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城在天子腳下,占地寬廣,城樓巍峨。熙熙攘攘的人群熱熱鬧鬧,形形色色盡展大街小巷的風華。


    渴望迴家的江懷興衝衝想去見母親,可惜被父親直接喊到了書房。


    林煥有跟著。


    一進去,就見作天作地的江懷瞬間變成了乖巧小孩兒,渾身上下仿佛每一根汗毛都在守著應有的規矩。


    江亭煜嚴肅著張臉坐在上座,看著他倆。


    “晚生林煥見過江大人。”林煥揖手見禮。


    其實他應該稱唿江亭煜為師兄。


    世人最講究禮節輩份,錯亂不得。哪怕白發蒼蒼的老者,也有可能喚一個仍在吃奶的娃子作姑奶奶。


    隻是江懷和他稱兄道弟,江亭煜人到中年又官居四品,林煥與人家初次見麵,若大剌剌就直唿師兄,會反而被視為無禮。


    稱唿大人或官職最妥當了。


    江亭煜的眼風掃過來,冷峻的麵色稍稍有些緩和。


    “你就是林煥?不錯,坐吧。”


    林煥乖乖落坐。


    這間書房的風格偏冷硬。線條簡單,色澤偏暗,沒有奢華的器物擺件,隻有一本本書冊,被整齊地撂在兩側高高的書架上。


    江懷還站在屋中,縮頭耷腦。


    等自家父親和林煥說過話後,才從懷中摸出封書信,低著腦袋雙手捧著呈遞上去。


    “父親,這是祖父寫給您的書信,請過目。”


    江亭煜一手抽過,沒先展開,而是盯著江懷。


    “你要參加鄉試?”


    語氣裏滿滿的懷疑。


    江懷微微抬起眼皮看著父親胸前的衣襟,訥訥地迴答:“祖父讓兒子下場試試。”


    “哦。”


    江亭煜收迴視線,從右側桌上拿過裁紙刀,打開了書信的封口。


    一目十行看完後,再盯向了江懷。


    “你祖父想讓你與劉瑤訂親。”


    不是疑問,沒有探尋,直截了當。


    “哈?”


    嚇得江懷大叫一聲,什麽規矩恐懼都忘了,瞬間恢複成小霸王的態勢。


    口不擇言。“祖父老糊塗了嗎?”


    “啪!”


    江懷被一腳踹跪在地上,脆生生的。


    江亭煜麵現怒意:“為父的同意了。你再敢搗亂試一試!”


    江懷揉著跪疼的膝蓋,強脾氣上了來,梗著脖子就是要反對。


    “劉瑤年方八歲,你們要不要這麽喪心病狂?那劉承翰又是個什麽好的?牆頭草,誰知道他以後會往哪邊倒?”


    “父親,別逼得兒子浪跡天涯!”


    江亭煜:“……”


    唿地一下站起身,走到牆邊取下根皮鞭就要抽向江懷。


    江懷梗著脖子就看著,每一根青筋都表示著絕不屈服。


    “咳咳,江大人,”


    林煥擋去了江懷側邊,迎著江亭煜抱了抱拳。


    “江懷一直有刻苦學習,前途不可限量,請江大人觀他日後發展,再做定奪如何?”


    大榮朝說親都比較早。女子一般在十二歲左右,家中就開始為其相看,十三歲時訂下,張羅兩年,至十五及笄後正好出嫁。


    男子則分門戶。農村貧寒人家,通常十六娶親。富貴人家子弟就看各家想法。


    林煥今歲十四,江懷臨近十六,還有幾個月江懷就要加冠。


    現在若是說親,等張羅置辦兩年,十八成親正正合適。


    隻是劉瑤……再過兩年也才十歲。


    那等劉瑤十五及笄能嫁之時,江懷豈不就有二十五歲?


    林煥覺得這就是一個試探。


    江亭煜鞭頭一轉,指著林煥點了點,再指向江懷。


    “鄉試你若考不過,你的親事就這麽定了,以後你長居規州府去!”


    江懷哀嚎一聲……


    強強不見,小聲嘟囔:“你這到底是有多嫌棄兒子?”


    居然要給發配了都!


    聽得江亭煜抬腿,給丫輕踹到一旁,再對著林煥道:“我來考考你。”


    林煥:“……”


    感覺自己遭了池魚之殃。


    很想問一句:不是應該先考校江懷嗎?怎麽盯著自己來了?


    不過他也沒法反抗,隻能站直身體,立身聽考。


    江懷滾到一旁爬起來,瞬間笑得十分幸災樂禍。


    “今歲秋闈的主考官是禮部尚書何哲茂,”


    江亭煜坐迴主位,並沒有直出考題,而是說起了這個。


    “其人的文作偏華麗浮誇,極盡褒讚之能事。你一路過來可有新作?拿來我看。”


    林煥從懷裏摸出,雙手遞上。


    順便說道:“華麗文風乃懷哥兒擅長,他亦在路上賦有新作。”


    江懷個小胖子可太知道他父親的行事作風了,在路上哪怕玩得再開心,都拉著林煥提前做好了準備。


    江亭煜輕飄飄地瞟了江懷一眼,似乎對其的文章水平很是不屑一顧。


    拿過林煥的看完,搖了搖頭,抬眼問向他。


    “家父時有將你的文章寄迴。你的文風總是著眼框架和格局,粗中有細這很好,但細處偏少,且過於迫切地想要表達出你的思想,這一點始終未變。”


    “並且,你的文路也過於偏重務實,講求實際,便略顯平淡。若是考官不能耐心閱之,便難以生出興致增添同感。”


    “我這收得有何尚書文作十幾篇,稍後你帶迴屋中仔細研究。”


    “是,承蒙大人指點。”林煥誠摯感謝。


    江亭煜遞還他的文章,才再看向了江懷。


    不客氣地道:“把你的拿來!”


    江懷對這明顯的偏心對待撇撇嘴,摸出來遞上去。


    倒是把江亭煜看得嚴肅之氣淡了一分。


    “嗯,的確有所長進。看來寥弘文對你的影響已被減淡,不錯。”


    關於那個寥弘文,說起來也是江亭煜心中病結一塊。


    身為長子的江亭煜一直忙忙碌碌,雖說對江懷的學業也很上心,還特意聘請了名聲在外的寥弘文為江懷指導。


    結果疏忽之際,才發現江懷已崇拜上了青竹先生,更是跟著名不符實的寥弘文越跑越偏。


    一時拉不迴,江懷又有強筋,怎麽說都不聽,還越說越反叛。


    正好父親致仕,江亭煜便將江懷扔去西南遠離了寥弘文。


    看來此招有效,且江懷的確有受林煥影響,文風已變,文路也開闊了許多,有嚐試著向不同的方向發展。


    “知道考舉人的難度有多高嗎?”江亭煜問向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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