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汗微微透碧紈,


    明朝端午浴芳蘭。


    流香漲膩滿晴川。


    彩線輕纏紅玉臂,


    小符斜掛綠雲鬟。


    佳人相見一千年。


    ——蘇軾《浣溪沙·端午》


    五月五日端午,上古夏至之日,龍圖騰傳人祭祀之日,三閭大夫憤而投江紀念之日,自古相傳有戴香包、掛艾草、佩“百索”之習俗。


    “百索”——亦稱長命縷,續命縷、續命絲、延年縷、長壽線等,名稱不一,其俗在端午節以五色絲結而成索,或裝飾門戶,或佩帶於身,可避災除病、保佑安康、益壽延年。


    *


    此日,正值五月初一,開封府內一片熱鬧景象,皂班衙役忙上忙下,掛艾草、洗庭院,皆是為端午佳節做準備。


    公孫先生在府衙後花園之內,邊摘取艾草、邊對身側幾名皂隸吩咐道:


    “你們幾人,將這幾把艾草掛到東西廂房門前,這幾把,掛至包大人臥房前,還有這兩把,掛到花廳、書房門前。”


    “屬下遵命。”幾名皂隸接過兩捆艾草,剛準備轉身,卻突然同時躬身抱拳道:“屬下見過展大人。”


    公孫策迴身一望,隻見身後來人一身紅衣,劍眉星眸,正是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


    “展護衛有事?”


    展昭麵色躊躇,黑爍眼眸四處飄忽,一雙長睫忽閃了好幾下,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孫先生,展某隻是想向公孫先生再申領一個劍穗……”


    “劍穗?”公孫策鳳目微睜,目光移向展昭手中的巨闕寶劍——果然,那條常綴劍柄之上的明黃劍穗不見了蹤影。


    筆直身形略顯尷尬,展昭垂眸道:“入夜之時劍穗明明還在,但半夜起身,劍穗卻是無影無蹤,如此狀況已經持續了七八日,展某也是十分不解。”


    “哦……”公孫先生也微微垂眸,頓了頓道,“無妨,在下就陪同展護衛去庫房領一個便可。”


    “展昭謝過公孫先生。”展昭抱拳道。


    待兩人匆匆而去,公孫策身側的幾名皂隸才敢直起腰,抱起艾草,急急忙忙向後衙走去,邊走就邊聊了起來。


    “哎,你說不過是一個劍穗,有和沒有不是差不多嗎?”


    “切,你知道啥!展大人劍上要是沒了劍穗,耍起劍來不就沒氣勢了嘛!你想想,每次展大人一耍劍,那劍柄上的嫩黃劍穗飄啊飄的,多瀟灑、多威風啊!”


    “得了得了,你胡說啥!不知道就別亂說!我聽昨晚守夜快班的兄弟說了,昨天晚上就因為展大人劍上沒有劍穗,抓刺客的時候,趙校尉一個不小心被展大人削去了半截頭發,今天早上還在傷心呢!”


    “哎?這劍穗不見了和趙校尉被削去頭發有啥關係啊?”


    “你想啊,這刺客來的時候都是三更半夜、黑燈瞎火的,展大人的劍多快啊,平時白天咱們都看不真切,何況晚上?趙校尉功夫雖然比咱們高,但也看不清不是!平時還有個顯眼的黃色劍穗晃啊晃的,倒也能推測出幾分展大人的劍招,小心點就行了。如今這劍穗不見了,就麻煩了唄!”


    “哦……原來如此,如此說來,展大人的劍穗不見了,倒還真是大事了!”


    “那可不!不過說也怪,誰閑著沒事偷展大人的劍穗做什麽?”


    “是啊,真夠怪的,這偷劍穗的人八成是吃錯藥了!”


    *


    “阿嚏!阿嚏!阿嚏!”


    東華門外的市集之上,金虔噴嚏不停,唾沫飛濺,直噴的對麵一圈百姓頻頻後退。


    “喂喂,開封府的小差役,你這噴嚏已經打了快一盞茶時間了,今天這‘百索’還賣不賣了?”人群中有人唿道。


    “賣!當然賣!”金虔揉揉鼻子,抬頭提聲唿道,“二十文錢一根,先來後到,不許插隊!”


    “哎?!二十文錢?昨天不是才十五文錢嗎?”人群中有人不滿喊道。


    “怎麽?嫌貴?!”金虔一手叉腰,一手提起一根“百索”,細眼一瞪,兇相畢現喝道,“咱這叫一分價錢一分貨!看見咱這‘百索’裏麵這條黃線了沒有,這可不是一般的黃線。這可是從江湖人稱南俠、堂堂禦前四品帶刀護衛、當今聖上親口禦賜‘禦貓’稱號的展昭、展大人手中那柄上古名劍、巨闕寶劍劍穗中取出的黃線!辟邪驅兇、保宅安家、吉祥如意、堪稱一絕!”


    “昨天不也是一樣……”


    “嘿,這位大哥,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今日這條劍穗可是被包大人摸過的。你知道那包大人是何許人?那可是日審陽、夜審陰的神人,這劍穗被包大人一摸,比那寺廟的和尚開光還管用!可驅惡鬼、護魂魄,所以今日這些百索比起昨日那些,價錢自然不同。正所謂:有此‘百索”傍身,夜半敲門心不驚!”


    頓了頓,環視一周眾多百姓表情,金虔雙眉一挑,繼續道:“若是還有人覺得貴,大可以去買那邊三文錢兩條的‘百索’,咱絕不勉強!”


    人群中頓時一陣喧嘩。


    突然,就見一個小夥突然搶前一步,高聲道:“小哥,我買兩條!”


    一眾百姓頓時就亂了套。


    隻見一幫大嬸子、小媳婦唿啦一下湧上來,把剛才那人擠到一邊,嘴裏還吵吵著:“讓開、讓開,一個大老爺們,拿展大人的劍穗做什麽?!小哥,先賣給我們!”


    “喂喂,憑啥讓你們這些老婆子先買啊?”


    “讓我先!我先!”


    嘩嘩嘩……


    “別擠、別擠!排隊、排隊!人人有份!”金虔一手抓著一大把“百索“,一手忙不迭得收錢,一雙細眼早已眯成了一道細縫。


    嘖嘖,禦貓在手,吃穿不愁啊!


    *


    黃昏時分,開封府夫子院內,一瘦一儒兩個身影正圍坐在廂房之內,竊竊商討。


    “公孫先生,今日成果不錯,總共賣了三十兩又七十錢。”


    “金捕快辛苦了。”


    “屬下職責所在!隻是……公孫先生,今晚展大人晚飯中的藥量可否再增上少許?”


    “金捕快此話何解?”


    “展大人連吃好幾日迷藥,藥效漸弱,昨夜屬下整整在屋外守了半宿,好不容易才等到藥效發揮作用,進屋盜了劍穗……今日屬下似乎有些風寒之狀。”


    “可是,若是這藥量增加,在下怕……”


    “公孫先生不必擔心,屬下此處有一藥方,對人身體絕無後患,先生可試上一試。”


    “嗯……果然是好方!金捕快好醫術。”


    “公孫先生過獎!”


    “金捕快,在下有一事不明,還望金捕快為在下解惑。”


    “先生請講。”


    “為何金捕快非要用展護衛戴過的劍穗製成‘百索’,其實是否是展護衛的劍穗,百姓根本就無從得知,用庫房中存貨冒充不是更為簡便,何必如此麻煩?”


    “公孫先生此言差矣!買賣最重誠信,絕不可有欺瞞之舉,否則必有無窮後患、天譴之憂!”


    “金捕快所言甚是,公孫策受教了!”


    “公孫先生客氣!”


    ……


    “……金捕快可還有事?”


    “屬下隻是想提醒先生,所賣銀兩,九成作為府衙貼補,而餘下的那一成……”


    “自是歸金捕快所有!”


    “……既然如此,屬下告退。展大人的晚飯還要勞煩公孫先生。”


    “彼此彼此,明日也要勞煩金捕快。”


    “啪”門板輕關。


    屋內留下之人,手撚墨髯,鳳目微眯,喃喃道:“買賣最重誠信……難道真是因為如此?”


    一抹笑意漫上開封府主簿的儒顏。


    *


    旭日東升,朝霞滿天。


    趙虎花了半個時辰才束起滿頭半長不短的頭發,匆匆推門而出,可剛一邁出門檻,就險些撞到一人身上。


    “展大人?”趙虎驚訝。


    隻見眼前紅衣護衛,滿麵疑惑,劍眉緊蹙,望見趙虎,半晌才迴過神來道:“趙虎,可曾看見展某劍上的劍穗?”


    “啊?劍穗又不見了?!”趙虎大驚,頭皮陣陣發麻。


    展昭點了點頭,星眸中閃過莫名,後又微微歎了口氣道:“怕是又要麻煩公孫先生了……”


    趙虎也歎了口氣,摸了摸自己明顯短了半截的頭發,隨眼前的紅衣護衛一齊向夫子院走去。


    兩人都未發覺,在廂房拐角之處,一人正眯著細眼,嘴角上彎,直直望著兩人背影。


    貓兒啊貓兒,咱堂堂現代未來人和開封首席腹黑公孫竹子雙劍合璧,還怕整不了你?


    嘖嘖,真是心曠神怡,唿吸順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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