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這一連串拋出的幾個問題,倒是比手裏送出的法術有效的多,這每問一句,就見楊璟麵上便又白了一分。如此下來,倒是收了手不打了,隻需動著嘴皮子便能殺他個體無完膚,還費力作甚。


    君華惡狠狠的罵道:“老妖怪好生卑鄙。”


    阮喜也湊上前道:“不要臉。”


    齊天卻是不惱,抖了抖衣袖,神情懨懨的打了個哈欠:“今日這戲也算有個結局了,本尊甚是滿意,便不與你等計較了。”說話間從宗人眼前掩去身形,末了隻聽得天際之中又傳來一聲:“本尊先迴去小睡一番,再上你雲山去慰問洛托老賊一番。”


    君華怒不可遏,抬腳便要跟上去。


    夢馨見事態超乎所料,忙出言喊道:“二師兄留住。”


    君華忽然醒悟,楊璟這般情形,夢馨與阮喜又受了傷,如是自己追了出去,事態定要更糟,真是糊塗,當下收迴步子,又對院中的二人招手道:“你二人各自迴房療傷,此事迴頭再議。”


    院中夢馨與阮喜聞得此言,順著他的目光向楊璟看去。但見楊璟背對三人,正緩緩的向屋內走去,步子沉重,仿是一個抬腳便耗去了他全身力氣。


    三人都看出不好,君華第一個衝了過去,扶住楊璟手臂,卻是說不出話來。


    楊璟腳步一頓,緩緩伸手在君華手背一拍,沉聲道:“我無事。”


    無事就有鬼了,明眼人都能瞧出他神色不對,可他偏偏說自己無事,怕又是想要自己醉酒療傷。君華心裏這般閃過亂七八糟的念頭,手上卻是不得不放開了,身為男子,未能保護好自己心愛的姑娘不說,卻是親手將她推上了死路,這其中滋味定是苦不堪言。


    那院中的阮喜卻是忍耐不住,拉了夢馨“噔噔”幾步跑了上來,急切道:“三師兄這究竟是怎麽了,怎會這般···”


    她話語還未完,抬眸看去就見那屋中床榻之上躺了個姑娘,看那身形竟是陸芷雲。阮喜心下一頓,猛的想起陸芷雲覬覦楊璟之事,這般不要臉的姑娘,竟是自己跑到男子屋中躺著。一念及此,也顧不得再想其他,越過楊璟進了屋子,邊走邊向著那床榻之處罵道:“陸芷雲,你個厚臉皮的,快快起來,怎的好意思躺在我三師兄的床上。”


    在場幾人皆是一怔,阮喜心直口快,本是無甚惡意,可這話對今日的楊璟卻是一劑猛藥。但見楊璟麵色一變,悶在胸口那口鮮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君華也是麵色一緊,向著阮喜猛打眼色,可阮喜卻是個不開竅的,指著那榻上的陸芷雲嚅囁道:“我說的···說的可是實話。”


    直到這時,阮喜仍是未發現那榻上的陸芷雲身上並無生息,君華兩手一攤,忙示意夢馨將她拉出去道:“趕緊走趕緊走,平日怎的沒發現你這小丫頭這般多話。”


    夢馨隨即會意,卻是不敢越過楊璟跨進屋裏,忙走到阮喜所見之處急切道:“阮喜,你快出來。”說話間,視線一掃,輕飄飄的瞧了那榻上的陸芷雲一眼。


    阮喜此時方知事態不對,偷眼看了一眼楊璟,猶豫片刻,戰戰兢兢的從楊璟身旁走過,踏出屋門一陣撫胸:“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夢馨怕她語出驚人,忙扯了她道:“就你話多,快跟我迴房去。”


    阮喜心中存疑,卻是不敢再問,半推半就,跟著夢馨一道入了屋子。


    二人一走,君華神情一鬆,忙勸道:“齊天老妖的話半真半假,你也莫要當迴事,如今已成事實,讓她盡快入土為安才是好的。”


    楊璟心中悔恨苦澀,緩緩向床榻走去。


    君華愾然歎息,又道:“嗟悔無及之事,還是盡早想開了才是。”說罷,掩了房門而去。


    楊璟在床沿坐定,雙眸不移陸芷雲麵龐,眼前一黑,幾欲昏去,全身上下劇痛之後,幾乎一片麻木。他緩緩扶起陸芷雲身子,將她抱進懷中,忽地隻聽得霹靂巴拉之聲入耳,卻是陸芷雲手腕之上那串石鏈散開落到了地上。


    他抱著陸芷雲深深望去,那石鏈散開之後向四處滾去,隻在這一瞬間,曾經往事一幕一幕掠過心頭:


    這兩樣物事甚的我心,就當做我與你的定情之物吧。


    陸芷雲將那石鏈與乾坤袋當作了定情之物,這些時日以來,他隱隱間也默認了此事。如今這石鏈散落,懷中女子生息已無,冥冥間似是早有定局。


    “真的就這般認命了?”楊璟在漸漸模糊的眼前看到了陸芷雲,在心裏念了這麽一句。忽然發覺,自己與陸芷雲還沒開始,便已經結束了,那個被命運安排,走到自己身旁的女子,就這麽被自己推開,又被上天收了迴去?


    “我不許。”楊璟心中一聲長嘯。如真是命劫,這般情景就是結果?上天安排她出生皇家,卻是被身份所累,好不容易走到他身旁,又被他親手所殺。


    上天待她不公,他便與天搏一搏,上天將她人生譜寫成一出悲劇,他便偏要改寫一番。


    古往今來,凡人生死皆有天意,可陸芷雲十幾歲的年紀,還應有大把的時光才是,怎能就這般冰冷的躺在那冰棺之中。這天意委實不公,楊璟行走在這世間千年,如今是下了決心要逆了這天意,如是落得個魂飛魄散的結果也算是陪她走了一程,如是能救得迴她,那這之後她的人生應是由他們自己譜寫才是。


    一念及此,深深吸了一口長氣。思及她被自己仙劍所殺,凡人之軀怕是已然魂飛魄散,片刻間不寒而栗。好在他很快鎮定下來,雖說當時他心魔剛出,正處於迷惘之間,可君華為保她魂魄運起定魂珠之事,他卻是瞧得清清楚楚。轉念一想,他那仙劍威力非凡,卻是不知那定魂珠到底能不能保住她魂魄,又思及她閉眼之前那張小臉之上的麵色,一心求死乃是解脫之感,心中的悔痛如排山倒海般而來。


    這般想著,那本來猶豫不敢往前的手卻是不搖晃了,仿似在心內做了決定一般,緩緩伸手在她額前一探。


    楊璟這般想法,那屋外的君華卻是無從感知。他站在楊璟屋外的迴廊之處,心中隻憂楊璟這般情形不知要持續多久,也不知他何時才能想通了走出來,隻覺一顆心髒七上八下,如同被人放在吊籃之中上下搖擺,好不難受。


    忽地又想起阮喜剛才那般動作,這事若是放在往日倒是無傷大雅,可今日卻是正撞上楊璟的刀口。他今日極力忍耐方才沒有出手傷人,可若是還有下次,隻怕就不會這麽容易逃得過了。雖說阮喜不知事情原委方才如此無狀,可遇上楊璟正痛在心尖,勢必得好好與她二人說道一番才是。


    這般想著,踱步想著夢馨凡間而去。


    夢馨與阮喜正是鬱悶之時,此時聽得有人敲門,料定了君華來了,忙打開門看來。


    君華眉眼一斂道:“怎的,猜著是師兄我來了,若是楊璟來了,看你們好受.”


    夢馨微點了點頭,側身將君華讓進屋裏來,有返身將門關上,跟著君華走到桌前坐定。


    阮喜卻是憋不住了,忙問:“二師兄你這是何意?三師兄他莫不是瘋了不成,今日這般神情倒是想殺人了一般。”


    君華但笑不語,瞧了夢馨一眼。


    夢馨見他看來,緩緩道:“師兄修仙千年,今日他這般身形憔悴,我也是頭一次見著,我與阮喜未在這段期間可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了?”


    阮喜隨即會意過來,想了片刻道:“是了,三師兄這樣子倒是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般?”


    君華未答,夢馨猶豫片刻,又問:“芷雲姑娘是出了何事?我站在屋前不大敢確定,她在師兄屋內卻是沒有一絲生息。”


    阮喜一怔,驚叫道:“你是說陸芷雲死了?”話音未落,忙捂住嘴巴,她頓時明了為何剛剛陸芷雲沒有從床上跳起來與她罵上一番。


    君華點了點頭,緩緩道:“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


    夢馨與阮喜皆是一怔,二人心中不由得的升起一絲悲意,雖說二人與陸芷雲相處不長。可這好端端的一個人,猛然間沒了唿吸,冰冷的躺在榻上,叫人怎麽能不難過。


    陸芷雲初入閣樓,是夢馨替她張羅大小事務,那其中自然帶著複雜的親近之感,此番聽得她身死,那心中悲傷,久久難以平靜。


    阮喜與夢馨不一般想,她與陸芷雲結識不久,卻是鬥嘴數次,這其中大多因為楊璟。可這樣一個敢想敢說的小姑娘,此時卻是沒了生息,思及自己言語無狀,她心中暗悔。


    二人心思各異,君華不語,房間中便靜了下來。


    默了片刻,夢馨方才緩了過來,她不是個傻的,將事情始末思索了一遍,又問:“此事可是與妖尊有些關係?”


    阮喜也緩了過來,坐到桌旁道:“是啊,二師兄你別賣關子,到底怎麽迴事,快快說來我們聽。”


    就在這片刻間,君華腦中已閃過千萬個念頭,聽得二人發問,他手中一頓,放下手中的茶杯,緩緩道:“此事說來話長,稍後我詳細與你等說,此時我心中想的是如何幫幫楊璟,讓那小丫頭再活一次?”


    夢馨與阮喜皆是驚唿:“什麽?再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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