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熙熙攘攘市集之上,一個仆役打扮的年輕人滿頭大汗,跌跌撞撞在人群裏穿行,一邊跑一邊向路邊攤販問道:“開、開封府、巡、巡、街的衙役剛剛是不是從這過去?”


    路邊的小商小販一看年輕人這幅模樣,都不由有些好奇,有幾個經驗豐富的還開始了現場指導:


    “小哥,是外地來開封府找包大人告狀鳴冤的吧?”


    “找巡街的衙役是不管事的,你該去開封府大門擊鼓鳴冤才對!”


    年輕人上氣不接下氣道:“我、我不找包大人,我、我找、找開封府的金校尉……”


    “你找金校尉?”


    旁側眾人人一聽頓時一愣,神情變得有些古怪。


    “若是找金校尉的話……”一個小販向前指了指,“街頭那隊巡街衙役領頭的就是。”


    “多、多謝!”年輕人趕忙順著方向衝了出去。


    眾人瞅著年輕人背影,互相瞅了瞅。


    “這到開封府來找包大人、公孫先生、展大人的人向來不少,可來找金校尉,這倒是頭一遭……”


    “瞧那小哥火燒火燎的模樣,定是頂著急的事兒。”


    “可是,我怎麽有種不好的感覺……”


    “就是、就是……感覺不太妙……”


    之後幾日的事實證明,人民群眾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預感是靈驗的。


    *


    “金校尉告假?已離開開封府?不知去了何處?”公孫先生猛得從一堆書簡中抬起頭,皺眉急聲問道,“何事如此匆忙?”


    鄭小柳滿頭大汗,顫悠悠遞過一張紙,抹汗道:“俺也不知道是啥事,金校尉看了這封信,就急急忙忙隨那個送信的人走了。”


    “什麽信?”公孫先生接過信紙,展開一閱,頓時鳳目暴睜,臉色唰得一下變得青白,半晌才抬起頭,將信遞給鄭小柳,擠出聲音道:“鄭捕快,此信——你暫且收好,切莫讓展護衛看到……”


    “什麽信不讓展某看到?”


    一個晴朗嗓音突然響起,一人推門而入,藍衫鬆影,劍眉星目,正是四品帶刀護衛展昭。


    “展、展大人……”鄭小柳一見來人,趕忙抱拳施禮,頓把公孫先生遞信的手晾在半空,往迴收也不是,向前送也不是。


    展昭黑眸一掃,就瞥見公孫先生不大正常的臉色,上前一步,便伸手將公孫先生手裏的信取了過來,一字一句念道: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清澈如水的嗓音,一聲一聲,蕩起陣陣漣漪,不過輕吟出聲,竟將近在咫尺的鄭小柳聽了個麵紅耳赤、頭暈目眩。


    讀罷,展昭看了一眼滿臉通紅的鄭小柳,好似明白了幾分,微微一笑,揶揄道:“不知是誰家的姑娘能有如此福氣,能得鄭捕快如此青睞。”


    鄭小柳臉色更紅,嘴巴砸吧了兩下,愣是沒出聲。


    展昭將信遞到鄭小柳手中,整了整臉色道:“鄭捕快,你可知金校尉去了何處,為何已到練功的時辰卻遲遲不見?”


    “這……”鄭小柳瞅了一眼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趕忙道:“展護衛,金校尉告假了。”


    “告假?何時告的假?為何告假?為何展某不知?”展昭眉頭一皺,脫口而出四個連問句。


    “這個……”號稱足智多謀出口成章能言善辯的公孫先生此時竟有些舌頭打結,“金校尉走得匆忙,未多加交代,想必是有什麽急事……”


    “走?”展昭上前一步,“去了何處?急事?什麽急事?”又是三個連續問句。


    “這個……”公孫先生微微後撤一步,欲顧左右而言他。


    “公孫先生?!”展昭又上前一步,渾身氣勢突增。


    “展、展大人……”鄭小柳被展昭氣勢壓得幾乎直不起腰,猶豫道,“金校尉是看了一封信才……”


    “鄭小柳!”公孫先生急忙提聲喝住鄭小柳後半句,可為時已晚。


    “信?什麽信?”展昭扭過頭,直直望著鄭小柳。


    “就、就是……”鄭小柳一雙豹子眼怯生生望向公孫先生。


    “鄭捕快!”展昭猛然提聲。


    鄭小柳眼一閉、心一橫:“就是展大人您剛剛看的那封信!”


    …………


    書房內一陣死寂。


    公孫先生抬首扶額,暗暗搖頭。


    鄭小柳縮肩弓背,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突然,展昭一把搶過鄭小柳手中的信紙,一字一頓、一聲一咬牙讀到:“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修長手指指節發白,忽然間,指尖的信紙撕拉一聲無端憑空碎裂,飄然落地,竟是被內功震裂。


    許久,才聽到一個陰沉的聲音從展昭口中傳出。


    “金虔可是看了這封信才匆匆離去的?”


    “是、是……”鄭小柳趕忙點頭。


    “金虔去了何處?”


    “金、金校尉沒說……況且以金校尉的腳力,俺也看不清楚他去了哪……”


    “……”


    “金校尉隻是在臨行前留了一句讓俺替他告假……”


    “那送信的人是什麽人?”


    “是、是一個仆役打扮的青年……”


    “是何等模樣?”


    “這、這,屬下、屬下沒看清楚……”


    “沒看清楚?!”


    “迴、迴展大人,屬、屬下隻顧著看信封上那有些奇怪的落款,所以沒顧上看送信人的模樣……”


    “落款?是何落款?”


    “說起那落款倒有些意思,叫什麽‘仙公子、聖公子’,哪有人叫這等怪異名字……”


    “仙公子……聖公子……”展昭雙眸沉不見底,慢慢咬讀這兩個名字,聽得鄭小柳一個激靈從頭抖到腳。


    突然,展昭猛一轉身,身形如箭,嗖得一下衝出房門,隻能隱約聽到空中飄散的怒氣匯聚成音:


    “好,很好……不來練功……卻偏有閑情逸致花前月下……好一個仙公子……聖公子……”


    徒留鄭小柳與公孫先生在書房內麵麵相覷。


    半晌,公孫先生才長長歎了一口氣,上前拍了拍鄭小柳的肩膀,幽幽道:“鄭捕快,你可曾聽過禍從口出這句話?”


    鄭小柳撓撓腦袋,有些不明所以:“公孫先生,展大人他……”


    公孫先生歎了一口氣,目光遠眺:“但願金校尉能早日歸來啊……”


    *


    兩日後,蘆花蕩陷空島。


    “四哥——”一抹白影帶著燦燦陽光衝進翻江鼠蔣平院內,急聲問道,“四哥,你可知江湖上有什麽人的名號是‘仙公子、聖公子’的?”


    悠然躺在樹蔭下躺椅上的蔣平拿下遮在臉上的鵝毛扇,望向自家五弟:“仙公子?聖公子?如此奇怪的名號五弟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白玉堂咧嘴一笑,露出閃閃發亮的白牙:“嘿,四哥,這可是開封府的貓兒百裏加急飛鴿傳書問的……嘿嘿……”


    “展昭?”蔣平摸著兩撇油胡子,眨了眨眼,“竟然還有展昭不知道的人物,這倒有些意思。”


    “四哥,你倒是聽過這兩個人名號沒有啊?”白玉堂有些著急問道。


    蔣平輕搖鵝毛扇,一副高深莫測模樣瞅著白玉堂,半晌,才慢悠悠道出一句:“從未聽過!”


    白玉堂桃花眼頓時圓瞪。


    “不過……”蔣平眯起雙眼,又慢悠悠道出一句,“聽這名字——倒像是……”


    “倒像是什麽啊?四哥你就別吊人胃口了!”白玉堂跳腳道。


    “采花大盜!”蔣平正色道。


    “采花大盜?!”白玉堂一雙桃花眼繃大,眸子轉了兩圈,若有所悟笑道,“我就說嘛,想我白五爺縱橫江湖多年,怎麽可能有我白五爺未聽過的名號,定是這兩人乃是江湖上不入流的人物!”話音未落,就見白玉堂一個轉身飛奔出門,邊跑邊嚷嚷道,“五爺我這就飛鴿傳信給那貓兒,讓那向來自負的貓兒也看看,我陷空島就是比他們開封府強……嘿嘿……”


    白影一閃,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蔣平四平八穩搖著鵝毛扇,一雙眼睛眯著不動,半晌才幽幽道出一句:“什麽采花大盜,我不過是說著玩的,五弟竟然當真了……”


    *


    距東京汴梁五十裏外的一座小鎮上,金虔正挖空心思朝著對麵兩位仙風道骨的老頭大獻殷勤:


    “仙公子……聖公子……如此雅致的名號也隻有二位師父才能想到啊……”


    “哈哈,我就知道徒兒一見信上的落款就能猜到是為師的手筆。”醫仙摸著雪白的長須,嗬嗬笑道。


    金虔臉皮一抽,維持住笑臉,繼續道:“那是自然,身為二位師父的入室弟子,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醫仙點點頭,親切問道:“那徒兒可知信上那三句詩詞所喻何意?”


    金虔臉皮又是一抽:“第一句:‘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想必是說二位師父對徒兒甚是想念……”


    醫仙撚須。


    “這第二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應是說二位師父遇到了十分困難之事,致使食之無味、睡之不安、身形消瘦……”


    醫仙點頭


    “至於這第三句:‘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意思恐怕是……”金虔說到這,頓了一頓,瞅了對麵兩人一眼,臉皮抽抖道,“意思應是——若是徒兒不能及時趕到,致使二位師父遇到不測,定要攜徒兒一同共赴黃泉!”


    “甚好、甚好!”醫仙撫掌大笑,“徒兒聰慧,竟將為師之意揣摩得如此透徹,為師幸甚、幸甚啊!”


    “大師父過獎。”金虔趕忙低頭作揖,擺出一副謙卑模樣,卻是暗暗抹汗,心中暗道:


    嘖嘖,三句詩詞串起來就一個中心思想:“我們遇到麻煩了,徒弟速來解圍,若是不來,哼哼,定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我們的行動綱領就是: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虧咱甚有自知之明,早料到不會有人為咱寫什麽情詩,加上這什麽“仙公子、聖公子”如此的惡俗名號,才能想到是這兩個老家夥的手筆,否則若是誤了這二位老人家的事,還不知要出什麽大簍子呢!


    “好了!”一旁許久不出聲的毒聖終於耐不住性子,沉著臉冷聲道,“何必廢話這麽多,徒兒,速速把為師欠下這酒樓的銀子付了了賬!”


    金虔聞言猛一抬頭,雙目暴突,脖筋僵硬:“難道二位師父信上所言的難事是……”


    “咳咳……”醫仙幹咳兩聲,“為師此行走的匆忙,隨身所帶盤纏有限,所以……”


    金虔雙眼更暴,脫口道:“以二位師父的身手……”吃個霸王餐豈不是小菜一碟?


    可是後半句還未出口,就被毒聖打斷:“我二人是何等人物,怎可行那小人所為?!”


    金虔頓時無語。


    “這位小哥,”一旁等了許久的掌櫃終於找到空隙插嘴,“這二位這幾日共花銷了五十三兩四錢白銀。”


    “五十三兩四錢白銀?!”金虔僵著脖子扭過頭,瞅了那掌櫃半晌,才費力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層層疊疊翻開數層,抽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銀票,遞向掌櫃,顫聲道:“這裏是五十五兩的銀票……”


    掌櫃大喜,趕忙去抽銀票,可抽了半天,也無法將銀票從金虔手中抽出,不由納悶,抬頭一望,隻見金虔細眼中溢出點點水光,吸著鼻子道:“掌櫃的可要記得找錢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掌櫃趕忙點頭,這才從金虔手裏抽出了銀票,匆匆而去。


    金虔望著掌櫃遠去的背影,心痛欲絕。


    醫仙一臉欣慰,瞅了金虔一眼,端起茶盞抿了兩口道:“何必找來找去那麽麻煩,既然還餘下幾兩銀子,不妨讓小二再上幾盤點心,為徒兒洗塵。”


    金虔猛然轉頭盯著醫仙,臉色大變。


    隻見毒聖也一臉讚同道:“也好。”


    金虔頓時兩眼一翻白,撲通一下栽倒在地,臨暈倒之前,心中隻有一句肺腑之言繼續宣泄:


    丫的你兩個敗家大神,那可是咱大半年的俸祿啊啊啊啊!


    *


    兩日後,開封府書房內。


    包大人一臉愁雲慘淡,對著公孫先生一陣哀聲歎氣。


    “大人,今日入宮見駕可是有要事發生?為何如此?”公孫先生問道。


    包大人幽幽望了公孫先生一眼,緩緩道:“公孫先生,這幾日展護衛可有何異常之舉?”


    “這……”公孫先生一時語結,躊躇半晌才道,“展護衛這幾日……好似對些采花問柳的案子頗為上心,其它……倒也沒有什麽異常之舉……”


    “采花問柳的案子?”包大人撚著長須沉吟半晌,“難道是什麽證物,所以才累展護衛如此在意……”


    “什麽證物?”公孫先生奇道。


    包大人歎了一口氣道:“就是昨日展護衛在宮中輪值之時,無意間吟誦了幾句詩詞,惹得宮內宮娥混亂一片,甚至驚動了聖上……”


    “什麽詩詞……”公孫先生臉色一變,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好似是‘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這幾句。”包大人長歎一口氣道。


    一滴汗珠從開封府首席主簿的頭頂滑了下來。


    包大人瞅了公孫先生一眼,又道:“公孫先生,展護衛今年多大了?”


    公孫先生一愣,道:“展護衛今年二十有四……大人為何有此一問?”


    包大人抬手扶住額頭:“聖上今日召本府前去,言語間對展護衛的終身大事頗為關注,言下之意就是暗示本府盡快為展護衛尋一門好親事,免得展護衛又閑來吟詩作對引得宮娥春心大動,無心當值,導致宮內一片混亂……”


    “這……”公孫先生不由抬手抹了抹腦門的冷汗,“怕還是要問問展護衛的意思才好……”


    包大人神色一黯,道,“聖上雖未下嚴旨,可言語間卻也十分酌定……公孫先生還是速速聯係幾位口碑不錯的媒婆,為展護衛安排一下相親事宜吧……”


    “學生知道……”公孫先生躬身抱拳,緩緩退出書房,對著屋外一片晴空長歎道,“這要如何安排?唉……金校尉,你這次可捅出大簍子了……”


    *


    “阿嚏!阿嚏!阿嚏!”一連三個噴嚏,直把金虔鼻涕眼淚一齊噴了出來糊在臉上,“阿嚏!嘖,該不會這一路上趕得太急,累病了吧,怎麽這幾日一直噴嚏不停?”抬手抹了眼皮數下,金虔才看清眼前的街道,不由一愣。


    扭著脖子瞅瞅右邊,瞪起眼睛望望左邊,踮起腳尖瞧瞧遠處,蹲下身形探探地形,金虔更覺莫名。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沒錯啊!怎麽看這都是開封府衙的前街啊!


    可瞧這陣勢……難道是老包為了增加收入、開源節流,把開封府衙的前街承包給菜市場了?


    隻見這開封府衙之前,一眼望過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腦袋,一個挨一個、一個擠一個,真是人山人海、填街塞巷,將偌大一個街道塞得是水泄不通;再一細看,更是令人驚奇,人群中竟是些打扮得花紅柳綠的媒婆占大多數,個個甩著顏色鮮豔的帕子直往上衝,擠不上去的,就插隊,其中還夾雜揪耳朵的、撕臉皮的、踹屁股的、拽頭發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那陣勢,簡直比現代當紅偶像的歌迷簽名會還誇張。


    還有媒婆一邊往前擠,一邊嚷嚷:


    “讓開、讓開,我可是幫汴梁城首富王員外家的千金來說媒的!”


    那邊一個媒婆也不幹示弱:“王員外算什麽,俺可是幫當朝戶部侍郎張侍郎家的千金來說媒的!”


    “我可是李將軍家的二小姐……”


    “我是……”


    如此這般。


    聽得金虔是一頭霧水,暗道:何時這開封府衙的前街變成婚姻介紹所了?


    想到這,金虔趕忙向前擠了擠,向一個媒婆問道:“敢問這位大姐,這些人到底是準備向誰說媒啊?”


    那媒婆十分鄙夷地瞅了金虔一眼,道:“這麽大的事兒這你都不知道?!三天前開封府公孫先生放話出來,說要幫開封府的展大人說一門好親事,方圓百裏的媒婆都被汴梁城大官大戶未出閣的千金小姐給請來了,全都在這排隊準備進開封府衙向展大人說媒呢!”


    “什麽?!”金虔一聽頓時臉色大變,“你說的開封府的展大人可是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


    媒婆斜了金虔一眼,哼聲道,“難道大宋還有另外一個展大人能讓汴梁城的小姐如此?”


    金虔細目圓瞪,嘴皮顫抖,忽然一個縱身,憑空躍起,飛踏一眾媒婆的肩膀,一陣風似的衝進了人頭濟濟的開封府衙。


    *


    “展大人,您瞅瞅這王員外家的千金,那可叫一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長得那叫一個俊啊!”


    一個媒婆扯著一張畫卷,直往展昭臉上貼。


    展昭劍眉緊蹙,俊臉泛黑,腳下一晃,不著痕跡一轉身,讓那個媒婆撲了個空,可腳下還未站穩,迎麵又撲過來一個媒婆,手裏拎著一張畫卷,笑嘻嘻道:“展大人,俗話說娶妻娶閑,光漂亮能有什麽用,來看看這許大人家的四千金,那叫一個秀外慧中,琴棋書畫、刺繡針織,樣樣精通,這樣的媳婦,才是娶妻首選啊!”


    展昭臉色一暗,身形一轉,又晃了過去,可就這一轉身的功夫,又湧上來五六個媒婆,將展昭團團圍住。


    “展大人,看看齊大人家的三小姐,絕對……”


    “展大人,還是先看王員外家的千金……”


    嘰裏呱啦,嘰裏呱啦,聒噪的聲線幾乎將房頂掀翻。


    屋內柳邊站立觀望的四位校尉大人,邊看邊不由咂舌。


    “什麽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俺看連展大人一半都不如。”趙虎瞄了一眼畫卷,小聲嘀咕道。


    “噓,小聲點,讓展大人聽見可就不妙了。”王朝小心翼翼望了一眼被圍在中央的展昭,悄聲道,“展大人的臉色可不怎麽好看!”


    張龍撇撇嘴:“什麽琴棋書畫、刺繡針織,還不如會些武藝醫術的實用,要我說,老婆還是要找個身體健壯的,到時候多生幾個大胖小子,傳宗接代才好!”


    馬漢歎了一口氣:“也不知大人和公孫先生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要為展大人安排什麽相親,鬧得府裏雞犬不寧的……”


    “嘿、何止府裏雞犬不寧,我看這整個汴梁城都要被掀過來了!”張龍樂道。


    “公孫先生呢?”王朝問道。


    “早就跑到大人書房裏躲清閑去了。”馬漢歎氣。


    四人對視一眼,同時歎了口氣。


    “那為何讓俺們呆在這?”趙虎道。


    “怕展大人一個沒撐住,把這些媒婆砍了。”張龍推測。


    四人又同時望了一眼展昭。


    “不太妙,展大人臉都快和大人的臉一個色兒了。”趙虎道。


    “拳頭也握起來了。”王朝道。


    “那哪裏是握拳頭,那是要拔劍了!”馬漢驚唿。


    “好大的殺氣!壞了、壞了,要壞事!快、快去請公孫先生來鎮一鎮!”張龍嚷道。


    話音未落,就聽門板哢嚓一聲被人踢開,一個人影攜著高唿衝了進來:


    “都給咱閃一邊去!!”


    屋內眾人頓時一驚,定眼一望,隻見來人雙手叉腰,橫眉冷豎,一雙細眼溢滿兇氣,氣勢洶洶站在門口,正是突然告假消失了數日的金虔。


    “金校尉?!”眾人齊唿。


    金虔瞪著細眼在一眾媒婆身上一掃,眾媒婆頓時一個冷戰,不由後退了幾步,散在了展昭身側三尺之外。


    王朝等人隻覺展昭身上的殺氣竟突然消去了不少。


    金虔冷哼一聲,幾步走到展昭身前,一轉身將展昭擋在身後,叉腰冷聲道:“有咱在,咱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敢給展大人說媒?!”


    這一句一出口,屋內眾人頓覺有股暖暖的春意蕩漾飄散,抬眼一望,不由一愣。


    隻見站在金虔身後的展昭,雖還是肅著一張俊臉,可那雙黑爍眸子深處,卻是波光粼粼,好似漾起了兩潭春水一般,悠悠蕩蕩,看得眾人心跳不穩,唿吸不暢。


    金虔背對展昭,自是毫無所覺,依然氣勢盎然道:“給展大人說媒,何時輪得到你們?!竟想從開封府賺大媒紅包,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說到這,一個轉身,朝著展昭一抱拳,“展大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展大人您要是看上了誰家的千金,隻要跟屬下說一聲,屬下赴湯蹈火,兩肋插刀,也定會幫您說成親事,至於這大媒的紅包……”金虔眨了眨眼,“展大人您放心,屬下收得絕對比這些媒婆低……”


    越說聲音愈低,越說底氣愈弱,金虔發覺每當自己多說一個字,展昭渾身散發的冷氣就多增一分。


    而屋內其他眾人,除了四大校尉勉強貼牆站立外,其餘的幾名媒婆早就一溜煙跑了個幹淨。


    “展、展大人?”金虔費勁全身力氣才能勉強弓腰站立。


    “展某何時說要成親?”展昭眯眼。


    “這、這個……難道不是?”


    “就算展某要成親,也不勞金校尉費心。”


    “是、是……屬下多慮了……”


    “王朝、馬漢、張龍、趙虎!”


    “屬、屬下在!”


    “把那些媒婆打發迴去,展某稍後自會告知大人和公孫先生!”


    “屬下遵命!”四大校尉立即像得了特赦一般奪門而去,留金虔一人立在屋中瑟瑟發抖。


    靜了半晌,展昭突然出聲:


    “仙公子、聖公子是什麽人?”


    “誒?”金虔一愣。


    “為何送情詩給你?”展昭肅顏。


    “啊?”金虔抬頭。


    “可是采花大盜?”展昭蹙眉。


    “哈?”金虔目瞪口呆。


    “金校尉……”展昭說了半句,沉眉頓了頓,眸子閃了閃,“雖說你是男子之身,但展某翻閱了近幾年的案宗,如今的采花大盜……金校尉……你……可還好?”


    “咦?咦?!咦?!!”金虔臉皮開始隨著眼皮一同抖動,直抖得展昭臉色變得漆黑無比,才反應過來,趕忙澄清道:


    “展、展大人,你誤會了,那仙公子、聖公子乃是、乃是屬下的遠親,那幾句情詩乃是、乃是他們遇到困難的暗號,告知屬下他們遇到了麻煩,事出緊急,屬下未能向展大人稟明,實在是屬下失職。”


    展昭一皺眉:“果真如此?”


    金虔急忙點頭:“確實如此。”


    展昭臉色漸緩,點了點頭道:“無事便好。”


    金虔也鬆了口氣,暗道:都怪這兩個老家夥,起這麽怪的名字,惹人誤會。


    “不知金校尉的兩位親戚遇到了什麽麻煩?”展昭突然問道。


    “啊……就是欠賬不還什麽的……”金虔臉皮隱隱一抽迴道。


    展昭瞅了金虔一眼,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


    數日後,開封府書房內。


    “萬歲又下旨不讓展護衛相親了?”公孫先生微愕。


    包大人扶額頭,有氣無力點了點頭。


    “為何?”


    包大人歎氣道:“前幾日因展護衛相親一事,導致京城內治安大亂,更有數名王公大臣為了搶展護衛這個女婿在朝堂上一言不和、大打出手,致使朝堂一片混亂……”


    公孫先生愣然。


    “龍顏大怒,立即下旨道: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的終身大事——還是拖一拖吧。”


    公孫先生鬆了一口氣道:“也好、也好。金校尉平安歸來,展護衛也不用吟詩了……”


    “先生在說什麽?”


    “嗬嗬……”


    *


    又數日後,開封府夫子院內。


    “公孫先生你說什麽?”金虔瞪著眼睛驚道。


    公孫先生慢悠悠道:“在下是說,金校尉的俸祿展護衛已經領走了。”


    “展大人?!”金虔隻覺眼白有往上翻的趨勢,“為、為何?”


    “展護衛說——”公孫先生一挺腰板,學著展昭表情口氣肅然道:“若是以後金校尉的遠方親戚再來借錢,盡可讓他們來找展某。”


    “嗯哈?”金虔半邊臉僵硬。


    公孫先生微微一笑,拍了拍金虔肩膀道:“展護衛定是怕金校尉年幼被人騙了俸祿,所以才替金校尉領管俸銀。有展護衛幫襯,金校尉以後盡可放寬心。”


    金虔直直瞪著公孫先生,唿吸停滯,許久,才倒出一口氣,僵硬道:“公孫先生所言甚是、甚是……”


    “金校尉明白就好。”


    金虔點點頭,精神恍惚地朝門外走去。


    就聽公孫先生在身後道:“金校尉,以後告假還是告知展護衛一聲較好。”


    金虔卻好似沒聽見一般,無精打采走出了大門。


    公孫先生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喃喃道:“如今連俸祿都領不到,恐怕想告假出門也難啊……”


    *


    又又數日後,陷空島。


    白玉堂抓著一張信箋衝到翻江鼠蔣平屋內,興衝衝嚷嚷道:“四哥、四哥,開封府的貓兒迴信了。”


    “哦?”蔣平放下茶盞,扇了兩下鵝毛扇,“難道是為了上次詢問仙公子、聖公子一事?”


    “八成是。”白玉堂把信箋展開瞅了瞅,劍眉一皺,“這貓兒是吃錯藥了還是怎樣,怎麽文縐縐寫起詩來了?莫名其妙。“


    蔣平眨眨眼,湊上前:“我看看。”


    白玉堂將信箋遞了過去。


    蔣平定眼一看,雙眼不由猛得放大,又忽地縮小,道:“五弟,你上次是如何迴的信?”


    “自是依四哥所言,言明那兩個什麽聖公子、仙公子乃是采花大盜。”白玉堂迴道,頓了頓,又問道,“四哥這兩句詩是什麽意思?”


    “這個……”蔣平若有所思摸著兩撇八字胡,緩緩道,“為兄還要參詳參詳。”


    白玉堂翻了個白眼:“我就說那貓兒在公門呆傻了,拽文寫句的讓人不舒服!得,四哥,等你參詳明白了,再告訴小弟一聲。”


    說罷,一個閃身,又不見了蹤影。


    蔣平笑吟吟拿起信箋,慢悠悠吟道:


    “琵琶欲響,畫已成章。哼哼,展昭倒是好文采,好一首藏頭詩——琵畫……屁話……還好五弟性子急,沒細看,這信還是盡早毀了的好,等五弟迴過味兒來,可就不妙了……”


    言罷,蔣平立即將手中的信撕了個粉碎,然後繼續氣定神閑品茗。


    *


    又又又數日後,開封府衙三班院內。


    “金、金虔,俺真的沒錢,你就別逼俺了……”趙虎哭喪著臉道。


    “趙虎,咱倆可是鐵哥們,你總不能看著兄弟咱喝西北風而不顧吧?!”金虔目顯兇光,一步一步逼向趙虎。


    趙虎哭喪相更重:“俺的俸銀都寄給俺娘了,真的沒錢了,俺真的沒錢給金虔你那、那個‘入骨’啊……”


    “是‘入股、入股’!”金虔滿臉笑意,繼續向趙虎逼近,“隻要趙虎兄每月‘入股’五兩白銀,讓咱有本錢做個小生意翻身,年底分紅定少不了趙兄的好處!”


    “俺、俺真的沒錢……”趙虎貼在牆上,幾乎哭出來,“張大哥,馬大哥,快來替俺說說好話啊!”


    張龍黑著臉道:“趙虎,你就死心吧!讓金校尉盯上的人,想跑那是——沒門!”


    馬漢一旁無可奈何道:“趙老弟,你就認了吧,我瞞著你嫂子存的私房錢都‘入了骨’啊……都怪展大人,管誰的俸祿不好,偏偏要管金校尉……唉……這要是讓翠蘭知道了……唉……”


    而在後衙夫子院內。


    “臭貓,你那兩句詩是什麽意思?!”


    “白兄說得是什麽詩?”


    “你這隻臭貓還裝傻!你那分明是藏頭詩!”


    “展某不記得。”


    “明明是你飛鴿傳書到陷空島的!”


    “詩在何處?”


    “……”


    “無憑無據,白兄莫要誣陷展某。”


    “你!!”


    “白兄,君子動口不動手!”


    “……”


    轟隆隆……數棵大樹應聲而倒。


    夫子院書房內。


    “公孫先生,本府覺得最近府裏有些熱鬧啊……”


    “大人,學生也是如此認為。”


    “唉……有點太熱鬧了……”


    “大人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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