似的跳了起來。人手握著一把寒光四射的雁翎刀,刺得人眼睛都差點睜不開。


    麵對這般四打一的不公平打鬥,宇文不棄實在淡定得有點過分,劍眉一軒,嘴角上揚,冷冷地一撇,笑道:“嗬嗬。龍八太爺這糟老頭子養的癩皮野狗原來也是會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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