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年前北上


    孫祥義說這話時眼睛瞅著院雞,白發隨風而起,多有蒼涼,如今,他這殘廢貪圖活命,多少有些其他原因。


    墨乞神情低落,前後有半年時間與師父相處,已然有了親情,今天又得凝血度功,更是過意不去。


    白舟月看氣氛不對,出來打圓場:“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二人尚小,正需曆練江湖,總是有我們這些老家夥在,反而不好。”


    孫祥義聞言眼睛一亮,連連附和:“對對對,老白說的沒錯,你們總不能受長輩庇護,該是有自己的成長,放手去闖,哪一天惹了麻煩了,再來叨擾我們這些老家夥。”


    墨乞已經收斂起情緒,明白離別在所難免,沉默替孫祥義按摩肩膀,多伺候一陣是一陣。


    墨羽忽然想起此時已離年關不遠,孫祥義他們不急出發,倒是可以湊在一起過個元年。


    “孫老,年關已近,不知你們何時出發?”


    孫祥義皺眉看向白舟月,白舟月苦笑搖頭:“妙春穀年前會有一次開穀懸濟,算算時間也就這幾天了,咱們得日夜兼程才趕得上。”


    “師父,開穀是什麽?”墨乞不解。


    孫祥義麵露迴憶,捋須緩緩道:“妙春穀旨為懸壺濟世,但也有其原則:平民百姓者,一年皆可入穀求醫;做官權勢與江湖人士者,得提前書函相約,厚禮以酬。除此之外,妙春穀一年還有兩次懸濟開穀,不問出身,無論正邪,都一視同仁予以無償醫治。”


    “難怪妙春穀深得江湖各方尊崇。”墨羽對妙春穀心生佩服,其將醫者仁心發揮淋漓盡致,無愧殊榮。


    墨乞此刻亦然,巴不得師父快點趕去妙春穀。


    白舟月話語說的很清楚,刻不容緩,他們這兩天便要動身離開。


    分別不是永別,墨乞多是不舍,墨羽多為感慨,但二人不是不明事理,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翌日天還沒亮之時,白舟月便推著孫祥義離開,並未驚動墨羽二人,身影逐漸消失於竹林。


    “他們走了。”墨羽站在窗戶前,悠悠說了一句,其實他和墨乞早就醒了,隻是白舟月不來叫,便是不想麵對送別,故而隻能自窗戶目送。


    墨乞收迴目光:“大哥,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去做?”,昨夜白舟月已將竹林迷陣告與二人,現在隨時都可離開。


    墨羽搖了搖頭:“先吃早飯,完了再說。”


    墨乞點頭應是,下去準備早飯。


    昨天還留有一些雞肉,和著筍湯,二人簡單吃過,將竹樓打掃幹淨。


    坐在竹樓台階同樣位置,昨天是四人,今天隻有墨羽二人,仰望旭日逐漸升起,墨羽懷抱幽泣眯眼道:“對於江湖勢力,孫老告訴你多少?”


    墨乞掐指,認真迴憶:“師父說江湖魚龍混雜,大小門派不計其數,若隻論靠前的,就是一樓兩幫三穀,六邪七正中叢生。”


    墨羽點頭,並未讓墨乞詳說,孫祥義所說與白舟月無異,他這樣問,是想讓墨乞對江湖有個大概範疇了解,免去自己介紹。


    既然墨乞已經知道這些,便該說出接下來想法,墨羽潤了潤嗓,側頭看向墨乞:“你覺得殺樓與幽鬼宗如何?”


    墨乞聞言蹙眉,知道大哥有此一問定有其原因,仔細斟酌道:“一個是魔門六尊之一,一個是中叢生頂端勢力,要論危險,我覺得還是殺樓更甚。”


    果然,每個人都這樣認為,墨乞觀點與眾人一樣,為殺樓留下的事跡震懾。


    “怎麽,我們接下來是要……”墨乞話說一半,露驚瞅向墨羽。


    墨羽嘴角一挑,淡淡肯定了墨乞猜想:“不錯,我打算去殺樓。”


    雖然已經猜到是二者之一,但從墨羽口中說出,墨乞仍難掩震驚,怕什麽來什麽,剛說殺樓恐怖便選了殺樓,大哥這是與殺樓有何恩怨?


    依稀記得,當年遇見大哥時下著大雨,大哥在一處街道拐角裹著草席,渾身滾燙如火,夢囈喊著‘殺、殺……’之類,救迴破廟後,大哥醒來的第一個眼神至今令他心神恐懼。


    那是一種包含死寂、嗜血、冰冷的眼神!


    爺爺說睜眼那一瞬間是沒有神智的,是一人下意識表露內心感情,當時不以為意,此時卻有點信了。


    墨羽自然不知墨乞心思,看對方發呆,以為是被嚇著了,笑道:“怎麽,怕了?”


    聽到聲音,墨乞瞬間迴神,答非所問:“哦,是殺樓啊!”


    墨羽疑惑看向墨乞,不明白墨乞眼底那抹慌亂是為何由:“你怎麽了?”


    墨乞不敢對視,將頭偏向院裏雞群:“大哥,我們走了,這群雞如何處置?”


    墨乞明顯有心事,但是不說墨羽也沒辦法,視線轉向雞群。


    雞群飼養多年,一窩抱一窩,前段時間殺了幾隻下菜,此時母雞較多,後麵跟著一群半大雞崽,拿去賣也值不了幾個錢。


    “你去看看還有多少糧穀。”墨羽側頭低道。


    墨乞起身,朝存儲糧食的竹房跑去,十幾個唿吸功夫,滿是歡喜迴來:“存糧很多,足夠吃好幾個月了。”


    得此消息,墨羽心中落下擔憂。雞群雖隻是家禽,但也是白舟月養了多年的,這般棄之不顧,也說不過去。


    稻米足夠吃幾個月,待吃完也已是明年二三月份,屆時春草萌生,雞群不會缺少食物。


    以防萬一,二人將一些菜籽播在菜園內,南方現在沒那麽冷,明年能發多少芽全憑天意,自己盡了人事就行。


    忙活完已近午時,墨羽決定離開了,簡單與墨乞收拾一些行李,關上竹樓屋門,朝竹林走出。


    竹林布的陣法暗合八卦,不能以常理去走,直行百步轉右轉,右行百步轉左轉,兜兜轉轉,總之一路都不是按一個方向走。


    花了半個時辰出林,二人站在林外唏噓不已,轉瞬已是一月之久,物是人是,卻又有那麽一些不同。


    正在感慨間,遙遙聽見馬嘶傳來。


    墨羽心頭一凜,轉頭看向墨乞:“當日來此可是藏了兩匹馬?”


    聽墨羽提醒,墨乞也想起曾經來時買了兩匹棗紅駿馬,就藏在兩百米外的一處山坳裏:“好像藏在那邊了。”


    墨羽順著墨乞手指方向,側耳凝聽,馬嘶的確從那邊傳來。


    二人對視會意,拔腳朝那邊躍去,到得近前,發現正是當日所留那兩匹駿馬。


    周圍地皮幹草已經被兩匹馬啃成光禿禿一片,韁繩也有啃咬痕跡,吃不飽,喝的還是地麵土坑裏的泥水。


    看著兩匹馬餓成皮包骨頭,衝二人萎靡不振甩尾嘶鳴,墨羽心頭一堵,揮劍將韁繩割斷:“去吧,得命去吧。”


    由於餓的太久,兩匹馬沒多少力氣跑,就近急啃幹草落葉。


    “唉,也是對它們不住。”墨羽滿是自責。


    墨乞眼中也是不忍,上前捋著馬鬃:“都怪我,一時半會將這事給忘了。”


    墨羽搖頭擺手,這事不是任何一人的全責,當時隻對孫祥義之事上心,這些小事早已拋之腦後。


    好在馬還沒餓死,吃飽喝足養上一段時日就能恢複,二人沒有繼續拴馬意思,看了三刻兩匹馬進食,然後起身離開。


    殺樓獨立於正邪之外,幹的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人頭買賣。位於南北劃線中央,往北是正,往南是邪,各方勢力最為混雜地帶,中叢生好多本部也在那裏。


    既然目標選為殺樓,隻能選擇北上,繞開魔羅鎮那種是非之地,走的是山路。


    沒有代步工具,正好可以磨煉墨乞,後者現在空有一身內力,隻能算是同境界最低級的那種,與墨羽這種越級戰鬥的相差甚遠。


    山野少有人煙,墨羽讓墨乞以內力身法趕路,一直躍步前進,他亦伴其左右,一個滿頭大汗,一個神態自若,速度也有騎馬一半之快。


    黃昏時二人停步,墨乞已經累趴在地,動一根手指的力量也沒有。


    墨羽找來幹柴生火,將墨乞換下來的濕衣服烘烤,今晚決定在此處過夜,他們不同於孫祥義,不必著急,沿途慢慢收集殺樓情報就行。


    墨乞白天消耗過多,吃了晚飯便沉沉睡去,墨羽擔心夜裏有野獸出沒,又出去找來幹柴添火,野獸最怕這種。


    守到一更天,墨羽抱劍也睡了去。


    竹樓有公雞打鳴,山裏有雀鳥早起,天剛有亮光墨羽便醒來,給火堆扔了幾根木柴進去,準備早飯。


    早飯弄好墨乞也沒醒,是被墨羽推了好幾次才起來,二人簡單吃過,收起烘幹衣服,繼續昨日那般修煉。


    墨羽是靠自行修煉,內力在一點一點增加,墨乞是靠外力度傳,內力是一點一點夯實,二人身影穿梭於山野林叢,風塵仆仆。


    十日後,墨乞不再大汗淋漓,轉為氣喘籲籲,而墨羽變得更加深沉,越靠近北方,心裏壓力越大。


    一方麵是考慮如何混入殺樓,進去後又該如何處事,若是查出蹊蹺,又該何去何從,單憑現在實力,無異於蜉蝣撼樹。


    另一方麵,墨羽在考慮二人安全,龍潭虎穴,稍有露出馬腳,想要抽身而退肯定不能,唯一之計,就是徹底融入殺樓,分不出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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