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破了身為盜蹠的既定命運。”盜蹠的聲音猛地抬高,摻雜著某種意義不明的尖嘯,“我打破了的!”


    可隨後,祂又以驚人的速度冷靜下來,仿佛方才那個歇斯底裏的瘋子並不是祂。


    “在成為盜蹠之前,我一直對這個益陽山至高的‘身份’抱有某種幻想,祂是盜主弟子,以一己之力開創三大盜脈,廣布諸賊,稱作盜首,固然最後遭人背叛,以至益陽山的盜首,成為一個深陷命運泥潭的奴隸,可祂絕對是我輩諸賊眼中的最高成就。”


    “可直到我成為祂,我才發現,曆史的真相,遠比宣於紙上的這些‘史書’,要殘酷無數倍。”


    見盜蹠說得淒涼,王沂河本還在感歎這位盜首的演性還真是大,演得也確實像那麽一迴事。


    可在盜蹠的嘴一開一合,王沂河才不得不相信,祂好像不是演的。


    盜蹠是個凡人。


    誰能想到,活了九千七百萬年,盜山賊益陽山收藏室管理員,以一己之力發展了三大盜脈,使得益陽山雖無大羅道統之名,卻有大羅道統之實的盜首盜蹠,至死都是一個凡人?


    那麽這樣一個凡人,是怎麽活過九千七百萬載的呢?


    這就建立在盜蹠將益陽山發展成這般龐大,宛如大羅道統一般的龐然大物的根本原因了。


    他無法修煉,莫說真仙成就,便是凡法亦是隻竅不通,但是盜山賊的藏品中,有不少哪怕是凡人亦可使用的寶物,他將之排列組合,還真被他找到了一條適合自己的“長生”之路。


    雖然不知道能活多久,能讓他繼續追隨盜山賊多長時間,但總歸是可以用了。


    那幾件寶物組合起來,可以汲取他人的命運,以為己用,合千萬人之命數,以供我之長生。


    這便是盜蹠,一隻試圖以眾生之力維持憑借他自己做不到之事的可憐寄生蟲。


    他好像是一個勤勤懇懇的農夫,將益陽山諸賊視作自己種下的作物,定時收割。


    分明是一介凡人,可他憑借著諸賊們皆是在他培養之下成長起來的原因,以先入為主的暗示,讓所有人都以為,盜蹠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曠世大能。


    而且,為了防止底下的人發現不對之後聯合起來反抗,盜蹠親自挑撥離間,讓益陽山的三大盜脈之間,甚至本盜脈的所有傳人之間的互相仇視成了一個傳統,這就讓他穩坐釣魚台。


    按理來說,他憑借掌握盜山賊的諸多寶物,哪怕僅為凡人,也足以讓金仙栽個跟頭。


    這些寶物畢竟來自於即便是在大羅中都算是詭異的盜山賊!


    而且他平日裏極為謹慎,哪怕是見自己那三位“弟子”,所用的也是以某件寶物所化之傀儡,其本體一直藏在詭辯殿深處,據說九千七百萬年來,始終沒有出來過半步。


    可事實就是,他非常突兀地被自己的某位弟子占據了一切,自此完成盜蹠命運的閉環,將盜蹠的九千七百萬年大限,成為一個既定的命運。


    具體第二位盜蹠是如何發現的問題,又是如何做的,在盜蹠的記憶中並沒有。


    但是,沒有相關記憶,這其實就很能說明問題了,這件事,明擺著是有盜山賊的參與。


    包括盜蹠無法修煉,恐怕也是盜山賊的手筆,畢竟區區修煉資質罷了,若盜蹠當真是盜山賊的弟子,合了眼緣,哪怕盜蹠沒有,盜山賊都能幫他捏個絕頂天資。


    說句不好聽的,偷都能幫他偷一個來。


    可盜山賊沒有這麽做,祂非但沒有給盜蹠賜下修行資質,更是故意讓盜蹠在寶庫中發現許多明擺著經過處理,以至於可讓凡人都能發揮出其大部分力量的寶物。


    很明顯,盜蹠的命運,是盜山賊在一步一步的引導之下,達成的注定之事。


    一位大羅以自己的道場作為舞台,編寫的這一場盛大的舞台劇。


    等一下,既然曆任盜蹠都是占據了盜蹠命運之人,那也就是說……


    王沂河看向盜蹠,他本以為眼前這位盜首看著普普通通,好似一介凡人模樣,是返璞歸真,境界極高的道法自然之表現,沒想到,他其實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凡人啊。


    “我是在將益陽山全數賊子吞吃之後,裹挾著如此大勢奪走的盜蹠之身,因而現在的益陽山已經沒有足以讓盜蹠吞吃的命運了。”盜蹠麵色灰敗,好似一條喪家之犬,“也就是說,我雖擊破了盜蹠的既定命運,可是我的壽數本將隻有百年,此前依靠詭辯宮內某一件收藏的殘留,勉強將這個時間延長了十倍。”


    “減去等貴賓的八百七十五年前,我將隻有一百二十五年可活。”


    從九千七百萬年到一千年,這樣誇張的跨度,也就怪不得這位盜蹠這般沮喪了。


    由於盜蹠“無法修煉”的緣故,他此前的一身本事也盡成了泡影,眼下的高端大氣,完全是靠著益陽山的幾件藏品維持,兼職可以說是苟延殘喘。


    怪不得其人一直給王沂河一種沒什麽底氣的感覺。


    “益陽山的曆史可不短,就沒有哪一位盜蹠用和你這一樣的法子試圖打破既定命運,留下前車之鑒?”見盜蹠沒了威脅,王沂河的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確實沒有。”盜蹠道,“不過這倒也正常,打破既定命運是隻有盜蹠才會考慮的事情,可一旦成為盜蹠,就會發現自己會完全失去一身道行,隻能依靠整個益陽山諸賊的命運苟延殘喘,再也沒有那個本事去完全占據某人的命運,更不用說覆滅整個益陽山諸賊了。”


    “我這完全是打亂了先後秩序,我自信可以奪得盜蹠之位,故而準備畢其功於一役,才想出的這種辦法。”說著,盜蹠停頓了一下,尷尬地道,“如今想來,我可能是遭了暗算。”


    王沂河眼睛一亮,祂可還記得,自己這門票之身,在進入益陽山道場之時,那模模糊糊間感覺到的,好像是有什麽東西跟著祂一起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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