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纖雲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滾燙的玉石上,四周皆是石壁,牆上燃著幾根紅燭,光線十分微弱。


    她動了動身體,手腳有些軟綿無力,好似大病初愈了一番。


    她轉動了一下已經快生鏽的腦子,迴憶一瞬就湧上心頭,她愣愣發了半天呆,隨後抹去了滿臉的淚水,自言自語道:“死了就死了吧,總歸沒有魂飛魄散,我先去幽冥司問問阿荼,看他投身到了哪家做兒郎,再去九重天問問司命,也效仿勾陳,來一出溫柔邂逅。”


    打定了注意,她提起步子往外走,感覺身心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外頭日光耀眼,陶纖雲伸手擋了擋,好半天才適應了光亮,隨即打量起四處,好像這迴她才想起來,自己為何會在一個溫暖的洞府中?


    遙遙瞧見不遠處的樹下,一藍袍男子端正坐在椅榻上,手上擲著一卷書,有細碎的陽光透過盤根錯節的樹根,灑在他身上,形成了斑駁的樹影,麵前是一個玉石小幾,上麵烹著茶,“咕嚕咕嚕”冒著熱氣。


    男子似乎感受到了陶纖雲的注視,緩緩抬眼,揚起了一個和煦的笑容,好似春花綻放,他放下書卷,道:“小雲,怎麽你比我這差點見閻王的人還睡得久些?”


    陶纖雲覺得此前景象美好的就像是一個夢境,她屏氣凝神,試探喊道:“勾陳?”


    勾陳起身,全然不知自己的小媳婦還在懵懂狀態,他站起身,笑道:“怎麽了?”


    陶纖雲終於沒忍住決堤的淚水,朝著他奔了過去。


    勾陳頓時接了個滿懷,用力把她抱在懷中,心中也湧起一絲劫後餘生的欣喜來。


    陶纖雲感受到切實的溫度,提起的心髒終於落到了實處,她嗚嗚咽咽道:“勾陳,你再也不許丟下我了!”


    “好,再也不丟下你!”


    ——


    然則桃之有華,正婚姻之時也。


    在四月桃花史盛正茂時,九重天迎來了一樁天大的喜事——戰神娶妻。


    四海八荒無論是正兒八經的神仙,還是半吊子水平的散仙都收到了一封請柬,大家在受寵若驚的同時,也酸不溜秋的感慨一句:郎才女貌,好不羨慕啊!


    陶纖雲本著第一次婚宴,也是最後一次婚宴的情況下,各處張羅的不亦樂乎!


    話說這時,她正指揮著仙娥把小院的牌匾掛了上去,上麵筆力遒勁的寫著三個字——灼華殿。


    “紅綢帳子記得掛上啊!”司命提醒道。


    馮夷瞧著陶纖雲那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一陣痛心疾首,他上前把她拉走,道:“桃桃,你這姑娘家家的,該在家裏安心待嫁,如此拋頭露麵,實在是......太不矜持!”


    陶纖雲還沒說話,旁邊一個胖嘟嘟的小娃崽操著奶音開口了:“馮夷,你省省吧,矜持這個詞不適合桃桃!”


    司命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陶纖雲氣得一手揪一個耳朵,怒道:“白茶,我怎麽就不矜持了?”


    白茶“嗷嗚”“嗷嗚”求饒,陶纖雲卻不依,倒還是鬆了手,道:“這婚嫁的是我,我不親自操持,誰操持?”


    “倒是你們,不去幹活,老盯著我作什麽?”


    司命嘿嘿一笑,身後一眾仙娥魚貫而入,架起陶纖雲就往屋子裏走。


    陶纖雲大喊道:“誒誒,司命大人,你做什麽?”


    司命氣定神閑的緩步走了進去,道:“我說戰神夫人,你這也不滿意,那也不滿意,拖拖拉拉都錯過多少個吉時了?今日,我就要架著你,上花轎!”


    陶纖雲氣得大喊道:“我小桃仙結婚,當然要麵麵俱到,事事如意才行啊!”


    “你等的起,新郎官可等不及了,”司命拿了顆紅棗塞進她嘴裏,湊到她耳邊笑眯眯問道,“小桃仙,你老實說,是不是緊張了?”


    陶纖雲一愣,嚼吧嚼吧紅棗,若無其事道:“我有什麽好緊張的,不就是嫁人嗎?”


    她清咳了咳,道:“上妝吧!”


    終於,在芳菲飄滿九重天那日,被放了多次鴿子的樂官仙童們,終於又一次操起家夥什兒,敲鑼打鼓了起來。


    紅錦的地毯早已鋪好,站在兩旁的仙娥,賣力的撒開漫天的花瓣,花香浸潤在空氣中,揮發出迷人的香味,延綿不斷的大紅毯昭示著無比最貴的身份。


    陶纖雲頂著盛裝,由著勾陳牽著緩緩往大殿走去,後麵白茶和依依喜氣洋洋的提著裙擺,高興的像是自己結婚了一樣。


    不過,陶纖雲此時卻有些不好受,那鳳冠霞帔十分沉重,此時又隱在蓋頭中,映入眼簾的全是耀眼的紅,她有些頭昏腦漲,不自主的緊了緊勾陳的手。


    勾陳向她傳音,問道:“怎麽了?”


    陶纖雲覺得,這做了嫁娘,理應矜持些,要是被勾陳知道她嫌鳳冠太重,會不會覺得她嫁他是不誠心的?掙紮良久,她還是忍住了。


    可卻在下一刻,她驀得感覺額頭一輕,那衝天的頭昏腦漲也消去不少。


    勾陳笑道:“聽說這鳳冠會重,這迴可好些?”


    陶纖雲心中泛起無限暖意,又緊了緊勾陳的手,示意她很好。


    一套繁瑣的程序下來,再迴到灼華殿,天色已經暗了,陶纖雲餓的饑腸轆轆,揮手施法從桌上帶出幾塊棗泥糕來,吭哧吭哧吃完都沒見勾陳迴來。


    勾陳頂著淡淡的酒氣迴來時,一道結界把外麵試圖鬧洞房的一眾人不留情麵的擋在了門外。


    陶纖雲聽見動靜,搓了搓手,驀得有些緊張了起來。


    勾陳一攏紅衣,玄紋雲袖,潔淨而明朗,眉目間帶著溫和笑意,他緩緩挑起蓋頭,心跳如雷鼓,終於見到了那張明豔驚世的小臉,隻不過——豔紅的唇上,沾著些許碎屑。


    陶纖雲瞧見他的目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立馬拍了拍嘴巴,尷尬笑道:“有些餓了。”


    勾陳心頭一動,除去她滿身的繁瑣,傾身向前,在她耳邊耳語道:“我也有些餓了。”


    陶纖雲小臉一紅,帷帳無聲落下,一室旖旎。


    迷糊間,陶纖雲喃喃道:“勾陳,我這一輩子算是栽在你手裏了。”


    勾陳輕笑,道:“是嘛,那我豈不是栽了兩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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