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傍晚。


    “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則忘義;曹老板這句評語放你身上,可太貼切了。”


    風家村北數十裏外的一個小山坳中,風雲遊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催動身下的沙流,將張射侯不成人形的屍體送到身前的土坑之中。


    這個坑洞有三米餘深,乃是風悟空出勞力新挖的;此刻裏頭除了裝著幾具屍首,還零散地落著些肉塊血泥。


    作為十人隊伍中地位最高的世家公子,張射侯在死後依然享有了特殊待遇,得以置身於其他屍體之上。


    “沒想到,居然差點死在了你的手上。”


    最後瞥了一眼張射侯已轉為青紫色的“豬頭”,少年輕聲歎道。


    哪怕是車輪戰後單挑火拔,他最後也隻是體力枯竭,單論傷勢並不算很重,而今日,這是真的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此生遇險,以此戰為最。


    至於張射侯死後,最後二對二的殘局反而無驚無險。


    大梁世家養士用人,向來講究“主辱臣死”;風雲遊隻是用依附在張二公子衣服內的細沙模擬出他還未死去的假象,挾其為質,便輕易地擾亂了張家死士的心智。


    而風悟空有了心意相通的兄長從旁指引,一身戰力更是碾壓敵人,不多時,修習流沙勁的那位雕弓死士便被猿王逮住活活捏死。


    至於刃奴,這位全軍覆沒的弓會首領看到局麵再難轉圜,似乎莫名的喪失了鬥誌,隻是一味強攻行同求死,最後也被震斃於風悟空掌下。


    張家十人,終究全員葬身山野。


    “悟空,埋了吧,這麽深的坑,想來等閑野狗餓狼也刨不出來了。”


    聽到自家大哥的命令,紫猿當即舞起兩條梁柱般粗壯的胳膊,不一會兒就把土坑填滿踩實。


    “稍微歇一會,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上午的戰場需要做些處理,而且張射侯他們一路行來的痕跡需要我反溯清除。”


    風雲遊小心地靠在身邊的樹幹上,雙目微暝輕聲說道;雖然已經脫離致命危險,但他的身體狀況依然極差,哪怕被風悟空帶著趕路,依然不時感到暈眩。


    以移山之力賦予的恢複力,少年的諸般外傷依然需要七日才能大好,而生機匱乏與大量失血,則需要外物補益,以上種種還未算上無法解除的失氣散……


    今日一戰雖已結束,但風雲遊腦海中的諸般念頭卻紛至遝來,逼得他不能安息。


    刃奴自承之前確實半夜入沙海,若說張家和無生沙盜沒有聯係,風雲遊用腳指頭想都不信;再加上張家刻意引古月尋白蛇穀,無生沙盜的莫名壯大以及對狂沙門的幾次突襲,顯然其中大有門道可挖。


    如果光是上述這些,按照風雲遊喜歡剛正麵的性子,他說不得就直接帶著這些屍首迴門中向古奇報告了;雖然門中可能有叛徒,但古奇本人絕對值得信任。


    到時人證物證皆在,最差的情況無非是狂沙門與張家正麵做過一場——有“暗通沙盜”為大義還有“赤沙武膽”這條粗腿,風雲遊自認不會怕了他“鳴鶴劍”與“斬玄公子”。


    但所有的一切,在他見到張射侯使出了乙木青狼經之後,就都不一樣了。


    乙木青狼經,乃是道門正宗、武聖階梯、意境傳承,是隻需一個名頭就能夠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的頂級功法。更重要的是,這門武道當代的傳承者,乃是十一年前叛出大梁、如今位居突句汗國五大汗王之一的“狼主”謝經國。


    想到這些,風雲遊的頭皮難得的有些發炸。


    此時此刻,他不知道的事情很多;譬如他不知道這功法是誰傳給張射侯的,不知道這個事張家其餘人是否清楚,也不知道謝經國在其中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但有一點他知道,那就是但凡讓人曉得了最後是他單對單殺死了張射侯,那大概率會有人上門來取他的腦袋。


    保守秘密,隻有死人才最靠譜。


    “至於朝廷,嗬,我總不能憑著空口白話就衝到掌武司向李武監指證赤沙城最大的世家裏通外國吧?”


    風雲遊自言自語道,讓邊上嚼著草根的風悟空不明所以地撓了撓腦袋。


    “走吧,悟空。”


    稍稍恢複體力後,少年掃了眼四周,確認沒有留下什麽痕跡,便帶著猴王原路返迴。


    為這些仇人“入葬”,並不是風雲遊以德報怨,而是他要確保無人能夠發現他們的屍首。


    迴赤沙城之前,我必須完全恢複狀態,不能讓任何人瞧出端倪;至於張射侯與張家死士之死,也不能與我有任何瓜葛。


    風雲遊在心中細細思量。


    隻有這樣,不明就裏的張家與張家背後之人,才有可能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暫時略過此事。


    狼主堂堂七階強者,若是為了個二階廢物,專程來取我的腦袋,那我也認了。


    ······分割線······


    七日後,張家家主書房。


    “盛德百代,氣劍崔嵬”的橫幅下,張鶴卿居於主座,而他的長子張斬玄則站在房中。


    “已經七日了,找著人了嗎?”


    長桌之後,張鶴卿自身邊的瓷盤上撚起一個蜜桔,垂著眉目問道。


    “還是沒有。我已換了三波追蹤好手自城南開始尋蹤,但隻能大概判斷他們轉往了北邊,往後便再不能尋到確切路線和位置。”


    張斬玄迴道。


    赤沙城北的山野天地何其廣大,在風雲遊處理了大部分痕跡之後,僅憑少數人手想要尋到關鍵地點簡直是大海撈針。


    “族內呢,問出什麽來了嗎?”


    張鶴卿頭也不抬地問道,雙手仔細地將冰窖內取出的新鮮桔子完整去皮。


    “根據二弟的幾個常隨所說,二弟隻是讓他們在原地等著,酉時(晚上五點)前一定會迴來。至於他和刃奴等人的去向和目的,並未向任何人透露。”


    張斬玄微微抬頭瞥了父親一眼,隻見到他依然在仔細的撕著桔絡,完全看不出喜怒。


    張府之中,皆知家君嗜桔,常常一邊享用一邊議事,傳之為雅事。


    “按照他們的說法,此行弓會九人與二弟都帶著兵刃、夜行服等,顯然是要與人動手。”


    “去尋誰動手,狂沙門那個駁了他臉麵的弟子麽?”


    張鶴卿將去除所有白絲後橙熒剔透的桔肉托在手裏,第一次抬頭問道。


    “我也曾想過這點,且正好這段時間風雲遊也迴鄉探親了。可二弟雖然廢物,刃奴這九人卻非易與之輩,合起來對付一位天人交感級的武者也足夠了;風雲遊有什麽本事能夠讓他們十人不聲不響地有去無迴?”


    張斬玄略帶輕蔑地迴道,顯然不論是風雲遊還是他的親弟弟都沒被他放在眼裏。


    “我想,他們會不會是撞見了昆虛山脈中魔門的人?畢竟北邊這段時間多事……”


    見父親並未接茬,躊躇片刻後,張斬玄還是說道。


    聽到此節,張鶴卿白玉般的臉上也終於浮現出了一層陰鷙。


    “魔門也好,掌武院也罷,我隻是想我這位好兒子,死則死矣,可千萬別用出了不該用的功夫。哼,大事將舉,最忌機事不密,等風雲遊迴來,我就親自去狂沙門一趟,讓他閉嘴。”


    自始至終,作為房中二人親子親弟的張射侯“失蹤”一事,都不曾讓他倆露出哪怕一絲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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