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人人都知,南俠展昭手中的三尺青鋒,乃是一柄上古寶劍,名曰巨闕,切金斷玉,削鐵如泥,是世上難得的寶物。而今晚,金虔正是有幸目睹此寶。隻見這巨闕寶劍,刀鋒閃寒,冷光森森,煞氣逼人,要是放到現代,少說也能混個國家一級國寶的身份。當然,如果這把巨闕不是擱在金虔的脖根上,金虔至少還能想出上萬個感歎句以表達自己對它的崇敬之情。


    “展、展展展展……”金虔第二次開口,卻連“大人”兩字也噎在了嗓子眼兒。


    “金虔!”展昭沉聲道:“你到底是何人?”


    “何、何何何何人?”金虔繼續結巴道。


    展昭一豎劍眉,喝道:“快說!”


    這一聲,險些將金虔的七魂嚇跑了六魂,隻見金虔頭頂豆大汗珠層出不窮,順著臉龐滴滴答答的掉在了巨闕上。


    金虔此時可真是六神無主,心裏好似油鍋炸開了鍋,劈哩啪啦的好不熱鬧。


    蒼天啊,大地啊,有哪位好心的天使大姐能告訴咱,這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絕對的正派角色展昭會用劍頂著咱的喉嚨,這不是那些反派boos才能享受的待遇嗎,難道自己已經淪落成了反派角色……沒道理啊,雖說咱長得不是出塵脫俗,但好歹也算五官端正,離那些大奸大惡之徒還有點距離……難道自己是醫仙毒聖徒弟的身份暴露了,而這個展昭剛好和那兩個老家夥有仇——金虔頭頂的汗珠又掉下一粒——要真是那樣,咱也不用垂死掙紮了,索性就響應黨的俘虜政策:坦白從寬,爭取一個寬大處理。


    這邊金虔還在激烈心理鬥爭,那邊的展昭可沒了耐性,就見展昭將手中寶劍向金虔咽喉一逼,一道淡淡的血痕便浮現出來。


    “你是何人?到開封府有何目的?”


    金虔正在考慮要不要全盤托出,可一聽展昭的問題,頓時心頭一動,加上脖頸上的痛楚,心中瞬間清明了不少。


    到開封府有什麽目的?咱能有什麽目的?頂多就是想混幾頓免費官飯,省幾個私房錢,其次不過是想見識一下各位曆史名人罷了,還能有何目的……這個問題實在是怪,似乎和自己是否是醫仙毒聖徒弟的身份沒有什麽必然聯係,反而和那些盤問夜探開封府的不法分子例行問題有些相似……呃?


    金虔的細眼忽然睜大了幾分,謹慎的打量著眼前的四品護衛,心中暗暗思量:


    不合常理!這展昭雖出身江湖,但從這幾天的觀察判斷,此人卻是一個冷靜自持,穩重如山之人,即使是見到秦香蓮母子被如此迫害,也無妄動之舉,反而以大局為重,以法理公道為先。如今他卻半夜三更,提了一把劍冒冒失失闖進重要證人房間,逼問證人——不對勁,這裏麵肯定有貓膩!


    想到這,金虔心裏頓時有了計較,悄悄吐出兩口濁氣,擠巴擠巴眼皮,哭喪著臉道:“展、展展展大人,小人不明白……”


    展昭臉一沉,低聲喝道:“你言辭閃爍,行事怪異!金虔,你處心積慮混入開封府衙,到底是何居心?”


    金虔一聽,立刻高聲唿喊,聲中帶泣:“展大人何出此言?小人冤枉啊!”


    展昭一凜黑爍雙眸,喝道:“你還敢狡辯?!展某問你,你一身絕頂輕功,卻藏而不露,是何道理?”


    金虔一聽,頓時欲哭無淚,心道:嘖嘖,咱說什麽來著,做人千萬要低調,低調低調再低調,萬萬不可強出頭。這不,一身輕功沒藏好,惹麻煩了不是?


    嘴裏卻不敢實說,隻得現編瞎話:“展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這身輕功,是一個怪老頭教的,師傅從未說過自己的身份,小人也不敢問,何況師傅還囑咐小人,說江湖險惡,這身輕功不可輕易示人,小人也隻得照做。”


    展昭微一蹙眉,又問:“那晚刺客來襲,你似有先知,難道也是你的師傅示下?”


    金虔頭皮發麻,心道:先知?拜托,那也叫先知?那不過是因為八點檔電視劇看多了,間接經驗太豐富而已!


    可這話還是半分無法出口,隻好繼續道:“那刺客,小人是完全不知道啊,小人自幼膽子小,一聽展大人不在府衙,心裏一慌神,才舉止怪異,不是有心的!要是小人真有先知,早就逃之夭夭了,怎麽可能呆在那裏讓人砍?”


    “也許你別有用心!”


    “展大人,小人如果是別有用心,就不會挺身救包大人,也不會受傷了!”


    “恐怕不過是苦肉計!”


    “……”


    要不是此時有一把長劍戳在自己的脖子上,金虔真想在那隻死貓的俊臉上踏兩個鞋印。


    nnd,自己打出生以來,頭一次破天荒舍己救人,居然被套上“苦肉計”這麽一頂破帽子,簡直是——把豆包不當幹糧,把村長不當幹部,把金虔不當英雄。


    “展大人!”金虔一時氣惱,底氣充足,汗也不流了,嘴也不抖了,雙眼也變大了,沉聲道:“小人雖一屆草民,不知道什麽大道理,但也知道包大人乃是世間難得的青天,見包大人身處危機,挺身相救,有何不可?小人因此雙手負傷,至今不能運用自如,可展大人居然說此舉不過是‘苦肉計’,難道這開封府就是如此對待救命恩人?!”


    一席話下來,連金虔都暗暗吃驚:原來自己還頗有幾分雄辯之才!


    展昭聽言一愣,隻見這金虔義正詞嚴,目光凜然,心裏不由生出幾分敬佩,語氣也緩和了幾分:“今晚夜探駙馬府,何等兇險,你居然毫無推托之詞,不得不令展某生疑。”


    金虔一聽這句話,滿腔的怒氣頓時跑了個精光,五官扭曲了半天,才心虛道:“那是包大人親命,小人怎敢推辭。”心裏卻道:還不是因為中了展大人您這個“美人計”!現代人的恥辱啊——恥辱!


    展昭此時卻是皺眉不語。


    金虔一見,知展昭已然信了八成,趕忙又道:“展大人可曾記得,當初我秦香蓮母子同被蔡州知府追殺,要不是展大人湊巧路過,我恐怕早就成了刀下亡魂,如何能到達開封府,再說,那時展大人路過,純屬巧合,如果說我早有陰謀,豈不是連展大人也參與其中?”


    展昭愣了愣,半晌才道:“你的清白,可有憑證?”


    金虔聽言,心一橫:破釜沉舟,成敗就在此一舉了!於是提聲道:“展大人,你說我圖謀不軌,可有憑證?”


    展昭聽言,輕抬劍眉,嘴角微揚,渾身殺氣瞬間消散,手腕一轉,巨闕迴鞘,抱拳道:“金小兄弟,展某得罪,但展某職責所在,還望小兄弟見諒。”


    金虔頓時一愣,心道:怎麽迴事?這展昭翻臉比翻書還快?怎麽眨眼工夫就多雲轉晴了?


    就聽門外一人出聲道:“金小兄弟,莫要責怪展護衛。”


    大門輕開,隻見一人抬步走進屋內,麵色白皙,三道輕髯,麵帶歉色,躬身施禮。


    金虔立刻全身虛脫,癱坐在床,長歎道:“公孫先生……”


    公孫竹子,搞什麽東東啊,心理壓力承受能力測試?未免也有些太超前了吧!


    就見公孫先生緩緩走至床前,拱手抱拳,長揖到地,道:“金虔小兄弟,公孫策得罪了,今夜之事全是在下之意,與展護衛並無關係。”


    展昭一聽,急忙上前道:“公孫先生……”


    “展護衛,”公孫先生起身轉頭道:“莫要多言。今夜之事,是在下多疑,設下此計試探,對金小兄弟多有冒犯,確是公孫策處事不當。”


    “公孫先生怎可……”


    “抱歉,兩位!”金虔突然□□一個腦袋,半邊臉皮抽搐道:“責任問題可以先放放,你們誰能給我個解釋先?!”


    公孫先生與展昭同時一愣,見金虔麵色鐵青,嘴角抽筋,細長雙目隻剩一道縫隙,不禁有些好笑。


    “咳,金小兄弟,容在下解釋。”公孫先生清了清嗓子,便將這一晚之事娓娓道來。


    金虔越聽頭頂黑線越密,聽到最後,已經是滿頭黑線亂抽。


    原來自己在到達開封府的第一天,就讓公孫先生起了疑心。


    “那日,展護衛迴府,那秦香蓮母子無不驚異萬分,但隻有金小兄弟平靜如常,在下之後得知,展護衛一路上從未透露過半分自己的身份,而小兄弟的神情表現,卻似乎早知此事,不得不讓在下生疑。”公孫先生坐在圓凳上憶道。


    金虔忙解釋道:“那是因為我太驚訝了,所以沒了表情。”


    公孫先生點點頭,又道:“在下也曾如此作想,但刺客行刺那晚,小兄弟的行為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加之小兄弟一身絕妙輕功,竟連展護衛也未曾見過,我等唯恐小兄弟身份不明,企圖對大人不利,所以才……”


    “所以——”金虔抬抬眉毛,盤著腿坐在床鋪之上,抱著兩條胳膊接口道,“你和展大人就想出了這招半夜逼問的戲碼。不用問,今晚夜探駙馬府,也是你們早就商量好的!恐怕展大人早就知道了秦香蓮子女的下落,今夜前去,不過是想確定我與那駙馬府是否有所牽連。展大人,我的表現可有可疑之處。”


    心裏卻道:有可疑之處才鬼了,自己差點迷路沒走出來。


    展昭搖頭笑道:“金小兄弟說笑,小兄弟心思敏捷,展某佩服。”


    金虔心道:佩服個鳥!要不是被美色糊住了心竅,咱一個堂堂未來人能上這種俗當?——這兩個家夥,明明知道咱和那個陳世美沒有關係,還是半夜對自己逼供,簡直是精明的恐怖。嘖嘖,自己還真是倒黴,什麽地方不好挑,偏偏挑這個“人精”聚集的開封府棲身。


    心思一轉,金虔越發覺得今夜委屈萬分,這一個晚上,體力勞動、腦力勞動、心理壓迫三重大山齊俱而下,脖子上還被人白白劃了一道,真是越想越悶,不由口中沒了把門的,脫口道:“展大人也辛苦了,想必展大人那嫣然一笑,也是千金難求!”


    話一出口,金虔才覺不妥,不由心裏發寒,生怕展昭一個不爽拿自己試劍,可等了半天,卻毫無動靜,不禁抬頭觀看。


    隻見那公孫先生手掌掩麵,雙肩微抖,貌似偷笑。


    再看那展昭,腰身筆直,身形僵硬,俊臉微垂,麵色尷尬,金虔甚至懷疑由於光線太過昏暗,導致自己眼花了,展昭的那對貓耳朵怎麽有點紅色素偏高的跡象。


    “夜已深,展昭先行告辭。”


    說罷,展昭就轉身離去,身形仿若驚鴻一瞥。


    金虔頓時呆住,半晌也沒迴過神。


    隻見公孫先生緩緩站起身,挑眉上下打量了金虔幾番,道:“其實有一點在下並未看錯,小兄弟果然並非常人。自從展護衛來開封之日起,從未有人敢如此……”


    話說了半句,公孫先生卻停而不語,拱手道:“金小兄弟早些休息,養好精神,明日還需小兄弟幫忙。”


    金虔這才迴了神,問道:“幫忙?”


    公孫先生笑道:“小兄弟難道忘了,明日大人要去駙馬府帶迴秦香蓮一雙子女,到時,情勢難料,還真需小兄弟助展護衛一臂之力。”頓了頓,又道:“此次,不是試探之計。”


    金虔點了點頭,眨了眨眼道:“公孫先生,今夜之事,包大人……”


    “包大人從未懷疑過金小兄弟。”公孫先生帶笑答道,合門離去。


    金虔此時倍感欣慰:果然是老包,看人的眼光就是準,也不枉咱救你一把。


    心境放鬆,金虔隻感疲憊席卷而來,不久便沉沉睡去。


    *


    第二日一大清早,金虔就被王朝馬漢從被窩裏揪了出來,迷迷糊糊換上一身差役裝扮,跟隨包大人、展大人、四大金剛等等一行人向駙馬府進發。臨走之前,公孫先生又囉嗦了許久,直到確定計劃無誤,才肯放行。


    金虔前晚被兩個無聊家夥折騰了半宿,自然睡眠不足,哈欠連天,直到來到駙馬府門前,才算清醒了七八分。


    昨夜雖然曾到駙馬府一遊,但夜色深沉,黑糊糊的一片,什麽也沒看清,今日陽光明媚,光線充足,在這駙馬府內一溜達,金虔心中頓時讚歎不已。


    這駙馬府,富麗堂皇,雕梁畫柱,樓台亭宇,花榭園林,美輪美奐,處處透出富貴之氣、高貴之姿,雖不比開封府威嚴莊重,但這皇室之尊,也叫人不得不佩。


    不多時,一眾人便來到了迎客大廳前方。


    “稟駙馬,開封府尹包拯、包大人求見。”一名領路太監站在門前叫道。


    金虔頓時一個冷戰:這太監的聲音——實在難聽的有水平。


    就聽廳內傳來一個男聲:“請。”


    開封府一行人盡數走了進去。


    進門一看,眾人不禁一愣。大廳正前,左邊坐著一名男子,身穿華繡錦衣,頭戴紫金擎冠,相貌俊美,熟人:駙馬陳世美。而在大廳右側,又坐著一名女子,神情高傲,挑眉冷視。


    金虔心裏頓時明了:想必這人就是公主大人了,嘖嘖,這可是稀罕人物,咱可點看仔細了。想到這,金虔趕忙閃目觀瞧。


    隻見此名女子,肩披紅粉繡鳳的雲肩,身穿蓮花瓣的綾羅裙,上繡百花齊放、蝴蝶紛飛圖,栩栩如生,芳香撲鼻,腳下一雙金邊銀絲宮鞋,鞋尖各綴一粒珠玉寶石,一頭烏絲如緞,挽成龍蕊髻,兩邊各插三根彩繪珠釵,珍珠粒粒玲瓏剔透。再看此女相貌,柳眉清眸,高鼻櫻口,皮膚滑嫩如蛋,隻是眉宇間傲色過重,壞了這一張標致臉孔。


    金虔暗暗點頭:難怪陳世美不肯認秦香蓮,暫且不提這公主與生俱來的一身榮華富貴,光看人家那長相,比起秦香蓮那黃臉婆就強了不知多少倍。可這心裏又不免有些擔憂:這公主都出馬了,恐怕今天的事難辦。


    包大人一看此名女子,立刻撩袍下跪,高唿道:“開封府尹包拯,參見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參見駙馬爺千歲。”


    其他眾人,也同時下跪,嘴裏念叨同樣台詞,金虔也混在裏麵,隻是說辭不太標準,幸好人數眾多,其他人也沒聽出什麽破綻。


    “平身。”上座的公主緩聲道。


    眾人這才一一起身。


    公主看了看包大人,才問道:“包大人不在開封府辦公,來這駙馬府何事?”


    包大人雙手拱在身前,垂首道:“迴公主,微臣乃是為了秦香蓮的一對子女而來。”


    “秦香蓮?”公主沉吟半刻道:“秦香蓮是何人?”


    包大人迴道:“稟公主,那秦香蓮乃是駙馬爺的元配妻子。”


    公主聽言,不由一挑柳眉,怒聲道:“一派胡言!駙馬乃是本宮的夫婿,何來元配?”


    包大人微微抬頭,朗聲道:“稟公主,微臣並為虛言。那秦香蓮在十年前已與駙馬爺成親,育有一子一女,鐵證如山。”


    公主一聽,麵容扭曲,停了許久,才壓下聲音向陳世美問道:“駙馬,包大人所言,可確有此事?”


    別看那陳世美在開封府大堂上氣焰囂張,此時卻是恭敬有禮,隻見陳世美點頭道:“公主,確有此事。”


    眾人一聽,頓時大驚,心裏都道:這陳世美是怎麽了,轉性了、還是良心發現了,以前抵死不承認認識秦香蓮,怎麽今天認的這般爽快?


    金虔更是納悶,心道:難道這曆史上的真人陳世美人還不錯?


    可陳世美的下一句話立即推翻了這個假設。


    隻見那陳世美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展開放在桌上道:“那秦香蓮以前的確是本宮的的元配,但在五年之前,她就已經被本宮休了。這張就是休書!”


    此言一出,開封府眾人無不失色,整個屋內頓時一片死寂。


    金虔不禁將目光轉向包大人,心道:老包啊老包,現在陳世美連離婚證書都拿出來了,外加一個公主千歲撐腰,情況對我方是大大不利,您老打算如何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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