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他目光幽遠,似是迴憶起當時的情景,屋子裏一片寂靜,仿佛空氣都凝固了一般,天心臉上煞白,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現,千亦聞臉上也微微變色,臉上也出現了少有的緊張之色。


    半晌,那藥王又緩緩說道:“我二人將他們十人安葬以後,就是小屋中住了下來。兩個月後,待風雪消退,天氣變暖,我二人就把那兩個孩子抱起。尋思到集市之中,找一戶家境殷實的人家,多給他們一些銀兩,讓他們把這兩個孩子養大,正好找到一戶人家,膝下無兒無女,那人家也十分願意。我二人給了他們許多銀兩。走出了十幾裏,氣氛卻是非常的詭異,平常我二人一路走來,都是談天說地,談古論今,何曾閑過半刻。這十幾裏我二人誰也沒有說話,好像突然之間,少了很多東西一樣。忽然,隻見那千變老友忽然停下了腳步,神色堅定的對我說,老藥癡,這兩個孩子不能留下,我要把她們帶走,說完轉身快步向後走去,當時我和他也是一樣的心情,本想交給別人撫養,不曾想這兩三個月相處下來,分離時卻如親骨肉一般。”


    “我二人迴到中原後,把稍大一點的交給千變老友撫養,小的交給我撫養,自此以後我們兩個就再也沒有結伴出遊江湖,盡心竭力照顧這兩個孩子。”


    他歎了一口氣道:“當時抱迴來的就是你們兩個,你們兩個雖不是親生姐妹,卻也是有著極深的淵源”


    千亦聞、天心此時早已經淚如雨下。


    她二人自幼隨著藥王和千變老人長大,知道父母雙亡,卻不是來龍去脈。


    半晌,千亦聞緩緩站起身來,向藥王行了一禮道:“前輩救命之恩,請受我一拜。”


    說完拜了下來,那藥王拉起她道:“快快請起,今日告訴你們情況,是想告訴你們生身父母的情況,以後你們兩個也要相親相愛,聽明白了嗎?”


    千亦聞道:“前輩放心,以後我們兩個就是親姐妹了。”


    說著對著天心道:“妹妹”


    天心行了一禮道;”“姐姐。”


    說完,兩人眼淚又流了下來。


    木林看她們這樣,也不由得暗自傷懷起來,心道:“她二人雖也是身世不幸,卻還是知道父母親的死因的,還有地方去拜祭,而我卻是連父親被害的原因還至今不知,更不要說是兇手了。想到母親,更是一陣傷懷,小的時候,他每次問道母親,父親總是告訴他,等到長大了再說,可現在長大了,父親卻再也不能再說話了,究竟母親是死是活,如果還活著,這麽多年來,為什麽從來沒有來看過自己?”


    他神色一再變幻,似悲傷,似憤怒又似懊悔。


    又過了半晌,藥王對著千亦聞道:“你現在知道我是怎麽認出你了吧?”


    千亦聞道:“前輩和我師父交好多年,對他的相貌舉止也是熟悉非常。”


    藥王道:“你千變門易容喬裝之能,我向來是非常佩服的,你的相貌舉止我並沒有看出來你不是你師父,我聽到你叫我藥王的時候,我就懷疑你不是千變老友,他從來都是叫我老藥癡的。”


    千亦聞沉思一會道:“晚輩明白了,原來如此。”


    清晨,青牛山藥王門中,天色微亮,木林和藥王對麵而坐,兩人的桌前有一處石台,石台上方放著一壺茶和兩個杯子,不遠處一個火爐正在燃燒著,火爐上放著一個水壺,水壺的壺嘴處有白煙飄出。


    木林喝了一口茶笑道:“好茶。”


    藥王道:“少俠對這茶道也頗為精通吧。”


    木林笑道:“讓前輩見笑了,我並不精於此道,隻是昨日聽天、千姑娘兩位說起,這茶那是前輩從極北苦寒之地之中尋的異種,帶迴這青牛山中種植,名叫雪裏青,入口留香,算得上茶中極品。”


    藥王微微笑道:“少俠說的極是,你師從孟義莊孟賢,江湖中人都稱他為萬手書生,想必你也深得他的真傳,不光對武功造詣頗深,對一些書畫,也有些研究吧。”


    木林心中暗暗叫了一聲慚愧,說到武功造詣,這些年也是進境很慢,其他的暗器,五行八卦更是隻知道一點皮毛。


    他想了一會,唯一能拿出來說的,恐怕就是書畫方麵還是有一點研究。怔怔的道:“不敢,武功我也是略知一二,我在進門口處,藥王門下有一副對聯,上聯是嚐世間百草,解除黎民諸般疾;下聯是慕禪宗遺風,度化眾生一切苦,為世人解除諸般疾已經是莫大的功德了,莫不是前輩並不滿足於此?”


    藥王喝了一口茶道:“我一生以藥為業,愛藥如癡,世人皆稱我為藥癡。本以為這已經是世間莫大的功德了,前幾年,一日,我見了一位得道高人名喚虛空禪師,與他相談三天三夜,聽他講頓悟之道,見性成佛,方知世間還有救人心性的大道。”


    木林道:“何為頓悟之道,見性成佛?”


    藥王微笑道:“人出生之時的本性本為善,隻是這世間多苦難之事,個人本性難免受這苦難之事影響,影響心性,做出一些錯誤之事。但若能迷途知返,即可修心養性,見出本性,成佛成道。”


    木林沉吟道:“若按前輩所說,是不是那殺人放火之輩放下屠刀之後都能成佛成道。”


    藥王道:“正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木林道:“那這佛家也太寬容了吧。”


    藥王本看他眉宇之間有怨恨之氣,本想用這禪宗之道,開悟於他,這時看他神色顯示不信,淡淡笑道:“木少俠,我看你眉宇之間,隱隱有憂愁之色,是不是有不快之事?”


    木林沉默一會道:“不敢欺瞞前輩,我自幼父親就被人所害,家母也下落不明,我僥幸逃得性命。這些年我日夜苦修,隻盼有一日能查明真相,手刃仇人,以告慰家父的在天之靈。”


    藥王緩緩道:“世事無常,不知少俠之父可是江湖中有名望的人物,不知是哪一位?”


    木林淡淡的道:“家父在江湖中籍籍無名,想來前輩也不會認識,這些年我苦思不解,家父到底被誰所害?那些賊人又為什麽要加害於他?”


    藥王道:“少俠,凡事皆有因果,有其因,才有其果,你若想查明你父親的被害的真因,須得查明前因後果,這樣才能確認仇人,告慰你父親的在天之靈。我隻盼你找到仇人之後,不可殺人太多。”


    木林沉思一會道:“多謝前輩指點,我當謹記。我還有事要辦,這就要告辭而去了。”


    那藥王笑道:“木少俠,多謝你相救小徒,我這有一物相贈。”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灰色瓷瓶,看著古樸古色,瓶口處用木塞塞住。


    藥王繼續道:“此物是我苦心煉製的九轉迴魂丹,是我采九草九花,取極北之冰,煉製七七四十九日而成。雖不能說有起死迴生之效,卻也有修筋續骨之能,請少俠收下。”


    木林早就聽說師父說過,江湖中的幾種奇藥之一的九轉迴魂丹,功效神奇,有修筋續骨之奇效。


    大喜道:“多謝前輩賜藥。”


    他把九轉迴魂丹放入懷中收好,行了一禮道:“前輩,那兩位姑娘想必還沒有起身,我這就不跟她們當麵辭行了,請前輩代為轉達,告辭。”


    藥王笑道:“好說,好說,少俠一路小心。”


    木林行了一禮,轉身向山下走去。


    這時天色剛亮,清晨微風吹來,甚是涼爽,一路下去,又見那鳥鳴陣陣,清泉悠悠,說不出的暢快。


    他一路欣賞這山間美景,一路緩步下山,待到了牛腹坡之時,忽然想起了千亦聞的青山恆古不變,唯有人心再變。心中不由地一動。


    他自離開古嵐城已經有一日一夜,他迴想起這一日一夜的事,想到了那個千變老人,應該是俊秀無雙的千亦聞,冷豔美麗的天心,又想到了藥王,想到了藥王說的修心養性,見佛見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還是隱隱不解,見佛見性,立地成佛,難道大惡之人放下屠刀,就能成佛了嗎?


    他外表雖是謙和,骨子裏卻極是傲慢,一般的事情也總是拿不定主意,但拿定主意的事情卻是極難更改。


    他雖明白藥王本是好意,勸他不要多造殺業,但心裏另一個聲音卻告訴他,殺父滅門之仇如何能不報,如何會不殺盡仇人。


    這些年每當午夜夢迴處,總是會夢見父親躺在血泊中,渾身插滿的劍,那鋒利無比的劍,不僅僅刺穿的是他父親的身體,更是他的心。


    林雲莊每個人被殺害的情景似乎都能在他腦海中想象出來。鮮血把林雲莊染紅的情景一遍一遍的在他腦海中迴憶,那個他曾經長大的地方,那個承載他美好童年迴憶的地方。


    他忘不了一個孩子在漆黑的地道中孤獨行走的滋味,忘不了那個孩子坐在漆黑一片的樹洞之中,他一動也不敢動,好像一動起來,就會讓幾裏外的人聽到一般,他一直在等父親來接他,可等來的又是什麽,是恐懼,是黑暗,接著遠處漫天的火光,可這個火光對於他來說,卻比這恐懼,黑暗更可怕。可怕的讓他絕望,讓他憤恨。這些他能放下嗎?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問自己,他放不下,更忘不了。


    鮮血需要用鮮血才能衝刷,才能洗淨。這些年支撐他的都是這些。他怎麽能放?又怎麽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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