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問一遍,五絕令呢?!”


    陰冷的房間,微光從窗外透入,將無數灰塵照得翩翩飛舞。


    “我再迴一遍……五絕令沒有,命有兩條。”


    柳萬與周焜被幾道鐵鏈鎖住,好似捆粽子一般。兩人皆是傷痕累累,臉上、手上、腿上都結著血痂,顯然已遭了極殘酷的毒打。


    路蕭深吸了一口氣,點頭笑道:“骨頭挺硬……這種人詔獄裏見得多了。”


    他側身看著灰『色』牆壁,其上隱隱有些抓痕,似有人無法忍受牢獄折磨而垂死掙紮的景象,頗叫人觸目驚心。


    “看見了嗎?”


    路蕭對兩人說道:“那是你們之前的人留下的,以前這裏隻關押官員,現在官員少了這牢裏有點兒冷清……所以連你們這些逆賊也抓進來,添添人氣。”


    周焜嗤笑一聲,充滿不屑,“反正我二人已是板上魚肉,逆不逆賊由你們說了算。”


    “聚眾不軌、大逆不道是要被淩遲處死的……淩遲的場麵你們應該聽說過,一刀,一刀,一直割滿三千六百刀……”路蕭眼神犀利,直如尖刀,仿佛已在他們身上來迴割了起來,“如果你們識相交出五絕令,我可以發發善心,讓你們死得舒服一點兒。”


    “嗬,別拿這個來唬我。”柳萬嘴角一展一收,顯然不以為意,“我大明自開國以來,律法嚴明,凡處決死刑犯,需刑部審定、大理寺複核、皇上勾朱……三複五審,你一個錦衣衛副使敢私自處決刑犯?”


    啪啪啪。


    路蕭不禁拍掌,笑著說:“到底是老江湖了,見識不賴。”瞧他濃眉一揚,如同兩把短劍,淩厲非常,接柳萬的話道:“凡死罪囚犯,未經複準而處決者,杖八十。”


    柳萬和周焜皆是冷眼看著他。


    路蕭笑道:“這《大明刑律》上寫得倒是很清楚,不過區區八十杖,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麽。你沒入過朝堂,這寫得清楚未必做得清楚……我也算是替梅閣老盡力,有他一句話,我挨個三五下板子、然後順便領個幾千兩銀子也就差不多了。”


    “唉……”柳萬禁不住低頭苦笑,“有你們這些混賬家夥,我大明何愁不衰不敗?”


    “死到臨頭了還憂國憂民呢,誰是官,誰是賊,我看你糊塗了吧?!”路蕭板起臉來重申道,“怎麽樣,隻要你們交出五絕令……”


    兩人垂頭閉目,一副聽之任之的樣子。


    “好好,不愧是寧永疆的弟子。”見他二人如此冥頑模樣,路蕭反而又笑了起來,他心知再怎麽『逼』問也是白費力氣,不再耽擱,轉身跨出門去。


    那年隨錦衣衛征剿逆教之時,路蕭剛滿十八歲,他親眼目睹了一場風雲驚變的大戰。尤記得那“渾天功”一施展開來,登時山搖地動,風嘯雲卷,恍如滔天巨震勢不可擋,在場之人無不心驚。


    那分明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可那場景依然深深刻在他腦海裏,反複交織,絕難忘懷。


    “師父……師父……”


    柳萬和周焜聽他說起師尊的名字,眼前立時浮現出那個清瘦矍鑠的麵孔,衣帶當風,遺世獨立,仿佛他還活在世間,從未離開過,兩人不覺紛紛墮淚,周焜泣道:“徒兒不孝,不能為師父報仇雪恨……”


    “這位大嬸兒,不知您見過這樣一位姑娘沒有?”俞修龍滿頭大汗,雙手比劃,向一村『婦』描繪秋彩的穿著打扮。


    由於福建當地的語言晦澀難懂,所以他與這裏的人們交流起來很是吃力,往往說了半天,對方仍是不解其意,一臉疑『惑』地看著他;方才還碰見耳背老者,更是聽得離題萬裏,答非所問,真叫急死個人了。


    那『婦』人連連搖頭,伸手將挎在臂彎的籃子往上摟了摟。


    “好吧,打攪您了。”俞修龍無奈謝過,茫然地向前走著,好似一具四肢僵硬的木偶,瞳中空洞無光,毫無生氣。


    “這樣下去什麽時候能找到她?”


    俞修龍仰頭看著萬裏碧空,好似一麵廣袤無垠的明鏡,照在自己頭頂,一股悲廖之感猛地湧上心頭,眼鼻皆酸,愈發覺得自己渺小無比,螻蟻不如。


    他隻顧發狠趕路,沒有方向,也不知道行了多久。風夾雜著濃烈腥味直撲人麵,令人唿吸一窒;遠空傳來陣陣海鳥叫聲,悠遠而又淒厲,在天邊不絕迴響。


    俞修龍腳步本是愈來愈沉重,疲憊垂首,如深秋的稻子,恍惚間他聽到海浪的聲音,頓時吃了一驚,抬頭望去,隻瞧得眼前碧『潮』接天,無比開闊。


    “原來自己不知不覺,竟來到了傳說中的大海邊上……”


    日頭正勁,海麵上跳躍著粼粼波光。俞修龍踩在沙子上,感到腳底下軟綿綿的,熱氣立時傳胃上來。周圍遍布著大小不一的海螺、小貝殼,若是常人,見到這番美好景象,必定是欣喜連連,如遇至寶。


    “你,究竟在哪裏……”


    俞修龍一心隻惦念著秋彩的下落,此時即使麵前是從未見過的大海,也絲毫提不起興致來。


    遠遠望去,海鳥成雙飛旋,宛若比翼;被海浪衝上岸的螃蟹,兩兩成對橫行;就連烏龜,竟也是縮成兩個殼,正在黃燦燦的沙灘上慵懶向陽。


    “好啊,你們這些東西也是來取笑我的麽?!”


    俞修龍觸景生情,心中突然煩悶無比,竟一下子坐在沙灘上,大聲咒罵起來。


    “為何要如此對我?!”


    “為何如此?!”


    “如此捉弄我,便滿意了嗎?!”


    他要把這些年來心中所有的悶氣,盡皆釋放在這無垠海天裏,仿佛說不完、道不絕,足足罵了幾個時辰, 仍意猶未盡,不知疲憊。


    周圍漸漸昏暗了下來,海鳥紛紛飛還,沙灘上的小生靈們也次第隱去了形影。


    此時長煙一空,皓月千裏,海麵上風平浪靜,仿佛在這片廣闊天地中,唯餘俞修龍這孤零零一人似的。


    俞修龍剛歇了口氣,便覺周圍淒涼寥落,他雙手環臂,手指穿過破了洞的衣服,戳到身上刮擦的傷痕,目中悲涼。一到夜晚,身下沙石也立時變得冷冰冰;腥鹹海風,不住拂弄他的發梢。


    “我和秋彩本是真心相愛,可如今……哪裏還有機會?!”


    他心頭鬱氣難解,再也抑製不住,狂喊宣泄起來,斥天罵地,叫喊聲在這空曠天際迴響,頗為淒厲。


    這時隻聽驟然巨響,海水突然翻攪起來,變成一個極大的漩渦,疾猛異常,聲勢滔天。


    海水激『蕩』,“轟”的一聲四麵分開去。


    這突如其來的驚變,令俞修龍嚇得目瞪口呆,身子往後猛地一倒,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何人膽敢在此叫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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