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看著你吃,老頭子也餓了。”


    尤小燕怪笑著,老臉上布滿褶皺,兩隻小眼兒隻盯著他手裏的窩頭不放。


    其實,這老頭兒一路悄無聲息地跟著他,俞修龍雖然年輕熱血,脾氣卻還算好,自己故作蠻橫無理之態,他依然沒有動怒;即使心裏有火也會念經平氣,而且口中念的居然是大相國寺裏的鎮寺之寶——《須彌萬法》,更覺驚奇了。隨後他看見俞修龍幫人劈柴取食,覺得這小夥子品行果然不錯,是個好苗子。


    “來來來,老伯,這個給你,求你別賴著我了。”俞修龍苦笑一聲,塞給他一個窩頭,正『色』道:“老伯,我還有事,非常非常重要的事,真的……吃完咱們各走各路,行不行?”


    尤小燕屈膝坐在地上,咬了一口金黃黃的窩頭,迴道“你走啊,我又沒拿繩子綁著你。”


    “哎,行!”俞修龍嘴裏銜著最後那個窩頭,立馬起身跑了。


    尤小燕嚼著窩窩頭,眼睛卻直盯著俞修龍的身影,忽地身子一閃,悄然跟上。


    “往哪兒跑?!”


    村外道旁,一個村姑模樣的女子跌倒在地,身後一夥人拿著繩子、棍棒追上來,將她圍住。


    “啊啊啊啊……殺了我吧!”女子嘶聲叫喊,她衣裳破裂的不像樣子,身上有好幾處傷痕,顯然是遭了虐打,“我求求你們……求你們殺了我!”


    “嘿,殺了你?想得美!”


    為首那個黑臉漢子獰笑幾聲,拇指一抹鼻子,“老子花大價錢把你買迴來,還想跑?賤貨,不給老子生幾個兒子,別想好過!”他一把將女子從地上扯了起來,如同扯一截破布,毫無憐憫之意。


    女子被他抓住手臂,死命搖擺卻也掙脫不開,眼淚橫流,嘶喊聲中滿是絕望。


    “再跑,打死你!”一個老漢衝上來,“啪”,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早跟你們說折了這爛貨的蹄子,這樣她還能跑嗎?!”他身旁的老太吐了一口濃痰,正中女子的眼角,“呸,不下蛋的雞!”


    “住手!”


    那夥人正拿繩子捆她,忽聽身後一聲大喝,受到驚嚇,耳內嗡嗡猶如雷震。


    “你們幹什麽?!”俞修龍嘴裏的窩頭還完全未咽下,此時激動一喝,口中黃麵登時傾“巢”而出,紛紛揚揚如同落雨。


    眾人紛紛轉頭看他,不留神那女子趁機掙脫出來,一把推開那婆子,快步跑向俞修龍,聲淚俱下,“大哥,求求你……救、救命!”


    俞修龍劍眉星目,身姿挺拔,怎麽看也不像個壞人。


    她躲在俞修龍身後,死死拽住他的胳膊,這是她此時唯一的救命稻草,雖然這人看起來並不是特別高大強健,但好歹是個青壯男子,因此尚存一絲希望。


    “哪兒來的小子,休管閑事!”黑臉漢子見俞修龍孤身一人,頓時眼神陰沉下來,指著俞修龍身後的女子說,“這是我婆娘,你走開!”


    他說完這話,見俞修龍沒有反應,便想動手。


    眼見眾人朝自己慢慢圍來,俞修龍卻不驚慌,他感到這名女子的手哆嗦個不停,他朝身後微微瞥了一眼,見她滿臉驚恐,神不守舍,看得叫人心痛。俞修龍隨即迴頭麵向那些人,問道“你們捆她幹什麽?”


    黑臉漢子見俞修龍氣定神閑,挺胸拔背,莫不是有一身功夫?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大板牙,指著自己腦門說“這位兄弟,我婆娘這裏有病,我怕她出來傷人,所以……”


    俞修龍微微點頭,若有所思。


    尤小燕隱在暗處,悄悄觀察著這一切。


    忽聽俞修龍身後的女子大叫道:“我沒病……我沒病!他們才是瘋子!”


    “大、大哥……你、你、你別信他的話,他們不是人,他們根本不是人!”


    俞修龍看見女子手臂上的傷痕,心中一寒,問道“這是他們打的?”不知怎地,他腦中莫名浮現出相似的場景來,這一切竟是如此熟悉,不禁大感奇怪。


    “大哥,你看,你看!”


    女子擼起衣袖,把一整條胳膊都『露』出來,而後將另一條胳膊也給他看,“他們拿棍子打我,用鐵鏈鎖著我……還把我和豬關在一起……嗚嗚嗚,還不給我飯吃……”她又緊緊抓著俞修龍的袖子和手腕,生怕一鬆手他便會跑掉。


    距眾人五丈之外,一雙小眼透過草叢,注視當場。


    此時黑臉漢子等人互相看了一眼,見他們臉上『露』出不以為意的神情,尤小燕頓時心生厭惡,“強買『婦』女,淩虐毆打,這樣的事情還不知道有多少。”


    他這一生行遍天下,但凡有不平之事便仗義相助,可是自己一人的力量很是有限,況且治標不治本。尤小燕曾想多收幾個徒弟,可許多人不是畏苦怕累便是笨頭笨腦,好不容易碰見聰明刻苦的,但學到本事後竟『性』情大變,誤入歧途,甚至幹出傷天害理的勾當來,以致自己不得不出手處理。


    當今江湖之中,青壯後生雖然不少,可是佳徒難覓,因此才有了“神燕無人繼”的說法。


    沒有傳人,是高手莫大的悲哀,尤小燕心底暗歎“上次遇見的那個女娃聰慧善良,資質上佳……可惜已被人搶先一步,不知這小子怎麽樣?”


    他忽見俞修龍被人推倒在地,“啪嚓”一聲響,頓時一愣。


    原來剛剛那黑漢子叫俞修龍別管閑事,“這事兒和你沒關係。”


    俞修龍想了一會兒,點頭道,“唔,這是你們的家事,我確實不該管。”說完身子晃了晃,似是想讓到一邊,脫離女子的拉扯。


    “大哥,大哥,你不能走呀……”


    “求你了大哥……救我,救救我!”


    “嗚嗚嗚……你這是……要我死啊!”


    可女子死死扯住他的衣服不放,不讓他走;黑臉漢子瞧得一急,伸手拉她,另一隻手去推俞修龍,想把兩人分開。


    “哎喲!”


    這一下把俞修龍推得站立不穩,俯身撲地,似乎跌得不輕;那黑臉漢子也愣了,轉而嗤笑了一聲:原來這小子隻是看著不賴,實際也是個繡花枕頭,要不然怎麽一碰便倒?


    這一幕被尤小燕盡收眼底,大失所望:這小子怎麽關鍵時候變慫包了,看來今天這事兒還得自己出手。


    “賤貨!走!”


    黑臉漢子“啪啪”給了女人兩個耳光,扼住她的脖子往迴拽;那女人已經叫得沒了力氣,聲音小了很多,此時頗有認命之心。


    黑臉漢子剛一抬腳,卻見俞修龍“嗖”一下爬起來,攔在了自己身前。


    “你把我摔個大跟頭,就想這麽走了?”俞修龍舉起手來,伸到他眼前。隻見他手掌、手腕處已被地上的石子磨破,沁出殷紅的血來。


    黑臉漢子微微發愣,俞修龍身長八尺,比自己高了不少。不過轉念想:自己剛才沒使多大勁兒便掀了他一個跟頭,可見這小子力弱身輕,咱們有這麽多人,還拿著繩索棍棒,難道還怕了他不成?


    想到此處,黑臉漢子虎著臉道“摔你怎麽樣,你小子放聰明點兒,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他往左一步,俞修龍跟著堵上,不讓他過;“找打!”見他一再阻撓,不識抬舉,黑臉漢再也沒了耐『性』,舉拳便往俞修龍臉上砸去。


    “推我在先,還想動手打我?”俞修龍攥住他的拳頭,五指用力,笑道:“剛才沒關係,那麽……現在和我有關係沒有?!”


    “哎喲,疼……疼疼!”手骨傳來一陣劇痛,黑臉漢子的臉頓時扭成一團。


    俞修龍一掌推在他腰肋之間的薄弱處,那黑臉漢子痛叫一聲,輕飄飄跌出丈餘開外。


    “哎呀……”這可憐女子突見如此戲劇般的變化,竟呆立當場,不知所措。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尤小燕瞧得暗笑,這小子雖然失憶但機靈勁兒還在,看來不用自己出手了,“對待渾蛋,就得比他們更渾才行!”


    說時遲那時快,俞修龍察覺身後有異,錯步一讓,隻聽“咣當、咣當”聲響,兩根木棒從他身後砸在了地上,他反身一個掃腿,小臂粗的木棒登時應聲斷裂;斷木急旋,竟朝尤小燕隱匿的方向飛去。


    尤小燕身子橫飄數尺,好似一片立起的落葉被風吹動,輕盈至極,“當啷、當啷”,他看著落地的兩截斷木,疑『惑』道,“難道這小子發現了我?不可能啊……”


    俞修龍轉身瞪著襲擊自己的人,眼神犀利;眾人何曾見過這樣厲害的人物,將手上的家夥一扔,紛紛跪下磕頭討饒。


    “好漢饒命!”


    “公子大爺,咱們是老實巴交的農民……”


    “對對,俺們可都是好人呐!”


    俞修龍拉起老漢、老太,製止他們下跪,轉頭問那女子,“他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何要這樣對你?”說罷,目光又落向她身上的傷痕處,一條條暗紫『色』瘡疤,訴說女子淒慘的遭遇,痛陳著這群人的暴戾無情。


    “啊……”俞修龍目光溫暖,那女子總算是迴過神來,捂住了嘴,又驚又喜:自己這些年來逃跑數次,都被抓了迴去,今日總算碰見了一個大好人、大能人,心裏一激動,話還未說,眼淚已刷刷直下。


    “不要哭,我在這兒,沒人能害你。”他轉頭又瞪了那群人一眼,將那些人立馬嚇得瑟瑟發抖,低下頭去。


    “多謝、多謝大哥,小妹本是鄰村人,兩年前被人拐騙至此,賣與他家為奴,不見天日……”她抽抽啼啼將事情經由說了出來;俞修龍聽完,轉頭問那黑臉漢子:“你買她花了多少錢?”


    黑臉漢子已吃過他的虧,如何還敢怠慢,立刻迴答道:“迴大爺的話,小人用了……足足三兩銀子,才把她買迴來。”


    尤小燕在後麵聽了,心裏蠻不是滋味兒:這些年來自己走南闖北,見過不少財主富豪,哪一個不是揮金如土?在他們眼中這點錢根本不值一提,喝碗漱口茶也不止三兩了。可這卻是一戶農人半年的用度,能換一條鮮活的人命!


    俞修龍點了點頭,對他說道:“這樣,你弄傷了我的手,我也不要你陪湯『藥』費,我現在帶她走,咱們就算扯平了。”


    “啊?!”不止黑臉漢子,後麵那群人也躁了起來,口裏哇哇唧唧胡『亂』喊著。


    俞修龍隻當沒聽見,朝那女子努了努嘴;女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獲得了自由,半步半步地朝外走。那群人個個急得瞪眼,無奈俞修龍攔在麵前,誰也不敢去追。


    “哼,就你們這副德行,也配說自己老實巴交?”俞修龍瞪著他們,眼『射』厲芒,冷笑道:“若我沒有武功,隻怕已死在你們手裏了吧?”


    這話一出來正戳中那群人的心,的確不假,若是俞修龍身弱無力還敢上前阻攔,那麽自己可絕不會同他客氣,如果打死了他,大不了趁夜深把他拖到『亂』葬崗,埋了便是。


    尤小燕卻暗想:哈哈,有我在這兒,豈能眼看著這種事情發生?


    俞修龍哼了一聲,“看來老天不長眼,偏偏讓你們碰到了我!”


    他往腰間一『摸』,才想起從降魔上師那裏繳獲的七彩金杵,自己已交給了明空方丈,就讓它留在大相國寺裏,作留念之用。


    “你們如此作惡,就不怕上天懲罰嗎?”


    眾人低頭不語。


    “唉……”其實這話俞修龍自己也是不信的,大相國寺那茬,要不是自己挺身而出,這千年古刹的名聲絕對毀於一旦。


    天天供奉著佛祖菩薩金剛的寺廟尚得不到絲毫庇護,更遑論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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