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讓,讓一讓!”剛到比武台外圍,盛獨峰就被擠得寸步不得動了。望著烏壓壓的後腦勺,盛獨峰心中一陣狂汗。好在他的身形還算靈巧,瞅著人與人之間的空擋,一點一點的向裏麵擠。在這種環境中,不管是誰,都不會喜歡有人擠來擠去的。但當他們看到吃力的在人堆裏掙紮的盛獨峰時,原本都要到嘴邊的粗口又堪堪地咽了迴去。


    小孩子嘛,喜歡熱鬧也正常。


    從一個滿身汗臭的大漢腋下鑽過後,盛獨峰頓時覺得眼前一片光明。終於,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他成功的穿過了人群,站在了……比武台入口處。


    “那個誰,你是從哪兒溜進來的?”一名身穿青衣的中年人看到了傻站在入口處的盛獨峰,眉頭皺了皺,大聲喝問道。盛獨峰因為不是無妄台本宗弟子的緣故,明鏡閣並沒有給他發放相應的無妄台弟子服飾,而他也一直沒有抽時間去買。所以他現在的打扮依舊是剛來無妄台時,那副世家公子的模樣。隻不過無妄山上的人基本都認識他了,所以平時也沒人去刻意在乎這種小事情。


    而山下的八堂就不同了,認識他的和他認識的人皆寥寥無幾。他這一身常服在人堆裏又極其紮眼,想不注意到都難。看著快要走到自己身邊的那個中年人,盛獨峰已經可以想象到自己的下場會是什麽了。


    舉過頭頂,被所有人一個接一個的接力傳遞出去,估計是最體麵的了。


    “龍師傅,他是我的朋友,”就在盛獨峰琢磨著要不要再從那個有味道的腋下鑽迴去的時候,一陣清脆空靈的女聲突然從耳旁響起,“是我叫他來的,隻是人太多了,一時走散了而已。”


    “……是嗎,那好吧,你們小心點,千萬別再被衝散了。”被稱作龍師傅的中年人聞聲停下了腳步,又仔細打量了下盛獨峰,覺得他這個年紀和相貌也不像什麽壞人,也就沒有太在意,隨他去了。


    “阿鳳……”這麽好聽的聲音,除了阿鳳還有何人?一隻柔軟的小手從斜後方拽住盛獨峰,拉著他快步走到了一處相對人少的地方。


    說是人少,但也隻是相對而言。更何況還有著拓跋鳳這位妖孽外表的可人兒在,那些男弟子們仿佛像是發了春的野豬,總是在有意無意的向他們這邊靠。無奈,盛獨峰隻能讓拓跋鳳站在自己前麵,而他則用自己的身體一邊護住拓跋鳳,一邊隔斷後方大批癡漢的垂涎目光。


    為了不讓阿鳳心生誤會,盛獨峰一直沒敢靠的太近。但很快,事情就超出了他的預料。隨著身後人越來越多,盛獨峰不得不緊貼著拓跋鳳,才沒有被人群給擠出圍欄。感受著身前那不可描述的柔軟,以及往他鼻子裏猛竄的幽香,盛獨峰差點暈了過去。


    除了曲靈歌,他還從未和異性有過如此親密的肢體接觸。而拓跋鳳,也似乎在有意無意的往他懷裏擠。這種無聲的挑逗,隻要是個正常男人,都承受不住啊。要不是盛獨峰心裏堅定著不能對不起朋友、不能對不起行知師兄,隻怕他早就要沉淪了。


    數日不見,阿鳳似乎又好看了許多。大紅色的外袍披在身上,看著毫無點綴,卻因拓跋鳳本人多了幾分出塵氣質。細致烏黑的長發隨意的紮在一起,甩在肩上,顯出一種別樣的風采。潔白的皮膚猶如剛剝殼的雞蛋,大大的眼睛一閃一閃仿佛會說話,小小的紅唇與皮膚的白色,更顯分明,一對小酒窩均勻的分布在臉頰兩側,淺淺一笑,酒窩在臉頰若隱若現,讓人忍不住心生喜愛憐惜之情。


    “盛大哥什麽時候迴來的?怎麽也不提前寫封信迴來,我們好去接你啊。”拓跋鳳也感受到了身後盛獨峰那粗重的喘息聲,心中忍不住洋洋得意起來。果然,自己的容貌對這種小屁孩還是很有殺傷力的。當即笑嘻嘻的歪過頭來,一邊正大光明的倚在他的胸口,一邊故作媚態的問道。


    盛獨峰頓時覺得周圍一陣吸氣聲,緊接著,幾十道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便如同鋼針一般刺在了盛獨峰後背上。


    “額……我剛迴來沒多久,”盛獨峰有些尷尬的向後挪了挪,和拓跋鳳拉開了點距離,省的等會被某些癡漢給抬著扔出去,“對了阿鳳,你和行知師兄是怎麽迴事?他怎麽會和那個厲白羽扯上關係?”


    “哦?你說那個厲白羽啊,”拓跋鳳眨巴著大眼睛,一臉天真無邪的樣子頓時惹得周圍人又是一陣吸氣,“小事而已,那個叫厲白羽的人渣想要調戲我,行知他看不下去,就和他吵了起來。後來吵著吵著,就打起來了唄。隻不過,無妄台不準弟子私鬥,所以,他們才相約在比武台上一決高下。”


    “那怎麽又變成賭局了?還撐十招不倒,這是誰想出來的缺德主意?”看著拓跋鳳滿臉不在乎的模樣,盛獨峰頓時有些無語,也不知這小妮子是真的心大,還是裝出來的,“還有啊阿鳳,他們好歹也是因為你才打起來的,你難道就一點也不緊張嗎?”


    “緊張?賭約是他們定的,打也是他們要打的,從頭到尾,誰問過我的意見?”拓跋鳳滿臉不在乎的聳了聳肩,“不過盛大哥你說的也有道理啦,行知好歹也是為了給我出頭,才會應下這個賭局的,我不會坐視那個厲白羽把他給活活打死的。所以呢,我給今天行知的菜裏下了點料,估計現在,他還趟在床上沒起來呢。”


    “可是師兄不來,豈不是落了個膽小怕事的名聲?那他以後在同門麵前,如何抬得起頭來?”盛獨峰邊說邊看向比武台左側那個滿臉陰翳的年輕人,暗道那應該就是厲白羽了。


    盛獨峰在看厲白羽之前,厲白羽一直在冷冷的盯著他。從步入會場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阿鳳的倩影。在他心裏,阿鳳早已是他的女人,豈容旁人褻瀆?而現在,他的女人卻被一個陌生的小屁孩摟在懷裏,兩個人還有說有笑的,很開心的模樣。這讓本就善妒心狹的厲白羽如何忍得?要不是現在脫不開身,他早就衝上去把那小子臭揍一頓了。


    兩個人的目光就這麽在空中相遇了,盛獨峰隻是看了他一眼,便又把目光收迴到了阿鳳身上。而厲白羽,卻猛地打了個寒顫。


    “白羽,怎麽了?”厲白羽的師父,陽和道人,察覺到自己的愛徒原本穩健的氣息突然紊亂了,急忙低聲詢問到。


    “……沒事的師父,就是等的有點久了,心煩。”厲白羽沒敢說實話,自己這麽多年的修為,居然對一個小屁孩產生了畏懼感,這話要他怎麽說出口?


    “穩住心神,再等一會兒吧,”陽和道人看了看旁邊案桌上已經燃燒大半的供香,“如果那小和尚還不來,你就上台去,宣布那個小和尚畏戰不敢赴約,也好給你、給為師長長臉麵!”


    “嗯,徒兒明白了。”厲白羽心不在焉的迴答道。在他心裏,盛獨峰那淡淡的一瞥,已經漸漸取代了這次賭局的地位。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明明隻是個小孩子,怎麽會有……如此駭人心魂的雙眼?就像是一條潛伏在皚皚白雪中的毒蛇,看似一動不動、破綻百出,可全身上下,無不在透露著危險的氣息。


    盛獨峰可沒想到自己簡單的一眼,就對厲白羽造成了這麽大的心理衝擊。倚在他身上的拓跋鳳不知從哪裏摸出來了一把瓜子,一邊悠哉遊哉的嗑著,一邊翻過盛獨峰的手掌,用來給自己吐瓜子皮用。


    “喂,我問你話呢,”盛獨峰縱然心中一萬個不情願,也架不住拓跋鳳撒嬌的力量,隻好乖乖的舉著手給她接瓜子皮。看著嗑得正歡的拓跋鳳,盛獨峰忍不住又問道,“這個賭局結束後,你們不還得待在鶴堂?你今天不讓師兄出來應戰,以後他還不被別人給欺負死?”


    “那也比丟了命好吧?”拓跋鳳嬌媚的翻了個白眼,“厲白羽雖然是個人渣,但實力還是有一點的。真讓行知來硬扛十招,不死也得殘。麵子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哪有命值錢?我說盛大哥,行知他一根筋也就罷了,你怎麽也跟著犯渾呢?”


    盛獨峰有些語塞,他下意識的想反駁,但又不知該如何反駁。細細想來,其實阿鳳說得也沒有錯,如果行知師兄真要為了這個麵子出了什麽事,那才叫得不償失呢。


    而另一邊的厲白羽,此時他的耐心也完全消磨幹淨了。翻身躍上比武台,站在正中間,厲白羽帶著傲然的神色,居高臨下的掃視了一圈台下,比武台周圍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知道,好戲就要上場了。


    “行知!小禿驢!”厲白羽運足內力高喊了兩聲,見無人迴應,當即麵帶輕蔑的朝地上啐了一口,“臭小子,躲在哪兒哭著呢?給爺爺上台來!先前在阿鳳麵前,你不是挺能叫囂的嗎?現在人呢?怎麽慫了?!怪不得會被明鏡閣給刷下山來,原來是他娘的孬種啊!”


    “哈哈哈哈哈……”台下頓時哄堂大笑。很顯然,對於臨陣脫逃的人,無論是誰,都瞧不上眼。


    盛獨峰微微皺眉,看著台上囂張的厲白羽,以及周圍哄堂大笑的諸人,麵色頓時一寒,甩了甩手腕,便準備向比武台入口處走去。


    “你幹什麽?”拓跋鳳看出了盛獨峰的意圖,急忙一把拉住了他,“這事本來就和你沒關係,瞎逞什麽英雄?鶴堂的堂主和其他師傅們都還沒發話呢,你著什麽急?”


    “他敢侮辱我的朋友,他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盛獨峰甩開拓跋鳳的手,現在的他早已脫胎換骨了,就算麵對厲白羽,他相信自己也能立於不敗之地。


    就在盛獨峰準備上台應戰的時候,人群後方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聲。緊接著,比武台入口處的人群分左右兩側閃開,一道瘦弱的身影,慢慢從外麵走了進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行知!


    看到行知,盛獨峰暗暗吃了一驚,這還是他記憶中那個淡然天真的師兄嗎?雖然外表沒什麽變化,但他臉上的幼稚和青澀卻已經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和他年齡極不匹配的成熟,甚至還有絲絲戾氣。難以想象,在離開明鏡閣的這段時間裏,他遭受了多大的不公和委屈。


    “行知?!”原先一直雲淡風輕的拓跋鳳,看到來人後頓時慌了,下意識的就要向他跑去,但卻被盛獨峰給及時攔住了。


    “阿鳳,你現在過去,隻會讓師兄難堪,”盛獨峰低聲對拓跋鳳耳語道,“放心吧,有我在,我不會讓師兄出事的。”


    “盛大哥,你一定要幫幫行知啊,他……他武功很差的,絕不是那個厲白羽的對手!”拓跋鳳現在哪還有半點沒心沒肺的模樣,急得就差飆眼淚了,“真是!那藥勁怎麽會這麽差,本來我還指望他能睡到明天早上的!”


    “別著急,咱們先在這兒看著,師兄既然敢來應戰,那一定會有後手才對。”盛獨峰看著阿鳳緊張的樣子,不禁有些想笑——真是,自己怎麽會懷疑她是魔教妖人呢?雖然阿鳳表麵上沒心沒肺,其實卻是個心地很好的女孩啊。


    “小和尚,眼淚哭幹了?舍得出來了?”厲白羽也沒想到行知居然真的敢來,但看到他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厲白羽忍不住調笑道,“看你這虛弱的模樣,別不是才從山下哪個窯子裏,剛破完戒迴來吧?”


    “哈哈哈……”又是一陣哄堂大笑,但行知臉上卻沒有半點惱怒,隻是默默的走上了比武台,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等笑聲逐漸弱下來了,行知才淡淡的對厲白羽說道:“厲白羽,我既然敢跟你打這個賭,就不會怕你。來吧,按照先前說好的,十招之內,如果你能打的我起不來,就算你贏了。反之,就算你輸。你就要當著所有人的麵發毒誓,再也不去騷擾阿鳳。”


    “那你也得記住,如果我贏了,你就得當眾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厲白羽冷哼一聲,向身後一位老者不耐煩的喊道,“喂!老頭,還不開始?”


    一名老者緩步的走上比武台,先是簡單介紹了下雙方,以及此次比武的規矩和賭局內容。最終,在眾人不耐煩的目光下,老者才顫顫巍巍的高喊了一聲:


    “比武開始!”


    “十招?嘿,老子一招就送你上西天!”老者話音剛落,在眾人驚唿聲中,厲白羽已如利箭般的竄了出去。施展鬼魅身法,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一拳便直接轟在了行知的心口上!


    “砰”的一聲悶響,行知瘦弱的身子便如同樹葉般被打飛了出去。在台上狼狽的滾了幾圈後,才勉強停住。


    “哼哼,就這點實力,也敢……”厲白羽得意洋洋的準備上前將行知踢下比武台,但令他錯愕的是,行知居然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又吐出一口血痰,行知才平靜的對厲白羽伸出一根手指:


    “還有九招。”


    “你他媽找死!!”厲白羽暴喝一聲,宛如猛虎般撲了過去。這次他的拳頭可不是衝著行知的心口去了,而是直奔他的臉砸去!


    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厲白羽,行知雙腿一彎,整個人便向後仰了下去,勉強避開了厲白羽這一記重拳。但就在此時,異狀突變,厲白羽一拳落空,卻並未收力,而是順勢將身體壓在了行知身上,一把扣住了行知的腰帶,借著衝擊的力道,將行知狠狠的摔了出去!


    行知被摔出去後,厲白羽沒有再像第一次那樣放下戒備,而是緊跟著衝了上去,運起內力,一腳踩在了他的後背!


    “噗!”一口鮮血噴出,伴隨著陣陣輕微的骨裂聲,行知再度被厲白羽打倒在地。


    行知的慘樣讓所有人心中一寒,在畏懼厲白羽強橫實力的同時,也有不少人開始同情起這個小和尚了。而坐在高處的鶴堂前輩們見厲白羽下手如此狠辣,除了陽和道人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本來這就不是什麽生死之戰,可厲白羽卻根本不懂什麽叫點到為止,居然對一個比自己年紀小那麽多的孩子下死手。要不是比武台有“不得外人幹擾”的規矩,他們早就下去製止他了。


    台下觀看席中,盛獨峰眉頭緊鎖,寒毒內力已經開始不安分的暴動起來了,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駭人的氣息。跟他站在一起,就宛如置身於極寒之鄉中。除了拓跋鳳,周圍人全都自覺的散開了一定距離。他們這才發現,眼前這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孩子,似乎並不是什麽好惹的主。


    看著在台上不斷掙紮著站起來的行知,拓跋鳳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眼中的天真無邪早已蕩然無存,取代它們的,是濃濃的殺氣。


    “咳咳……剛剛,應該算……算兩招,”在沉默中,行知終於重新站了起來。帶著寫滿譏諷的麵容,衝不遠處已經呆滯的厲白羽伸出了三根指頭,“還有……七招!”


    他當真不怕死嗎?!這是所有人腦中齊齊劃過的念頭。


    “……謔,很好,看來我還小瞧你了,”厲白羽從錯愕中反應過來,嘴角浮起一絲獰笑,“可惜啊,比武隻能比拳腳功夫,要是換了兵刃,你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了。本來你就乖乖的趴在地上認輸,然後磕三個頭,我也不會拿你怎麽樣。但你既如此冥頑不靈,就別怪我心狠,從你身上卸點零件下來吧!”


    “你那麽喜歡站著,我就把你腿給卸掉吧?看你還有沒有那個本事重新站起來。嗯……卸哪條好呢?”厲白羽眯著眼左右看了看,最終,目光定格在了中間,“不如……就卸你中間那條吧?反正你一個和尚,這輩子也用不到它了,老子發發慈悲,送它去見佛祖,怎麽樣?”


    “阿鳳,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救師兄!”這下盛獨峰真的不能再看下去了,匆匆留下一句話後,便靈活的消失在了人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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