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隱山,山如其名,終年雲霧繚繞,不見人煙。山分兩峰,一為陰峰,一為陽峰。陰峰常年不見陽光,終年潮濕陰冷,由此孕育出世上罕見之毒物毒草,盡數江湖陰毒難解之蠱;陽峰山間奇花異草盡遍山穀,多世間難得療傷救命之聖品,正與那陰峰之毒生生相克。


    兩峰交匯之處,乃一溝穀,穀內毒瘴藥物彌漫。凡飛禽走獸,蛇蟲鼠蟻無一可存活其中。據此,人稱“無物之穀”。


    十年之前,此無物之穀來了兩個怪人,卻視穀中毒瘴藥物如無物。一見此穀,跪地拜天,喜不自收,從此分穀而居,兩所草房對立而建,定居於此。


    此日,正是這對怪人到達穀中整十年之日。


    “毒老頭,今天十年之期已滿,你準備了什麽來對陣?”


    說話的是一個白衫老者,銀發銀須,鶴發童顏,一雙白眉尤其特別,幾乎長到腰間。此時正站在陽峰山坡旁,麵對陰峰直直而立,身後奇花異卉陣陣異香,卻像那仙人下界一般。


    “哼,藥老頭,別以為你上次勝了我就可以從此不敗。我告訴你,今日我定要叫你好看!哼哼!”


    站在對麵陰峰山坡上的另一位老者冷笑著迴道。與對麵的老者不同,此老一身裝扮比起那妖孽之物也豪不遜色。一襲暗紫色長袍,裏佩暗紅裏衣,隨風飛蕩,透出妖異之氣。依然是長須長眉,卻是暗綠之色,依然童顏不老,卻麵帶青白。


    “好好好,我等了十年,就是等今日,放馬過來!”


    白衫老者一揮衣袖,指間赫然多出數個棕色藥丸,個個如鳥蛋大小。


    “怕你不成?!”


    紫袍老者同樣抽出數個彈丸夾於指尖,隻是藥丸顏色鮮豔奪目,形如三角。


    兩人同時揮動手臂,將手中的彈丸盡數拋出。一時間,無物之穀內紫氣飛漲,白煙翻滾,如雷之聲遍處轟響,好不熱鬧。


    待濃煙散去,在看山穀內的兩人,正是活脫脫掉了個。


    被稱為“藥老頭”的老者一襲白衫如同被上了華彩,五色繽紛;臉色更是豐富,以兩道長眉為例,前三分呈大紅色、中三分呈翠綠色、後三分卻成明黃色。正像一隻色彩斑斕的異獸。


    而被稱為“毒老頭”老者卻剛好相反。整個人都如同從麵缸裏撈出來一般,全身上下,連同舌頭、睫毛,都被染成了雪白。


    兩人同時對視片刻,然後同時開懷大笑。


    “哈哈哈,毒老頭,你不虧是武林人人聞風喪膽的‘鬼神毒聖’,這種莫名其妙的毒藥都能讓你想到。想必我這兩條眉毛就要從此難現原形了。”


    “哼哼哼,藥老頭,你這‘醫仙鬼見愁’的名號也不是浪得虛名,想我費盡心機才染出這頭綠發,居然這麽容易就被你給打迴原形。”


    說罷,兩人又相顧大笑。


    許久,二人笑罷,又同時相顧一歎。


    “唉,想你我二人自從十年前一役,從此惺惺相惜,結伴退隱江湖。在此無物之穀中比鄰而居,倒也逍遙自在。隻是……”顏色豔麗的醫仙輕輕搖了搖頭,不忍再語。


    “隻是……隻是可惜了你我二人這曠世的毒術和醫術。卻連個可心的傳人都沒有。”雪白的毒聖接口道。


    二人又是同時一歎。


    “茫茫野外,我們應該到何處去尋一個好徒兒來?”


    “隱居於此,自是不願再見故人。可這雲隱山從不見人煙,難道從天上掉下來一個不成?”


    話音未落,二人突然聽見頭頂空中一陣異響,如同有百十閃電霹靂在半空中轟鳴。抬頭望去,隻見萬裏晴空竟無故化過數到閃電,更怪異的是,閃電居然匯聚一處,生生在半空中扯出一個暗藍色圓洞出來。暗藍圓洞慢慢變形,最後竟然變成一個人形,直直掉在發呆的二人腳邊。


    “醫仙”、“毒聖”乃是武林中泰山北鬥的人物,什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可此時之景,莫說是見過,恐怕連做夢都未曾夢過。


    地上平躺一人。服飾怪異,未著長衫,隻穿長褲,一件裏衣卻失了袖子。長發披散,麵容蒼白,濃眉圓臉,一雙長眼緊閉。看樣子是已經昏厥。


    “藥老頭。”毒聖摸了摸雪白的長須,笑彎了一對眼,“這迴你不服我可不成了。我不過是隨便說兩句,這老天爺還真的給咱麽送了一個好徒兒來。”


    醫仙此時也沒有心情和老對頭鬥嘴。此時,號稱武林醫術出神入化的他正在考慮怎麽安排好徒兒的習藝計劃。


    而那位躺在地上的仁兄,甚至沒有上訴的權利,就已經被這兩個怪人收做了入室弟子。


    不知是幸運還是黴運。


    *


    金虔知道自己在做夢,而且是噩夢。


    自從參加完高考後,那段做證明題的上下翻滾的六個小點就成了自己難以忘懷的噩夢源泉。甚至直到自己大學畢業,午夜夢迴,還能體會到那幾個小點的刻骨銘心。


    直到有一天,當自己終於無法忍受飄零的打工生活而參加了公務員考試後,那段高考的數學噩夢終於成為了過去,而取而代之的是永遠也寫不完的申論。並且枕頭上的噩夢還衍生出了現實。在第四次被隔離在公務員大軍的隊伍外後,金虔終於鼓起勇氣敲響了那位損友的大門。


    說起這位年紀輕輕就有物理化學數學三項博士後功名的損友,金虔實在是不屑與之為伍。不為別的,就隻為當時自己告訴她要去考公務員後,她露出來的表情和接下來的話,就可以讓自己把她列入不屑交往的前三甲。


    “你要考公務員?就你這濃眉細眼,蛇背鼠腰的形象?要是麵試能過,我跟你姓!什麽,筆試過了?那是肯定的。像你這種貪財好色的家夥寫出來的文章肯定對那些閱卷官的胃口!”


    這段話簡直可以名列金虔此生最憤恨的評語之首。


    濃眉?那是表示自己毛發茂盛。細眼?那是丹鳳眼,古人標準的美人眼。蛇背鼠腰?那表示咱的身高標準,身材苗條!貪財?什麽貪財?雖然自己姓金名虔,但那隻是說明自己對金錢有一種虔誠而純潔的崇拜之情,怎麽可以用貪財這種俗語來評斷?至於好色……那就更談不上了,就算楊貴妃在自己麵前寬衣解帶,自己也會目不斜視,絕不偷看。


    “廢話!楊貴妃你當然不會看了!”那位損友嗤之以鼻的繼續說道,“換成鄭元暢在你麵前露個胳膊試試?我打賭你的口水肯定能淹到北京城去!”


    麵對這條惡舌,金虔實在懶得辯解——當然,也不排除她還是有實事求是的一麵。


    是的,平心而論,金虔的確有點貪財,還有點好色。


    不過,是好男色。


    請不要誤會,這對於金虔來說,很正常。


    因為金虔是個蛇背鼠腰,濃眉細眼的女性生物。


    所以,她一直沒有通過公務員麵試也是情有可原的——雖然,家裏沒有後門通神才是決定性的原因。


    於是,金虔決定依靠科學的力量,依靠偉大的愛因斯坦大人來改變命運。


    依靠損友盡心竭力製造的時間機器!


    金虔偉大而崇高的理想是這樣的。


    首先,利用時間機器迴到第四次公務員考試之前,給過去的自己的透露考題,然後穩操勝券地考個筆試第一。然後順利進入公務員大軍,從此混吃等死的過一輩子。


    可現在問題出現了。


    自己是找了那個三料博士後,然後乘上了她製造的時間機器,然後在劇烈的衝擊下暈倒,然後……就開始了現在的噩夢。


    不是金虔臭屁,這的確是有史以來最標新立異的噩夢。


    一個連眉毛都染成鳳尾雞的老頭站在自己的左側,雙眼放光。另一個堪比雪山飛狐的老頭站在自己的右側,同樣雙眼放光。四道鐳射光射得金虔整個脊背陣陣發涼。


    “好徒兒,你終於醒了。”鳳尾雞說。


    金虔的眼睛大了一圈。


    “好徒兒,沒事吧?”雪山飛狐說。


    金虔的眼睛又大了一圈。


    “好徒兒,快跟我們學本事吧。”鳳尾雞加雪山飛狐同時說。


    兩隻胳膊被兩個老頭同時拉起,金虔隻覺得身體好像要散架了,每個骨頭縫都在叫喚。


    會痛,所以,不是做夢。大概是時間旅行的後遺症。而且,看著兩個老頭的談吐穿戴,再看看周圍的環境,還有這頂破草房。


    金虔終於得出了結論。


    那個該死的三料博士後,時間迴過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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