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查散一行人隨裴慕文穿過楊柳青鬆林,又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眼前便閃出一座大莊院來。


    看那莊園,北靠鳳棲山,南臨七楓河,門迎黃道,山接青龍,良田萬畝,千傾果林;草堂樓閣高起連綿,亭館低軒倚山臨水;忠善堂上,四時奇花競相綻放,綠林廳前,八處佳景惹人眼。


    在大門正上,高懸先祖禦賜牌匾,上書五個灑金大字:“天下第一莊”;守莊石獅雙側,武裝護院人眾精神奕奕,整齊劃一。此正是:堂懸欽題金匾,家有忠義拳拳。


    顏查散落車站定,抬眼定望許久,才緩聲讚出一句:“天下第一莊,名不虛傳!”


    展昭眺目四望,麵帶讚色。


    金虔細眼嗖嗖往外放綠光,心中溢美之詞溢於言表。


    瞧這建築規模、瞧這設計規劃、瞧這裝修標準、簡直就是富貴非常榮華無限腰纏萬貫貴氣逼人啊!


    眾人紛紛點頭附議,唯有白玉堂,也不知想起什麽,臉色陣陣發黑,嘴角隱隱抽搐,頗為詭異。


    “諸位謬讚了,裴某倒是覺得裴家莊遠不如陷空島靈秀,更比不上陷空島人傑地靈。”裴慕文謙然一笑,望了白玉堂一眼。


    迴複裴慕文的是白玉堂一個火辣辣的白眼。


    裴慕文幹笑一聲,又轉向眾人道:“家父已在正廳恭候多時,諸位——請。”


    眾人點頭,一一隨裴慕文入莊。


    入了正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方寬廣平場,方磚鋪地,平整寬闊,四周皆植有奇花異草,姹紫嫣紅,陣陣飄香。平場盡頭,便是一處飛簷廳堂,朱甍碧瓦,掩映青空,門懸“忠善堂”鎏金牌匾。


    在此正廳門前、兩隊青衫護院正中,立有一人,身高八尺,背闊肩平,身著藏青懸紋錦袍,腰橫墨玉腰帶,腳踏飛雲靴,斑白雙鬢,發髻高梳,三寸須髯精心修剪,整齊服帖;豎眉粗狂飛炸,眼形修窄狹長,和裴慕文有八分相似;眸光內蘊,太陽穴高鼓,顯然是內功精湛之人。


    見到裴慕文等人行來,銳利目在眾人身上一掃,鎖定顏查散,麵露喜色,邁大步上前,爽聲笑道:“裴家莊裴天瀾見過顏大人。”


    “裴老莊主有禮。”顏查散抱拳一笑。


    “裴老莊主。”餘下眾人同時向裴天瀾抱拳施禮。


    “都是江湖上的老朋友了,不用這麽多規矩!”裴天瀾哈哈一笑,拽著顏查散走向大廳,“來來來,裏麵坐,老漢我備了好茶好點心,咱們先歇歇腳,吃吃茶。”


    眾人紛紛入廳,裴老莊主、顏查散廳中正坐,裴慕文一旁陪坐,陷空島五鼠左側依序坐好,展昭、金虔、艾虎、雨墨順次落座。


    眾人各自安坐穩妥後,裴慕文便開始向裴天瀾分別介紹欽差下屬一行。


    介紹展昭,裴天瀾滿麵讚賞,誇讚連連:“一表人才,人中龍鳳。”


    說到金虔,裴天瀾略顯驚訝,後而恍然,讚道:“天賦異稟,必成大器。”


    談及艾虎,裴天瀾頻頻點頭,稱讚:“年少英雄,前途無量。”


    最後介紹到雨墨,裴天瀾瞪著雨墨的僵木臉半晌,成功做出總結:“天賦異稟,定有奇遇。”


    總體來講,這一圈問候下來,裴老莊主將常年擔任武林盟主的優秀交際能力展現得淋漓盡致,成功塑造了一個德高望重、平易近人、愛護小輩的武林前輩優秀形象。


    然後,裴老莊主對早已熟識的陷空島五鼠表達了親切的問候:


    “陷空島五鼠之名如今可是名揚天下,你們這些小輩總算是能獨當一麵,老漢我甚感欣慰。”


    四鼠紛紛表示謙虛。


    “尤其是小五,”裴天瀾將目光移向一直麵色不愉的白玉堂,滿麵慈愛,“江湖上凡提到錦毛鼠的名號,皆是交口稱讚,都說小五你是年少有為,英武非常啊!”


    “裴老莊主過獎。”白玉堂起身,向裴天瀾一抱拳。


    “啊呀,這孩子怎麽還是這麽見外。”裴天瀾搖頭道,“老漢我與你奶娘可是世交,你和慕文也是總角之交,於情於理小五也該稱老漢為裴伯伯吧。”


    白玉堂眼角一跳,瞥了一眼裴慕文。


    裴慕文扯了扯臉皮。


    白玉堂暗歎一口氣,叫了一聲:“裴伯伯。”


    “好好好!”裴天瀾滿臉笑紋應下。


    寒暄完畢,眾人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正事上。


    “裴老莊主,適才裴少莊主已將鑒寶大會的來龍去脈略加交待,不知除了我等,其餘高手可到了?”顏查散率先問道。


    “珍岫山莊莊主甄長庭傳書稱明早即可抵達,丁氏雙俠來信說今日應會與江寧婆婆一起抵莊。”裴慕文迴道。


    “隻有這幾人?”顏查散略顯憂慮,“那可知麒麟門那邊……”


    裴天瀾豪爽一揮手:“管他作甚,反正來一個砍一個,來一對砍一雙!”


    廳中眾豪傑立時紛紛吆喝起來:


    “裴老爺子果然英武不減當年!”


    “沒錯!難道我們江湖正道還怕他一個半路搭起來的草台班子不成?!”


    顏查散額角不禁有些隱隱亂跳。


    喂喂,這幫家夥到底靠不靠譜啊?!金虔暗暗抹汗。


    “顏大人不必擔憂。”裴慕文輕笑,解釋道,“裴家莊所邀之人皆為江湖上數一數二之高手,雖不能以一敵百,但以一戰十定不在話下。”


    “何況此次擂台賽牽扯襄陽謀反一案,不易大肆宣揚,若是消息走漏,引百姓惶恐就大大不妙了。”蔣平補言,“所以,此次一戰,人員宜精不易多。”


    顏查散麵色稍安,點點頭道:“二位所言有理。”


    “那個……”艾虎舉手,“萬一麒麟門的人派了大隊人馬前來圍攻……”


    “嘿嘿,若是那樣就更簡單了。”韓彰嘿嘿一笑,“天下第一莊三千莊客,個個武藝不俗,驍勇善戰,到時候索性把他們一鍋燴了!”


    果然是財大氣粗、咳,那個……藝高人膽大,真是太囂張了!金虔暗暗抹汗。


    “就算再不濟,不是還有我這把老骨頭在這呢嗎?!”裴天瀾一拍桌子,猛然起身,粗眉倒豎,須尖亂炸,“想要顛覆正道,改換乾坤,那也要看看老漢我手裏這把金刀答應不答應!!”


    一席話說罷,眾人麵容皆是湧上堅定之色。


    “痛快!”


    “我們就以裴老爺子馬首是瞻!”


    “裴老莊主說怎麽打,俺們就怎麽打!”


    眾人紛紛起身表決心。


    “好,裴天瀾,不愧是老婆子認識數十年的朋友!這話說得好,說得威武!”


    突然,從廳外傳來一聲高昂女聲,聲線略顯蒼老,卻隱含英姿颯爽之風,發聲之人應還遠在莊外,可聲聲清晰、字字入耳,顯然是身懷高深內力之人所發。


    屋內眾人皆是神情一震。


    再看那一秒鍾前還霸氣側漏的裴天瀾,突然神色一變,急忙拉了拉衣襟,整了整腰帶,雙目閃閃望向裴慕文問道:“慕文啊,你看為父今日這身裝扮如何?”


    裴慕文輕輕一笑:“甚好。”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裴天瀾咧嘴一笑,德高望重的老臉上竟是湧上了兩抹紅暈,看起來竟是……好似有些羞澀……


    喂喂,咋畫風突然就不對了?!金虔看得眼珠差點掉出來。


    相比之下,其他人則是一臉了然。


    蔣平:“幹娘來了。”


    盧方:“聽聲音,幹娘身體不錯啊。”


    韓彰:“哎呦,都十多年了,裴老莊主果然長情。”


    徐慶:“五弟,你沒事吧?”


    徐慶的大嗓門一嚷嚷,立時將眾人目光轉向了白玉堂。


    隻見白玉堂桃花眼圓瞪,如玉光潤額頭之上漫起一層細密汗珠,慢慢站起身,聲線飄忽:“請、請恕白某先退一步……”


    話音未落,就聽門外傳來一聲長嘯:


    “我的心肝奶娃小崽子,你想去哪兒?!”


    “謔!”白玉堂赫然臉色大變,好似被燒了尾巴一般,身形驟然拔地而起,張皇失措向房梁飛竄。


    “唰!”


    但見一線爍金飛射入廳,好似一條金色細蟒毫無偏差咬住白玉堂腳踝——竟是一根燦燦發光的纏金繩索。


    下一瞬,江湖上鼎鼎大名輕功絕頂的錦毛鼠白玉堂就好似泥牛入海,撲通一聲被拽迴了地麵,那纏金索就如活物一般,立即將白玉堂纏成了一個粽子。


    “跑?!在我老婆子的捆龍索麵前,你能跑到哪兒去?”一名婦人牽著金索的一頭,款款步入大廳。


    但見此人,年過五旬,精神奕奕,步履健朗。上穿團雲疊紋福襖,下著檀紫素布羅裙,頭戴一支靈芝竹節紋玉簪,往臉上看,膚色白皙,圓臉柳眉,杏眸晶亮,眉眼間隱含笑意,眼角額頭隱顯皺紋,但也不難看出年輕時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江寧趙氏,見過顏大人。”婦人向上座顏查散福身施禮道。


    “趙夫人不必多禮。”顏查散撇了一眼呈五體投地粽子狀撲地的白玉堂,咽了咽口水,忙抱拳迴道。


    江寧婆婆又望向裴天瀾:“見過裴老莊主。”


    “嘿嘿,趙夫人來啦。”裴天瀾眉開眼笑,一臉傻像,剛剛樹立的德高望重高人範兒早就去了爪哇國。


    “幹娘。”陷空四鼠起身,齊齊施禮。


    “見過江寧婆婆。”裴慕文垂首抱拳。


    “好、好!”江寧婆婆麵帶笑意一一頷首。


    “丁家莊丁兆蕙(丁兆蘭),見過欽差顏大人,裴老莊主。”


    緊隨江寧婆婆身後,又有兩道人步入大廳,五官樣貌一模一樣,膚色一白一暗,神色一個沉穩、一個爽朗,可不正是大家的熟人——丁家莊丁氏雙俠丁兆蘭和丁兆蕙兩兄弟。


    丁兆蕙一邁進大廳,瞅著先是白玉堂一陣大笑:“哈哈哈,五弟這是練得什麽功啊?難不成是——粽子功?”


    “丁二,你給五爺我閉嘴!”白玉堂麵紅耳赤,一個鷂子翻身跳起,可惜全身都被捆龍索纏緊,這一蹦,就好似一根臘腸從地麵上彈了起來,說不出的好笑。


    廳內已經有人悶笑出聲。


    若是平常,這脾氣暴躁的小白鼠定要揪住笑出聲之人好好收拾一番,但此刻可顧不得這些,而是好似彈簧一般彈蹦至江寧婆婆身側,眉眼彎彎,扭音討饒:“娘~~”


    這一聲娘叫得……那叫一個婉轉悠揚繞梁三日,聽得廳內見多識廣的眾位英雄豪傑齊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哎呦,這會兒知道叫娘了?”江寧婆婆瞅了一眼白玉堂,高挑柳眉,“也不知道是誰一聽見我老婆子聲音就落荒而逃啊?”


    “那是孩兒見到娘來了,心裏高興——嘿嘿,不是有句話叫高興得一蹦三尺高嘛!”白玉堂一波三折聲線中透著三分無賴,七分撒嬌。


    “小崽子嘴挺甜啊!”江寧婆婆用兩根手指狠狠將白玉堂一張俊臉扯成一張麵餅,“可惜今兒就算你嘴上抹了蜜也沒用,誰讓你小子三年都不迴江寧酒坊來看我老婆子一眼,今日老婆子非要把你綁在這晾上三兩月,讓你這吃奶不記恩的小崽子好好長長記性。”


    說到這,突然柳眉一豎,雙眼餘光向躍躍欲試準備上前幫忙的陷空四鼠淩厲一掃,“你們四個誰也不準來求情,否則老婆子就把你們五個捆在一起掛在房梁上當臘腸!”


    盧方瞬間迴座,徐慶幹笑撓頭,蔣平淡定搖扇,剛起身的韓彰在原地滴溜溜轉了個圈,嘿嘿一笑:“幹娘,咱們就是起來溜達溜達,活動活動筋骨。”


    “這才乖!”江寧婆婆一臉慈愛點點頭。


    “丁老大、丁老二,自己隨便坐。”裴天瀾隨口道,然後滿臉堆笑朝江寧婆婆招唿,“趙夫人,來來來,過來這邊坐。”


    說著,一屁股把裴慕文擠到了一邊。


    裴慕文神色自若,向江寧婆婆一抱拳:“江寧婆婆,請上座。”


    “還是裴家小子懂事。”江寧婆婆點點頭,一扯捆龍索,將行動不便的白玉堂一起拽上前,四平八穩坐好。


    “趙夫人這一路累不累啊?老漢早已備好了廂房,房間裏都是你喜歡的擺設,這次你一定要多住幾日……”江寧婆婆一落座,裴天瀾立即開始上前套近乎,那熱乎程度簡直都能烤紅薯了。


    於是,屋內便成了兩位老前輩旁若無人聊天交流感情,一個捆成粽子狀的錦毛鼠白玉堂立在一旁臉紅冒汗幹著急,還有其餘一眾大眼瞪小眼在旁圍觀,情形不可謂不詭異。


    金虔暗暗咂舌,轉頭四望,但見顏查散垂頭吃茶,展昭低眉品茗,雨墨繼續裝石頭樁子,艾虎——一雙大眼睛滴溜溜亂轉,最後盯在了自己身上,探過腦袋,壓低聲音道:


    “金兄,你絕不覺得這裴老莊主有點怪啊?”


    怪?!艾虎你也太厚道了,這分明就是……


    “有點老不正經!”艾虎突然悄聲冒出一句。


    “噗!”坐在金虔鄰座的某護衛不小心噴出一口茶。


    金虔豁然瞪大細眼,死死盯著艾虎。


    喂喂,艾虎同學,你這話說得——也太不給武林盟主麵子了吧?!


    艾虎一看金虔表情,忙擺手悄聲道:“這不是俺說的,是俺師父說的。”


    “你師父?”金虔吸了口氣,“敢問艾兄的師父是……”


    “俺師父不讓俺說!”艾虎一臉神秘道,“因為俺師父說他為人太老實,說話太實誠,所以在江湖得罪了許多道貌岸然的小人,怕俺報出師門會惹禍上身!”


    金虔暗暗抹汗:艾小虎同誌,僅憑這兩句話,就充分證明你師父是個廣拉仇恨的毒舌高手啊?


    “想來艾虎的師父是位高人。”展昭放下茶盞,慢聲道。


    “嘿嘿,”艾虎一臉憨厚,咧嘴一樂,“俺師父也總說自己是高人,稱自己是那個……那個……”一拍腦門,“對了,說自己猶如高嶺之花,高潔俯世,奈何世人目拙,害的他知己難尋,心中傷感無限……唉,這些彎彎繞繞咬文嚼字的話,俺其實記得不大清楚啦。”


    額滴神啊,為啥一個聽起來這麽顧影自戀惺惺作態的家夥會養出艾虎這種瀕臨絕種的憨厚淳樸徒弟?!這不科學!!


    金虔心中暗暗吐槽。


    “喂喂,金校尉。”一個聲音突然冒了出來。


    金虔抬頭一看,正是剛剛在艾虎旁邊擠坐的丁兆蕙正使勁兒朝自己揮手。


    “丁二哥?”金虔納悶。


    丁兆蕙指了指對麵。


    金虔抬眼一看,隻見對麵的蔣平正直直望著自己,一雙黑亮豆豆眼上下翻轉,顯然是正在運行眉目傳情這個高難度動作。


    金虔做出一個疑問表情。


    蔣平用羽毛扇尖指了指金虔,又指了指白玉堂。


    金虔順著蔣平所指方向望去,但見那邊裴慕文幾次欲為白玉堂求情,卻都被江寧婆婆的冷眉擋了迴來,更不幸的是,還換迴白玉堂白眼數枚。


    金虔恍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水耗子你的意思是讓咱去求情?!


    對麵蔣平點點頭。


    這個……


    金虔不禁將目光移向了某貓。


    白耗子正牌相好貓兒大人還四平八穩坐在這喝茶,咱一個豆芽菜越俎代庖是不是不大合適啊?


    “此乃白兄的家事,外人不易插手。”展昭垂眼品茶道。


    “展大哥說的對。”艾虎在一旁小聲補言,“聽說這江寧婆婆性格爽辣,凡得罪她的人定會讓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江湖上響當當的母老虎霸王花,金兄咱們還是莫要觸這個黴頭的好!”


    “咳。”那邊展昭輕咳一口茶。


    金虔滿頭黑線:“艾兄,這些話難道又是你那師父說的?”


    艾虎使勁兒點點頭:“俺師父說的,肯定沒錯。”


    金虔滿頭黑線,抬眼望了一眼蔣平,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蔣四爺,不是咱不幫忙啊,問題是那位可是連白耗子、武林盟主、陷空島四鼠都不敢得罪的神人,咱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那邊蔣平皺了皺眉,豎起扇子遮住他人目光,另一隻手朝金虔豎起一根手指。


    嗯?


    啥意思?


    金虔不解。


    那邊蔣平又加了一根手指。


    金虔突然福至心靈,恍然大明白:


    這是在報價啊!也就是隻要解救白耗子成功,就有二兩……不不不、白耗子怎麽能這麽便宜,少說也是二十兩銀子解救費。


    想通了這一點,金虔頓時來了精神,唰一下豎起了五根手指。


    收費五十兩,否則免談。


    蔣平愣了愣,搖搖頭,豎起四根手指。


    金虔毫不退讓,堅持五根手指不動搖。


    最後蔣平妥協,一臉沉重點了點頭。


    金虔頓時細眼放光,擼了擼袖子,緊了緊腰帶,深吸一口氣,揪住展昭的衣角,壓低聲線:


    “展大人!”


    展昭望向金虔,眉峰微皺。


    “白五爺一路勞心勞力破案拿兇,護送欽差,功不可沒,於情於理咱們也不該袖手旁觀……”


    展昭神色未變,但周圍溫度已有下降之勢。


    金虔一縮脖子:“其實剛剛蔣四爺說願意出價五十兩讓咱們幫五爺,屬下以為,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們開封府捉襟見肘許久,任何開源節流的機會都不應該錯過……”


    金虔越說越小聲,越說頭越低。


    唉,這借口咱自己都聽煩了,貓兒定是不肯理會的。


    可惜垂著腦袋的金虔卻是錯過了展昭黑眸中一閃而逝的溫潤笑意。


    “展昭見過江寧婆婆。”朗朗嗓音從身側響起,驚得金虔猛一抬頭。


    隻見展昭竟已起身,挺拔身姿如鬆直立,正雙手抱拳向江寧婆婆施禮。


    廳內突然靜了下來。


    眾人目光皆射向廳內那抹筆直藍影身上。


    “夠爺們!”丁兆蕙挑起大拇指。


    陷空四鼠麵色稍慰。


    “你就是南俠展昭?”江寧婆婆將展昭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微眯雙眼,點點頭,“果然如江湖人說得一樣,眸正神清,溫文儒雅。”


    “江寧婆婆過獎了。”展昭抱拳。


    “怎麽……”江寧婆婆掃了一眼身側白玉堂,“南俠也想為這小崽子求情?”


    展昭垂首,恭敬道:“展昭本不該插手白兄家事,隻是……”頓了頓,展昭抬眼,雙眸黑爍若星,“白兄一路勞心勞力破案拿兇,護送欽差,功不可沒,展昭於情於理也不應袖手旁觀。”


    “貓兒……”小白鼠顯然有些感動。


    喂喂,貓兒你咋盜用咱的台詞啊?金虔頭竄黑線。


    江寧婆婆點點頭,一臉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白玉堂,又望向展昭,輕挑眉峰問道:“展昭,老婆子雖然久居江寧,但也聽說這小崽子曾為了你那禦貓的封號大鬧汴京,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如今我老婆子教訓他,你卻反而來求情——”


    說到這,一雙柳眉猝然豎立,氣勢瞬增,“說實話,老婆子我行走江湖多年,還真沒遇見過像南俠展昭這般心胸寬大既往不咎的‘好人’。”


    此言一出,莫說展昭和其他諸人,就算遲鈍如金虔,此時也覺出不對勁兒了。


    這江寧婆婆的說辭乍一聽都是在誇獎貓兒、批評小白鼠,可這話裏話外透出的語氣和味道,咋聽著這麽別扭呢?


    慢著,這場景怎麽有種違和的熟悉感?!


    金虔細眼一轉,豁然明朗:


    買糕的,這不就和電視劇裏那些未來婆婆給未過門媳婦下馬威的場景一模一樣嗎?!


    “娘!”白玉堂俊容一沉,“你這是做什麽?!”


    江寧婆婆卻是忽略白玉堂,隻是一臉正色瞪著展昭,好似一定要等到展昭的迴答才肯罷休。


    展昭清俊容顏漸漸肅凝,慢慢開口:


    “展某隻記得,錦毛鼠白玉堂與展昭同生死、共患難,是展昭可托付性命的刎頸之交!”


    朗音明澈堅定,字字擲地有聲。


    江寧婆婆不禁一怔。


    “貓兒……”白玉堂眼圈微紅。


    未料展昭忽然又是一笑:“何況白兄乃是胸懷坦蕩的正人君子,又怎會因小小的貓鼠名號為難展某呢?”


    “臭貓!”白玉堂的感動頓時變作了炸毛。


    江寧婆婆定定望了展昭半晌,臉上漸漸顯出慈和笑意:“你這孩子……果然是難得一見的正人君子,如此,老婆子我就放心了。”說到這,又掃了一眼白玉堂,提聲道,“好,就衝南俠的麵子,娘今兒就先放過你這小崽子!”


    說完,手腕一抖,收迴捆龍索。


    “娘!”恢複自由的白玉堂反倒是一臉不高興,“您怎麽胳膊肘向外拐,聽一個外人的……”


    “什麽外人?”江寧婆婆一瞪眼,“明明是自己人!”


    “五爺我和這臭貓才不是什麽自己人……”


    “行了吧,奶娘我還不知道你?”江寧婆婆翻了一個與白玉堂九成相像的白眼,“從小就是死鴨子嘴硬,你若不是將展昭當成莫逆好友,又怎會放著陷空島的清閑日子不過,


    反而巴巴得跑到開封府跟前跟後去幫他?!哼,對你奶娘我也沒見你有這麽用心啊!”


    “我!”白玉堂一張俊臉頓時漲的通紅,忙跳腳解釋道,“娘你胡說什麽,我、我是去幫包大人,和這隻臭貓沒關係……”


    江寧婆婆一臉不相信瞥了一眼白玉堂,扭頭望向展昭,笑意暖暖:“南俠莫怪,這小崽子從小就是這脾氣,刀子嘴豆腐心,他嘴上雖然處處不饒人,可心裏卻是真真兒的對你好的。”


    “誰對這臭貓好啊啊!!”白玉堂的叫囂聲已經淪為背景音。


    展昭望了一眼已然惱羞成怒的白玉堂,勾唇一笑:“展昭知道的。”


    日暉斜灑,藍衣青年眉舒眸澈,笑映霞光,一瞬間,眾人好似見那千裏花影嫣疊,又似聽得竹露滴荷清響,當真是:春風一笑,風姿無雙。


    江寧婆婆愣住,白玉堂聲音啞然而止,裴氏父子呆了,陷空四鼠發怔,顏查散垂眸,丁氏雙俠一個扭臉一個低頭,總之眾人表現皆有些詭異。


    而唯三未被波及的就是和展昭坐在同方隻能看見展昭側麵或背影的金虔、艾虎以及雨墨三人。


    “金兄,為啥大家突然都呆了?”艾虎一臉不明問道。


    “因為展大人剛剛放了一個大招!”金虔低聲道。


    “啥?啥大招?俺咋沒看見?”艾虎驚詫。


    “這可是展大人看家的本事,名為‘春風一笑必殺技’,凡出此招,就是範圍攻擊、瞬間清空敵方血槽,稱得上是秒殺級別的無敵絕技!”金虔一本正經解釋道。


    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一片詭異寧靜的大廳裏卻是分外清晰。


    “金虔!”展昭二號招牌絕技冷氣發射成功。


    不幸陷入不可名狀的恍惚狀態的眾人立時清醒。


    頓時拍胸的拍胸,喝水的喝水,搖扇子的搖扇子,幹咳聲此起彼伏。


    白玉堂反應最是神奇,迴神後的第一件事兒竟是瞪向一臉餘驚的裴慕文,又是呲牙又是瞪眼。


    裴慕文苦笑扶額。


    “咳,南俠真是好相貌。”江寧婆婆半晌憋出一句後迅速轉移話題,望向金虔問道,“這位小兄弟倒是見解獨到,不知姓甚名何?”


    金虔忙起身向江寧婆婆一抱拳,提聲道:“晚輩金虔,見過江寧婆婆。”


    “你就是金虔?開封府的那個人稱有捉鬼通神之能的金校尉?”江寧婆婆雙眼睜大。


    “咳……這個……”金虔幹笑,瞄了一眼展昭。


    展昭清咳一聲:“都是江湖上朋友謬讚。”


    “小金子的本事可大著呢!”突然來了精神的白玉堂上前推薦道,“莫說捉鬼通神,就連卜卦算命也都熟得很呐。”


    “哦?這你又知道了?”江寧婆婆挑眉。


    “那是自然,我和小金子那可是過命的交情!”白玉堂一拍胸脯。


    金虔幹笑:“白五爺過獎了。”


    江寧婆婆瞄了一臉莫名自豪狀的白玉堂,點點頭道,“老婆子我這幾日正打算將我的江寧酒坊好好修葺一番,不如就請金校尉給我好好看看風水。”


    “好好好,老漢我這幾天也打算在山上開辟一座新農莊,小子你也給老漢我瞅瞅方位。”裴天瀾也湊趣道。


    “這個……”金虔暗暗抹汗。


    “小金子肯定沒問題。”白玉堂一副胸有成足模樣。


    “盡力就好。”展昭來了一句神補刀。


    喂喂,你們這一貓一鼠要不要這麽默契地落井下石啊?咱好端端一個現代有為青年,咋突然又多出風水先生這個技能了?


    金虔滿頭冒汗,正在一籌莫展之際,突然一個護院急匆匆走進大廳,給金虔解了圍。


    “稟莊主,麒麟門門主來訪。”


    屋內霎時死寂一片。


    啥?麒麟門門主?!


    麒麟門門主不應該是那種壓軸*oss最後才出場的角色嗎?咋一開始就冒了出來?!


    金虔十分不解,暗道神奇:


    莫說金虔不解,眾人也皆是麵麵相覷,一臉驚詫。


    裴天瀾和江寧婆婆對視一眼,同時望向顏查散。


    顏查散神色凝重,點了點頭。


    裴天瀾頷首,提聲命道:“有請!”


    護院領命退下,不多時,便帶領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大廳門前。


    眾人不敢怠慢,皆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閃目觀望。


    豈料第一人剛邁入正廳,眾人便是大吃一驚。


    不為別的,隻因來人穿著打扮實在太過搶眼,給眾人造成了十分強烈的視覺衝擊。


    見此人,不惑年紀,發福身形,紅麵長須,鬢略斑白,身著鏤金百蝶雲錦寬袖袍,腳穿錦上添花絲錦靴,七色香珠瓔珞環綴半身,一根騷包豔緋絲帶從高挑發髻直垂腰間,隨行而動,分外妖嬈,當真是姹紫嫣紅,繚亂斑斕。


    總之,在看到此人之後,大家整個人感覺都不好了。


    而對於金虔來說,如此五光十色絢麗多彩風騷無限風華絕代徐公半老的人物從古至今自己也就認識這麽一位。


    “一枝梅的師兄——花花公子?!?”金虔震驚。


    “是百花公子。”展昭糾正。


    但見那百花公子身形一側,謙恭彎腰,提聲道:


    “有請麒麟門門主大駕!”


    眾人這才勉強將目光從百花公子轉移到後一位邁入門檻的人身上。


    但見此人,一身蒼青盈墨衫,質料素淨得毫無一絲雜質,陽光之下,甚至能看到流水一般的光華在袖口襟邊隱隱燦動,腰橫墨玉盤雲帶,下綴赤血心玄瓏佩,腳踏銀絲鑲邊短靴。這一身猛一看去雖然毫不打眼,但細細一辨,卻是處處透著素貴高雅,精美窮工,比百花公子那一身花哨簡直高了不知多少個檔次。


    再看此人樣貌,膚若麥色,眉似橫川,瓜子臉型消瘦,薄唇藏勾含笑,目長眼尾翹,眸黑睛點星,眉宇間帶三分英氣,眸光中卻含七分陰黠,有一詞可表:亦邪亦正。


    哇塞,看來此次麒麟門當真是來勢洶洶啊!光看這麒麟門門主這身行頭的檔次,就可以和陷空島天下第一莊打個平手。


    金虔一臉淡定暗自評估。


    而比起金虔,其餘諸人可就不淡定多了。


    “黑妖狐智化?!”韓彰第一個跳起來驚唿。


    “你小子怎麽淪落到麒麟門去了!!”丁兆蕙第二個蹦起身大叫。


    其餘眾人也是臉色十分不善。


    “黑妖狐智化?”金虔悄聲問旁側的展昭,“展大人,此人是何來曆?”


    為何大家都如此吃驚?而且聽名字好似還挺難纏!


    展昭眉頭深鎖,正欲迴話,突然,第三聲驚叫從金虔身側爆出。


    “師父?!!”


    艾虎一臉慘白盯著那黑妖狐智化驚叫道。


    誒誒誒?!


    難道這位就是艾虎口中毒舌冠絕天下的師父大人?!


    金虔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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