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你會武功嗎,幹嘛還拿棒子?”見她來勢洶洶,俞修龍抬腿便跑,心想:你拿手拍我幾下就算了,怎麽還拿起棒子來打,這也太厲害了吧?


    “拿棒子打……解氣!”秋彩杏眼圓睜,高舉大棒。


    她先前雖說過那話,但此時被俞修龍接二連三地氣,確實是氣得不行了,哪裏還管什麽溫柔不溫柔,淑女不淑女,大叫道:“你還躲,還躲,還躲……”說一聲,掃一棒,聲出棒至,唿唿生風。


    路人們瞧著這兩人一個追,一個躲,紛紛圍觀起來,每天無所事事,今日竟有幸看這場免費的好戲。


    街邊一個賣麵大叔見狀說道:“瞧瞧,我說什麽來著,這小子想輕薄人家姑娘,誰知竟碰見個厲害角『色』,這下可有的受了!”


    “光天化日,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真是世風日下啊……”旁邊是一個賣糖人的小販,接嘴道:“嘩……這姑娘好威風,你知不知道她使得是什麽棍法?”


    麵攤大叔端詳一陣,略加思索便說道:“如果我沒料錯,這應是失傳已久的‘齊天棍法’,這棍法一共九九八十一招,相傳為天地間一石猴所創……你且看著,她左劈右掃,法度嚴謹,攻得這小夥毫無還手之力,很有點名堂。”


    此時,俞修龍被秋彩『逼』入一處角落,四麵都是牆,本來已無路可退,但不知身子怎麽幾扭,如同靈蛇一般,硬是貼著棒尖逃了出來,把秋彩晃了個幹淨,引得眾人一陣拍手喝彩。


    “咣”,秋彩一棒劈空,腰差點閃了,頓時氣得牙癢癢,提了口氣緊追出去,“我就不信打不著你!”


    麵攤大叔又評述道:“這小夥也不錯,這一招‘黃鴨鳧水’亦是失傳絕學,頗有幾分名堂。”


    “哦,怪不得,怪不得。”


    另外一側的烙餅老哥聽見這話,出聲歎道:“想當年我也是學過功夫的,一套七七五十三路‘天行劍法’何人可敵?現在都是年輕人的世界了,唉,真是歲月催人老啊!”


    “喂,你又找錯錢了!”買餅的客人叫了聲,退迴他多找的幾枚錢幣。


    “咦?”烙餅老哥撓著頭皮,疑『惑』道:“十文減去三文不是五文嗎……沒錯啊?!”


    “站住,你還跑……”秋彩畢竟使了一通棍棒,費力不小,喘氣道。


    “你不追我就不跑了啊!”俞修龍身強體健,倒是毫無疲憊之『色』。


    兩人已追了半條街開外,街道邊人越來越多。


    樓上的人扒著窗戶、圍欄看,兩人成為廣眾目光的焦點。俞修龍發覺自己被這麽多人圍觀,很不好看,心知不挨幾下是不行了,倒不如老老實實立在那兒不動,隻盼她打幾下出了氣就好。剛一出神,屁股上立時挨了一棒,並不很痛,但他仍“哎喲”一聲,裝出被打得很痛的樣子來。


    秋彩雖然在氣頭上,但怎麽舍得下重手,況且還是專照俞修龍肉多的地方打。她又打一棒,見俞修龍乖乖不動,立時收手,拄著棒子問道,“你說不說?”


    俞修龍見狀,隻得乖乖說道:“我是大棒槌!”


    他這一說,周圍路人都立時大笑起來。


    秋彩哼了一聲,將棒子一扔,“丁咣“作響,“再惹我生氣,就拿棒子揍你!”


    “是是是,剛才確實是我不好,我道歉,以後絕不敢了!”俞修龍慌不迭說道。


    路人們又笑了起來,原來這姑娘武藝高明,以弱克強,反製了賊小夥,實在有趣得很。


    秋彩氣也消了,滿意一笑,“這還差不多!”


    俞修龍見她由陰轉晴,立時也嘿嘿笑了起來。


    兩人往開走,見俞修龍一臉訕笑,秋彩白他一眼,“傻笑!”


    “傻就傻唄,其實傻人未必不好,說不定還有傻福呢。”


    秋彩頓時忍不住笑,說道:“那是當然,碰上我這麽好的姑娘,是你十輩子修來的福氣!”


    俞修龍笑道:“那完了,聽說‘百年修得共枕眠,合著我一輩子才十年呐?”


    “呸,眠你個大頭鬼!”秋彩啐道,“一天到晚沒個正形……”


    “你有正形,剛才那‘大聖舞棒’就使得不錯。”


    秋彩想起自己提著棒子滿街追打俞修龍的樣子,劈來掃去,與戲文裏《大鬧天宮》的場景也差不了多少了,實在太不淑女,臉兒一紅,嘴卻硬道,“你又皮癢了!”


    “救命啊!”俞修龍撒丫子猛逃。


    “老板,你這匹馬不錯,多少錢?”


    兩人要出城外,行路多有不便,因此秋彩便提議先去買一匹馬。兩人來到馬市,挑中一匹黑鬃大馬,隻瞧它蹄闊腿健,頗為神駿,秋彩在馬背上拍了拍,心中滿意,便掏錢買了下來。


    “我來騎試試。”秋彩一蹬而上,抓緊韁繩,對俞修龍說道,“上來吧。”


    財主為大,俞修龍隻得乖乖遵命。


    待他上來,秋彩說道:“你可要抱緊我,小心這馬幾顛幾顛,給你顛到地上去。”


    俞修龍自然求之不得,伸出雙手環她蠻腰,將下巴擱到秋彩一側的肩上,兩人肌膚相親。


    這黑馬小跑起來,兩人的身體頓時一聳一聳,輕輕互撞。不知為何,俞修龍倒沒被顛下地,可秋彩卻臉紅了起來,貝齒一『露』,輕輕咬唇。


    “壞東西……”她身子輕顫,暗嗔道。


    今日天氣晴朗,白雲如絲,兩人行了一段,行至荒僻處,道旁漸漸沒了行人的身影。


    “你渴不渴?”


    紹興氣候濕熱,秋彩隻覺得自己口幹舌燥,便止住了馬,轉頭問俞修龍。


    “有些渴了,來。”俞修龍拿出水壺來,遞給秋彩,讓她先喝。


    秋彩接過那水壺,喝了幾口,喝得急了,清水從她唇邊溢出,沿著那光潔如玉的脖子流下,直流進衣襟裏去;俞修龍不禁喉頭“咕嚕”一下,更覺火燒火燎的。待接過水壺時,壺中的水已所剩不多,他敞開喉嚨一口喝幹,感到仍未解渴,四下望望,見周圍全是樹林草叢,遮住自己的視線,一時看不到頭,便對秋彩說道:“咱們再走走吧,興許前麵有茶攤什麽的。”


    兩人騎馬又行了大約十餘裏路,視野逐漸開闊起來,有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細看時果然看見前方有一處茶攤。秋彩眉開眼笑,急抖韁繩,雙腿使勁在馬肚上一夾;那馬嘶鳴一聲,撒開蹄子向前奔去,馬蹄起落,擊起許多沙塵飄灰。“哎呀!”那馬驟然加速,俞修龍一不留神身子向後一仰,險些落地,慌不迭攬緊了秋彩的細腰,將身子伏在她背上。


    “哈哈哈!”秋彩壞笑,笑靨如花。


    待騎至茶攤前,秋彩卻止不住馬,想是那馬跑得正歡不願停下;俞修龍在遼東牢營養了幾年的馬,深知馬的脾『性』,伸手遮住馬的雙眼;那大馬無法視物,立時減慢下來,不再奔跑。


    “哇,你好厲害!”秋彩這下拉住了馬,轉頭對俞修龍說道。


    “來,慢點……”俞修龍上雖後上,下卻可先下,將秋彩扶下馬來,好似一個貼身護衛。


    兩人落座,聽見喝茶的人們在大聲談天。


    “老哥,你這衣服料子『摸』著不錯,哪兒買的?”


    “嘿嘿,這絲綢是我老婆進城買的,據說是那個叫……鳳什麽什麽坊來著?一時想不起來了。”


    “鳳羽坊吧?”


    秋彩一聽,覺得有些耳熟,轉而見俞修龍臉『色』變得陰沉,好奇道,“怎麽了?”


    俞修龍卻盯著說話那人看,隻聽那人說道,“這家店據說是從福建開過來的,老招牌了。”


    “福建的絲在咱們這兒賣?這不是打咱紹興織造司的臉嗎?”


    “人家連泉州織造司的臉都打了,還在乎多打一個嗎?我還聽說鳳羽坊總店的老板是個娘們兒,武功還很高呢。”


    秋彩有些驚訝,卻聽俞修龍說了三個字。


    “封一羽!”


    “你說她就是鳳羽坊的老板?”秋彩怎麽也不能把一個武功高手和一個生意人聯係起來,她還以為傳說中的大俠都是不需要用錢的,隻憑一張臉和一個好名頭,便可行遍天下,人人仰慕,“難不成傳奇故事裏都是騙人的?”


    “這個女人,做生意輸給古家便上門尋事,蠻狠霸道,真是十足的瘋婆子。”提起這個人,俞修龍心裏不禁陣陣發『毛』,若不是她惹禍,『毛』『毛』和老伍又怎麽會死?而且“暗月溶溶”是什麽滋味,他可是銘心刻骨。


    待兩人再上路之時,俞修龍仍覺心慌,暗罵自己道:俞修龍啊俞修龍,你怕什麽,她人遠在福建,還能跑來把你撕了不成?


    秋彩駕馬前行,與俞修龍隨意談天,“你娘還有那個阿婷妹妹現在如何了?”


    “我怎麽知道,好幾年沒見了,但願我不在這幾年她們平平安安的,咱們大家到時候在一起,多好。”


    “成親後都到我家去住,我家房子多。”


    聽秋彩這麽說,俞修龍遲疑道,“我娘她住小屋住慣了,住大宅子不一定習慣。”


    秋彩立馬道,“那怎麽成,咱們這麽多人……難道都擠在你家那個小土房裏嗎?到時候你可上點心,怎麽也得把伯母勸好咯。”


    “咱們還是迴去再說吧。”


    俞修龍心裏總有點不舒服,他一想到今後要做上門女婿,耳邊又響起媽媽的那句話來:寄人籬下,便要準備受人家的氣。更何況自家與秋家有仇,豈是這麽好消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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