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安吻給了柯月一個短暫的好夢。


    她又夢到了過去的很多事。


    時光一幀接著一幀,倒退成了電影。


    然後定格在了某一個時間點。


    “小月兒,等月見花開了,我就給你過生日!好不好呀?”


    可惜,她等不到了。


    等待她的,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美好的夢境被生生扭轉,紫藤花被鮮血所取代。


    好疼……


    “柯月,你才是我選定的繼承人。”


    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她徒勞地微微喘息了起來,她是被疼醒的。


    止疼藥和麻醉都不能多用,否則會影響傷口的恢複。


    可是,真的好疼……


    全身上下所有的刀口,幾乎都要隨著唿吸被牽動了起來。手術過後刀口的疼痛,絕對比受傷時還要折磨人。


    少年的異常情況驚動了一直在床邊半夢半醒守著的人。


    “柯月,你怎麽了?”林沉打開了燈。


    “是夢魘了嗎?”


    燈光的刺激令他一時間有些睜不開眼睛,待到逐漸適應了這個亮度,他終於看清了目前柯月的情況。


    少年在出冷汗。


    他連忙把手搭在了柯月的額頭上。


    有點燙,他蹙眉。


    淩晨三點左右,他叫來了值班護士。


    “38c。”


    還好,算是輕微的發熱,一般病人都會因為手術的刺激而出現短期內發低熱的現象,少年的情況還算正常。


    林沉嚐試用溫水擦拭她的額頭和手心來進行散熱。


    前前後後差不多忙碌了快一小時,柯月的體溫終於降下去了。


    然而一陣虛汗過後,隨之而來的便是全身發冷。


    柯月疼的抑製不住地微微發抖了起來,嘴唇都失去了原有的顏色。


    林沉看著少年難受的樣子,心疼無比,他把空調又往上調了兩度,喂著少年抿了幾口水,讓她幹澀的嗓子能夠舒服些。


    “感覺好些了嗎?”他問道。


    少年微微睜開了眼睛,她無神地看著某處,空洞得仿佛沒有了靈魂。


    人在黑暗中往往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耳朵裏傳來的一切異動似乎都變成了洪水猛獸。


    良久,她開口,“林沉……”


    “嗯,我在。”


    “我……想聽你彈琴了。”


    現在是淩晨四點多了,醫院裏,哪裏去找來一架琴。


    不過林沉還是笑了笑,他替少年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好啊,我彈琴給你聽……你想聽什麽曲子?”


    “……就小時候那首吧。你經常給我拉的那首,很好聽。”她疲憊地垂眸,勉強扯出一絲笑容。


    “林沉,你彈曲子給我聽……我聽見了,就不疼了。”


    這還是柯月第一次在林沉麵前,提起小時候的事。


    “那首曲子,叫《小夜曲》,是作曲家舒伯特最動人的絕筆之一。”


    林沉起身,坐在床邊,輕輕地將少年攬在了懷裏,讓她能以一個舒服的姿勢倚著。


    柯月什麽也看不見,但她的半個身子都被林沉抱著,耳朵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聽見對方的心跳。


    林沉溫柔地牽起了少年的手,慢慢引導著,讓她變得僵硬的手指逐漸舒展開來。


    他的指尖輕輕點在了少年的手心,劃過皮膚時,有著星星點點的暖意。


    他以少年的四指作為琴弦,撥挑,輕撚,仿佛是真的在彈奏一般。


    他低頭,專注地看著懷裏的人,輕輕哼唱出熟悉的旋律。


    指尖音符跳動,就好像是那些夏夜裏的螢火蟲,音樂緩緩流淌,螢火蟲也在病房裏飛舞了起來。


    柯月安靜地聽著。


    忽然,她露出了一抹微笑,失去了神采的桃花眼被淚水所沾染,在燈光下竟是變得亮晶晶的,仿佛重新有了焦距。


    很好聽。


    謝謝。她在心裏無聲地說道。


    就允許她脆弱一晚上吧,僅僅是短暫的一晚就好。


    今晚過後,她會無所畏懼。


    聽著林沉輕聲的哼鳴,她的眼皮漸漸變得有些沉重了。


    思維開始變得遲緩。


    慢慢的,她的意識逐漸下墜,直到墜入了一片溫暖的海洋。


    看著懷裏人的唿吸逐漸變得平穩均勻,林沉笑了。


    他輕輕地把柯月的手放進了被子裏,將空調換成睡眠模式。


    最後一次取出溫度計,36c,正常了。


    床頭燈被摁滅,林沉就這樣抱著柯月,讓少年枕在她的懷裏。


    他也閡上了眼睛。


    ……


    在醫院隻住了兩三天,柯月就要求出院了。


    一方麵,即便有林琛幫忙掩飾,但長久下來,她的性別暴露的風險隻會更高。


    令一方麵,已經有記者尋到了她的去向,醫院畢竟還是不安全。而在清水軒的話,完善的安保係統能給她最好的修養環境。


    雖然她的傷根本就沒有恢複什麽,但倘若柯月執意要走,沒人可以留得住她。


    季安很快就辦理好了出院手續,推著她的輪椅離開了醫院。


    她出院出的很低調,離開時,也隻有黑白的隊員們和幾個相熟的人來送她了。


    住在清水軒,柯月過的很平靜。


    網絡上依然有關於她的報道,季後賽決戰時,星火沒有出場的真實原因被媒體們猜來猜去。


    她參加非正規賽車的消息也被別有用心的人發掘出來了,而後便是星火住院的消息。


    聽說星火傷的很重,林沉在賽場接電話時的反應似乎也側麵印證了這一點。


    但柯月本人又遲遲沒有迴應,於是她的傷情究竟如何,造謠的人不少。


    什麽癱瘓了啊,殘疾了,永久失明了什麽的,真真假假無從求證。


    關心她的人惴惴不安,厭惡她的人幸災樂禍,說這是遭了報應,天道好輪迴。


    但這些都與柯月沒了任何關係。


    她就像是徹底與這個世界隔絕了一般。


    偶爾季安會給她匯報一下公司的一些事。


    柯月的眼睛看不見了,無法正常工作,事實上她也完全不想管這些了,任由柯氏一點一點的沒落了下去。


    聽說警方依然在追捕柯雲嵐,柯雲明後來住進了蘇家,雖然蘇曼進了精神病院,但蘇家對於這個外孫還是有所照顧的。


    當然,蘇家圖的也不過是柯雲明的那點繼承權,不然誰會在意一個廢物少爺的死活。


    不過柯氏的股份基本上都被柯月收購了,最近蘇氏貌似打算同她打官司。


    報紙上也都出現了相關報道,蘇家花錢買通了幾個記者,極力把柯月描寫成了一個不知感恩、殘害手足的白眼狼形象,試圖在這場官司中取得輿論優勢。


    先聲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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