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寅時,本該萬籟俱寂的大地上,此刻卻依舊喧囂不已。在那被唐墨布置的如同鐵桶一般的皓嵐殿防線中,氣氛已是劍拔弩張到了極點。所有唐門弟子都在緊張的盯著那個未帶寸刃、未披片甲的騎馬女子,月光的銀色籠罩之下,她是那麽的聖潔、美麗。隻稍淡淡瞥上一眼,便足以令人為之傾倒。


    當然了,這份欣賞美的閑情逸致,必須得先建立在“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的基礎上。


    拓跋鳳,朝天盟聖女、盟主拓跋城之親妹。與她那無雙智謀和傾國絕色而並肩齊名的,是用“陰險狠辣”來形容都算謙虛的惡毒心腸。毫不誇張的說,這個女人,就是恐懼的化身!你明知道她沒有武功、一擊便倒,但你就是不敢動手、就是打從心裏的畏懼她!這種畏懼,詭異,也刻骨銘心。


    等唐麒與唐墨等人匆匆趕到的時候,拓跋鳳已是等的有些不耐煩了。瞧著前者那略顯狼狽的模樣,拓跋鳳的嘴角頓時勾起一絲譏笑:“哎呀呀,唐門主,你這腿可是有夠短的啊。我在這兒等的都要打瞌睡了,你才姍姍來遲。是不是得給我個合理的解釋啊?”


    “拓、跋、鳳!!!”唐麒咬牙切齒的瞪著這個膽敢拿自己開涮的女人。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那拓跋鳳估計早已被他給大卸八塊好幾次了,“好啊,原來是你這個臭婊子!老子早他媽該想到的!你竟敢……不對、不對!是拓跋城!一定是拓跋城派你來的!哈哈哈哈……是了、是了!因為他的武功被封了,所以他才火急火燎的派你來了!他怕了,他怕了!那個連天地萬物都不曾放在眼裏的拓跋城、現在居然害怕我一個小小的唐麒了!哈哈哈哈!”


    望著唐麒那近乎癲狂的表情,拓跋鳳心中一沉,暗道一聲果然!關於哥哥武功被封的秘密,就是從唐門這兒散出去的!可如此一來的話,先前那些搜查皓嵐殿的百城衛們,又為何會一無所獲呢?


    是時間上的差池嗎?還是唐麒提前做好了相應的準備?還是……自己人的問題?


    罷了罷了,現在可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啊。拓跋鳳輕輕揉了揉眉心,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對這件事情,若換在以前,那她可能還會有些措手不及;但自從拓跋城在千月明山莊中、借著雲是出的解藥當眾露了一手後,這個“謠言”早已是不攻自破。故而,當小毒狗、餘翦與一眾百城衛們聽到這番話後,士氣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反而都像是看傻子一樣的看著唐麒,目光之中充滿了憐憫與譏嘲。


    不過,眼下能左右戰局的,可不是百城衛,而是那些聚集在唐麒身邊的唐門弟子們。拓跋鳳深知,那些人之所以不敢輕舉妄動,並不隻是單純的畏懼自己;很大程度上,他們還是在畏懼整個朝天盟的恐怖實力。換而言之,朝天盟與拓跋城,才是拓跋鳳站在這兒的底氣來源。如果讓他們相信唐麒嘴裏的“謊言”的話,那先前的所有努力,很有可能都會付諸東流!


    必須得做些什麽,至少不能再讓唐麒盯著這件事窮追猛打了。看他那副自信非凡的模樣,應該是掌握到了什麽決定性的證據吧?那就趕在他將證據亮出來之前、扯開這個話題!


    想到這兒,拓跋鳳立刻猛地一揮馬鞭、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唐麒的狂笑:“唐麒,你們唐門的情報到底是有多落後?都到現在了,還抱著一個已經被打破的謠言做白日夢呢?”


    “哦?白日夢?不盡然吧拓跋鳳,”唐麒也同樣不甘示弱的迴頂道,“既然你說這是謠言,好,那我且問你:拓跋城為何不親自來取我的性命呢?!龜縮在千月明山莊中、隻敢指揮自己的妹妹身臨險境,他這樣膽小謹慎,還算是朝天盟的大盟主嗎?!”


    “親自來取你性命?嗬,唐麒,你好像搞錯了什麽吧?”拓跋鳳不屑的冷笑一聲,“對你這個問題,我可以用三個字來精準的迴答你——你、不、配!”


    “你……”


    “你什麽你?姑奶奶教訓你,你他媽的就給我乖乖聽著!”不等唐麒開口,拓跋鳳便又接著罵道,“我哥是誰?人上之人、高貴無比!你卻是個什麽東西?出生低賤,祖輩父母皆為草民,渺小至極!像你這樣的畜生,生來就隻配給我拓跋家當狗!那殺一頭畜生能算什麽大事?還要勞煩我哥親自前來?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媽的,你找死!!”唐麒氣得暴跳如雷,當即怒不可遏的下令道,“所有人聽著!放箭!給我放箭!把這個嘴臭的賤貨射成刺蝟!快!”


    “我看誰敢!”


    唐麒話音剛落,一道蒼老的喝聲便已從百城衛隊伍中轟然響起、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直響!緊接著,六道步履蹣跚、消瘦異常的佝僂身影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出列,並排站在了拓跋鳳的馬前。與此同時,小毒狗和餘翦也急忙上前,各持一麵巨盾、一左一右的護住了拓跋鳳,以防真有冷箭來襲。


    這六個老者一登場,就吸引了幾乎所有唐門弟子的目光。待得他們瞧清楚這六人的臉後,頓時炸開了鍋:


    “這紫疤……三叔公?您是三叔公?!”


    “舅姥爺?!您怎麽……怎麽突然站到神教那邊了?”


    “真是怪了,門主不是說讓長老們去祖祠中進行什麽什麽……‘尊孝祖製’的大禮嗎?怎麽現在看來,卻像是剛從地牢裏放出來一樣?”


    ……


    六位長老淒慘狼狽的樣子,成功激起了唐門眾弟子們心中的憤怒與質疑。關於這一點,自然也在拓跋鳳的算計之內。要知道,這六個老人再怎麽和唐麒不對付,也都是有一定地位的長老。更別說像唐門這樣的、如同世家一般的大宗門了,從上到下、彼此間沾親帶故是很尋常的事情。在沒有絕對的理由之下,就算專斷如唐麒,也不敢擅自對他們痛下殺手。隻能通過秘密囚禁等類似的辦法來盡可能的控製他們。


    至於這個所謂的“秘密囚禁”,明說出來終歸是不太好聽的。所以,在唐麒的刻意粉飾之下,唐門弟子們隻知道他們的長輩深居祖祠之中、為著某項大禮閉關不出,其他的一概不知。而祖祠裏外的守衛,也都是唐麒所信任的自己人。要不是今日橫生了許多“意外”,否則這些老一批的唐門弟子們可能到死都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真相大白於天下後,一時間,除了唐墨與一些唐麒的死忠外,其餘所有的唐門弟子幾乎立刻調轉槍頭、將質疑的目光與憤怒的責問齊齊投向了唐麒!一切的一切,都在朝著拓跋鳳預估的方向走去。看著那些一改前狀、開始變得歇斯底裏的唐門弟子們,拓跋鳳突然有種想要放聲大笑的衝動。


    落後之人的思想,還真是可愛有趣啊。最開始的時候,這些唐門廢物畏懼朝天盟的力量、畏懼自己這位神教聖女的智慧,所以他們才畏畏縮縮、才不敢輕舉妄動。可現在呢?現在呢?六位長老已經站在了朝天盟這邊,那麽,那些廢物們也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叛變”了。因為他們有正當理由——我們不是在背叛,我們隻是在為自己的長輩鳴不平罷了。


    可愛、可愛、真他媽的可愛啊!!


    這種低賤至極、又可愛至極的螻蟻思想,真恨不得現在就敲開他們的腦袋、狠狠吸食他們那愚蠢的腦漿啊!這種思想……就是因為這種思想!世界才會變得那麽的惡心、令人作嘔!


    “唐門的弟子們啊,我以朝天盟聖女之名、命令你們!”瘋狂的念頭一湧上來,就有些刹不住了。拓跋鳳強忍著那已經快要奔到嗓子眼的狂躁,對著前方的人群大聲吼道,“有逆賊唐麒!大逆不道、欺師滅祖、背信棄義!今已人神共憤!當為討之!若有梟其首者,不論其罪,另有重賞!”


    聽到拓跋鳳的這番話後,唐麒終於慌了。因為他知道,唐門弟子中恨他的、想要他的命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以前多少還有朝天盟這尊大神鎮著,所以才沒人敢抬頭造反。可現在……


    “門主!”唐墨迅速擋在了唐麒身前,一邊與少數的唐麒死忠們警惕著正在逐步逼近的、怒氣填胸的人群,一邊低聲勸道,“屬下認為,咱們還是先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咱們下山去整頓力量,說不定還能……”


    “噗!”


    話還沒說完,緊挨在他們身側的唐麒護衛就突然猛地一個轉身,將手中兵刃狠狠地刺進了唐墨的腰中!


    “對、對不起……對不起!!”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之下,那名偷襲唐墨的年輕人顫顫巍巍的鬆開兵刃,撲通一聲跌坐在了地上。一邊手腳並用的向後挪動著,一邊哭著嗓子喊道,“長老!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我不想和神教作對,我還不想死啊!!求您……求您原諒我……”


    “好機會!”拓跋鳳眼睛一亮,“快!趁現在,拿下他們!”


    “遵命!”


    當唐麒身邊的最強戰力、也是最親近之人——唐墨,遭到了重創之後,整場戰鬥頓時變得無趣起來。哪怕是唐麒本人奮力抵抗,最終也是雙拳難敵四腳。很快,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唐麒,以及氣息已經羸弱不堪的唐墨,就被歡唿著的唐門弟子們給押到了拓跋鳳馬前。


    “嗬,易如反掌,”望著那被摁著跪在地上、惶惶如喪家之犬的二人,拓跋鳳得意的笑了笑,隨即拿手一指唐墨、示意先將他給從地上拽起來,“唐墨長老,你很好。愚忠雖然算不上聰明,但也不是毫無亮點。況且,你在汴京一役,以及這麽長時間的表現中,給我的印象都十分深刻。對你,我還是很欣賞的。”


    “故,聽我一句勸,離開唐麒吧。向我、向我神教宣誓效忠!我保證,日後,定會給予你更為遠大的前程!”


    “聖女大人,請容我拒絕,”出乎拓跋鳳的意料,唐墨幾乎是沒怎麽考慮,就直接給出了他的迴答,“我唐墨已經背叛了一次唐門,我的心……不允許我再背叛第二次。所以啊,您就不必多做口舌招降我了,身為戰敗之人,唯有一死,才能撫慰失敗的恥辱感。”


    拓跋鳳雙眼微眯,良久,她才悠悠說道:“我……沒想到你會拒絕。本來呢,對一心求死的人,我是從不會問第二遍的。但如果對象是唐墨長老你,那我可以破例一次——你真的,不願意投身於我神教麾下嗎?”


    “是的,”唐墨斬釘截鐵的點了點頭,“多謝聖女大人的好意了。但是,我意已決!隻求速死!”


    “……那真是太可惜了,”盯著唐墨的雙眼注視了好一會兒,拓跋鳳才罕見的歎了口氣,“為忠義獻身,亦是一種值得讚美的無上榮耀。對這樣的你,我要是再多說什麽,反而是對唐墨長老的侮辱了。”


    “好吧,餘翦將軍,請你將他帶下去,由你親自動手,讓他……體麵的離開人世。”


    “遵命!”


    等唐墨被百城衛給帶下去後,拓跋鳳才調整了下麵部表情、以一種勝利者的微笑俯視著唐麒:“接下來,就輪到咱們的唐大門主了啊……嗯,讓我想想,該怎麽處理你才好呢?”


    “呸!”唐麒朝地上重重的啐了一口,“你當老子是什麽貪生怕死之徒嗎?!拓跋鳳,你他媽的跟我耍陰招,老子認栽了。但你別以為老子就此服氣了!要不是……”


    “啪!”


    拓跋鳳毫不客氣的一甩馬鞭,直接把唐麒剩下的話給硬生生的抽了迴去。甩了甩馬鞭上的血珠,前者的臉上不禁升起一抹厭惡與冷嘲:“唐麒,說你一句‘大門主’,你還真敢把腰板挺直了?我告訴你,寧死不屈這個玩意兒,是專屬於唐墨那種人的。你,還沒那個資格。”


    “作為一條狗,你不思為我神教看家護院,居然還敢暗藏禍心、妄圖噬主,最後甚至還要我親自動身來解決你。唐麒,不得不說,你已經……成功的惡心到我了。”


    “或許你覺得,我說這麽多,最後也不過是要殺了你對吧?嗬嗬,那你可太小瞧我了。我拓跋鳳何許人也?我所帶來的死亡與懲罰,你是絕對想不到的。因為那將是、我神教對待叛徒的至高之裁決!”


    “那麽,唐大門主,做好接受審判的準備了嗎?”


    “……”唐麒下意識的咽了咽唾沫,一個名為“恐懼”的東西,此時正在慢慢籠罩他的心頭。事到如今,他其實也想開了,或許死亡,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解脫。但如果宣布死亡的人是拓跋鳳的話……對這個女人腦子裏的那些“奇思妙想”,唐麒還是頗為忌憚的。


    她就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啊!


    “來啊,”在眾人緊張的目光注視下,拓跋鳳緩緩開口、說出了對唐麒的最終裁決,“將其扒去衣物,廢去武功,用繩子捆好後扔進石槽、連皮肉帶骨頭碾成血泥,然後分灑在從皓嵐殿直到七元關的道路上。我要讓這頭畜生,受盡千般折磨,在痛苦中慢慢死去。而且死後,還要遭萬人來迴踐踏,魂魄不合、肉身不存,永世、不得超生!”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這是惡魔的吐息嗎?這一定是惡魔的吐息吧……所有人,就連那些身經百戰的百城衛們,此刻也忍不住顫抖了起來。至於身為審判對象的唐麒,則更是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之中。等他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幾名百城衛已經上前將他從地上給架了起來。


    “拓跋鳳!你……嗚嗚嗚!”唐麒這才想起來要掙紮、要活命。可還沒等他動幾下,旁邊就有人取出一團布來、毫不客氣的塞住了他的嘴巴,不讓他有繼續大吼大叫的機會。


    “聖女大人,真要……像您剛剛說得那般去做嗎?”小毒狗稍稍猶豫了下,覺得還是再向拓跋鳳確定確定為好。


    “當然,”拓跋鳳瞥了一眼小毒狗,冷聲問道,“怎麽,你是覺得不妥,還是對我的裁決有異議?”


    “屬、屬下不敢!”小毒狗猛地打了個哆嗦,當下不敢再問,連忙指揮百城衛將唐麒給拖下去、按照拓跋鳳所宣布的裁決去行刑了。待得唐麒像是死狗一般的被帶走後,一名唐門長老才畢恭畢敬的來在拓跋鳳麵前,鄭重的向其深鞠一躬:“聖女大人,唐麒已是過去,如今唐門雲開霧散、乾坤再臨,全是仰仗您的仁心仁德。隻是咱們之前說好的那個主宰之庭……不知您……”


    “哦,那個啊,”拓跋鳳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既然是說好了的,那自然算數。不過,山下還有不少唐門弟子尚未歸順,對他們,諸位長老可得上點心啊。”


    “一定!一定!”那名長老臉上的笑容立刻燦爛了起來,“唐麒的時代已經不複存在了,而山下的弟子們也都不是什麽死忠之人。對付他們,簡單的很!”


    “那就好,”拓跋鳳微微頷首,“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收編完山下的那些弟子們之後,要在第一時間裏封閉整個山門,以及所有的消息流通。我不希望今晚的一切會被外人所知,當然,包括我來到唐門的這件事情,更要保密。對外,記住,是對外,唐門的門主依舊是唐麒。聽明白了嗎?”


    “是是是,我等定當謹遵聖女大人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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