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輕拂,英雄末路。


    林清等人麵麵相覷,瞧著眼前已被撲滅的大火,場中一片安靜,間或傳來一聲被火灼燒之後的爆裂之聲。餘瀾斯身影蕭素,眼光橫掃四周,從糧倉灼燒之處一路看到四處躺著的被殺的東研士兵屍體,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講出口。


    餘瀾斯是何等人物,許久之後強自壓製自己定住心神,淡淡問:“可曾清理出來?”


    林清緩緩上前,身後跟著一個滿臉熏黑的士兵,見他示意,忙上前跪倒在餘瀾斯身前,未語先休,竟是伏到地麵上痛哭不止。餘瀾斯也不吭聲,場中便隻剩那士兵的痛哭之聲,堂堂七尺男兒,哭成這般模樣,便是林清等硬氣之人也不由得心中一酸。忙從馬上下來,上前將那兵士扶起,道:“究竟是何情況,你細細說來,王上寬和仁義,你隻管說便是。”


    那兵士這才敢緩緩抬起頭來,隻見本來被熏的發黑的麵頰之上露出兩條紅色的痕跡,本是淚水將麵上黑色的汙物衝刷而成。餘瀾斯定睛一看,隻見那兵士雙眼潮紅,身上藍衣戰袍已然變了顏色,卻是倔強的抿著嘴不吭聲。


    “堂堂七尺男兒,糧草被燒,雖是你監管不力,可如此作態,倒是讓孤好生吃驚。”餘瀾斯道。


    那兵士一聽,又跪了下去,緩緩道:“微臣之過,請王上責罰便是。隻是微臣還要與王上交代一番,殺我東研兵士的盡是些黑衣人,蒙著麵瞧不得麵目,武功奇高,約莫二十人左右,一出手便能收割五人性命,且出現的悄無聲息,這才讓他們將我守糧倉的兵士斬殺殆盡。”


    餘瀾斯問:“如今火已撲滅,糧食可有剩餘?夠我軍多少時日吃食?”頓了頓,又轉向林清道:“林清,離此處最近的都城可有糧食可運來?”


    那兵士答道:“林監軍收的消息就遣了人迴來救火,微臣初步統計之後,剩餘糧食可供我六十萬大軍吃食十日,若是十日之內無糧食運來,隻怕···”


    林清上前道:“如今我大軍隻餘四十萬。”


    那兵士一驚,麵上神色又凝重起來,隻道此次出戰竟是折了那麽多人員,當下盤算一番,又道:“如是如此,還夠大軍半月吃食。”


    餘瀾斯未點了點頭,麵上神情默然,但眸中極快的閃過怨毒之色,片刻之後緩緩道:“你名喚什麽?”


    兵士答:“微臣安奎。”


    餘瀾斯眼眸一眯:“這麽說,安大將軍便是你親哥哥?”


    “正是。”兵士恭敬答。


    “如此,我便看在安大將軍的份上,免了你的死罪,罰你去造飯司,下去吧。”


    兵士一陣後怕,忙跪到一拜:“謝王上不殺之恩。”說罷,徑自退身而去。


    林清此時方才上前,望著那兵士遠去的身影道:“王上,這安奎雖是安大將軍之胞弟,可···”


    餘瀾斯麵色一冷,伸手截住他的話,示意他附耳過來,林清順勢湊了過去。眾人隻見國主湊在監軍耳前不知說些什麽,片刻之後林監軍便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心中隻道林監軍當真了不得,堪當國主近臣,實在讓人羨慕的緊。


    片刻之後,林清從餘瀾斯身旁緩緩退開,眾人隻覺林清身上氣勢陡然一變,似驚似怒又似驚駭。眾人正琢磨這二人不知講了什麽,忽地聽得林清道:“王上,離此地最近的乃是我東研小鎮巴加,隻是此鎮本就是貧瘠,隻怕沒有多餘的糧食可供軍隊食用。”


    餘瀾斯一聽,沉吟半響,忽地眸中劃過一絲厲色,對著林清陰測測蛋:“陸家小兒既是想斷我後路,我便也要他自食苦果。”


    說罷,調轉馬頭向著軍營方向而去。


    夜色漸深,山風過林梢,火光搖擺不定。


    陸芷雲忽有所感,隻覺鼻腔之內傳來一股血腥,緩緩睜開眼眸,隻見夜色之中餘瀾斯緩緩走上前來,他一身藍衣戰袍仍在身上,麵色陰沉如默。


    陸芷雲問:“糧倉的事如何了?可救下來一些糧食?可夠軍隊吃上幾日?“


    餘瀾斯眉峰一蹙,道:“救下來了能如何?沒救下來又能如何?莫不是你還能有法子找來糧食喂飽我東研大軍,然後再讓我東研大軍來打你哥哥的軍隊?”


    陸芷雲一怔,片刻以後道:“你放我迴大原,我保你東研軍隊五日口糧。”


    餘瀾斯一聽,又問:“你就隻值我東研大軍五日的口糧?”


    陸芷雲道:“你也知曉,如今這般情況打下去,便隻是白白送了你東研士兵的命,東研乃是小國,國力本就不及大原……”


    餘瀾斯麵色一冷,正要開口接話,忽地聽得帳外有一人急匆匆而來,見得餘瀾斯身影,忙垂首行禮道:“王上,小王爺來了。”


    陸芷雲心頭一動,昔日餘靖綏從閣樓離去的背影,就這樣從心間慢慢升騰起來,翻湧在腦海中。


    餘瀾斯將她神色守在眼底,麵色一冷,緩緩道:“聽聞我孤這表弟與你乃是故交,今日可要見上一見?”


    陸芷雲微感訝異,餘瀾斯何時成了這般良善之人。隻是當下她成了廢人,且二人之間已經話說了明白,故而是不願再見。她斟酌片刻就要答話,可餘瀾斯卻是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隻見他手一揮,從帳外進來兩個粗壯的兵士,左右抓了她的肩膀,手上一用力便將她提了起來。


    “你們做什麽?快將我放下,餘瀾斯你快快叫人叫人將我放下,我哥哥燒了你大軍的糧倉,你理應將我關在此處,你這是要將我帶到何處?”


    餘瀾斯走在前方,不迴首卻是緩緩道:“聽聞孤這表弟昔日心屬於你,想必能在此處見到你,定是心中歡愉的。”


    忽地眼前景色一變,卻是已到了軍中主帳之外,餘瀾斯已然進了帳中,隻聽得帳中傳來他的聲音道:“你來做甚?”


    燭火閃爍,餘靖綏起身道:“來的路上聽說今日又打了敗戰,我就是來勸勸你,如今東研大軍這般模樣,實在不適宜再開戰。你不如就退兵吧,免得日後死得沒人了才後悔。”


    話音還未落,就聽得“砰”的一聲脆響,想來是餘瀾斯怒極了打碎了什麽物事,緊接著便是餘瀾斯冷哼一聲,道:“孤做什麽,不用你來教。你身為東研王室子弟,國難當前,卻是長期賴在大原不走,如今更是來勸孤退兵,當真是丟盡了我東研王室的麵皮。”


    餘靖綏卻是不惱,隻聽得他淡淡道:“當日我為何遠走大原,想必你比我更知曉其中原因。雖說我已然忘盡前程往事,可如今大原仍是有我要留下來的理由。”


    餘瀾斯又是冷哼一聲,道:“你當孤不知曉你留在大原的原因。可你想的總是得不到的,你心中那個女子早已為他人婦,縱然你再想也是於事無補。”


    軍帳之中忽地沉默了下來,四周隻有兵士來往的腳步之聲,陸芷雲一顆心忽地“咚咚”跳了起來。她自認已將話說得直截了當,事情攤開了來講,便沒有留下讓餘靖綏誤會的機會。餘靖綏愛她護她,可她心中位置就那麽一個,住進了楊璟,便再也擠不進來一個餘靖綏。


    片刻之後,餘靖綏道:“既是她嫁了人又如何?若是那人一生待她如一,不然,我也是有機會的。”


    餘瀾斯“哈哈”一聲大笑,似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笑話一般,半響之後方道:“東研王室出了你這個情種,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昔日餘蘭,今日陸芷雲,哪一個不是你口中至死不能相舍之人。”


    餘靖綏忙道:“這如何如比,你莫要強詞奪理,無論是誰,你壞我姻緣之事是不能否認的。”


    餘瀾斯笑道:“孤聽聞你與她相識時日不長,可你這般情深,可是因她貌美?”


    與精神接話道:“天下貌美女子甚多,我何其每人都能喜歡。”


    餘瀾斯沉吟半響,又道:“若是孤能將那女子找來,心甘情願與你在一道,你可願歸來東研,與孤一道對付陸家小兒?”


    說罷,腳上步子卻是快了起來。陸芷雲心下略一思索,方知餘瀾斯此舉哪是好意讓二人相見的舉動,分明是借著餘靖綏的到來要羞辱於她。


    心中如此想,又抬眸看向楊璟所在,隻見那人麵容被抬起的寬袖所遮,想是那玄鐵鏢正中眉心,還未來得及唿喊便斷了唿吸僵死過去了,如是所料不錯,不消片刻,那人定是要從竹尖摔下來才是。王上所用的那玄鐵鏢乃是浸了世間難尋的僵死花汁,見血便是僵死斃命,從未失手。


    眾人等了片刻,還是未見楊璟從竹尖摔下來,心中一突,莫不是這白衣的小子竟是能逃過僵死花之毒?


    幾乎就在同時,就見從楊璟所在處滴下一滴暗紅的血珠。那血珠“啪”的一聲砸在聞海心頭,如是僵死,那全身血液定是凝在身體內部,又怎會有血珠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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