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零八分。


    農村大席正式開始。


    不算大的院子,總共擺了十桌,祁同偉挑了全是小孩兒的一桌坐下。


    小孩嘛,童言無忌。


    就算說錯話,鍾老爺子也不會計較,最關鍵一點,氣氛好。


    小朋友趴在桌上,嘬著喜糖,喝著飲料,鬧騰的不行。


    鍾長安則是樂嗬嗬看著他們,隨後感歎道:“我還記得剛當兵時,我們連長對我們說過,隻要我們把仗打完了,那麽我們的子孫後代,便可避免戰爭帶來的苦難!現在想想,如果老連長還活著,看到這些無憂無慮的孩子們,一定會很開心!”


    “爺爺,你打過仗?”名為二狗的小男孩抬起頭,笑著問道。


    “打過,還和鬼子拚過刺刀!”鍾長安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依舊樂嗬嗬道:“不過,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爺爺真了不起!我們老師說了,凡是殺過鬼子的,都是大英雄,爺爺,你殺過鬼子嗎?”


    “哈哈。”鍾長安爽朗大笑,“十四年的抗戰,爺爺我打了十年,殺過的鬼子,數都數不過來。”


    “這麽說,鬼子很好殺了?”


    鍾長安搖搖頭,意味深長道:“鬼子沒你們想的那麽弱,他們不僅難殺,還很殘忍,麵對他們時,需要勇氣!可咱們的軍人,最不缺乏的就是勇氣!”


    “那小鬼子再來,您還敢殺過去嗎?”


    “再來?”鍾長安咬著牙,笑了,“鬼子們不敢再來了!如果再來,那爺爺可高興了,當年還真沒殺夠呢。”


    迴憶起當年的崢嶸歲月,老人家的雙眸熠熠生輝,仿佛年輕很多歲。


    如果鬼子再敢挑起戰爭,似乎隨時可以披甲跨刀,再次馳騁沙場。


    老人和孩子待一起時,永遠是很有耐心的。


    同樣,孩子和一個老革命在一起時,也有問不完的問題。


    這一桌,邊吃邊聊,老人和小孩都是合不攏嘴。


    顧錦花今天的口味也不錯。


    吃的差不多了,抽出紙巾擦了擦嘴,開始東張西望。


    “媽,看什麽呢?”


    “新娘子,怎麽沒看到新娘?”


    “對啊,新娘呢?”鍾小艾看向祁同偉。


    祁同偉一愣。


    新娘?


    對啊,王華去接新娘,怎麽到現在還沒迴來?


    想了想,祁同偉還是打算給王華打個電話問一下。萬一遇到了麻煩,也好提前做準備。


    手機剛一掏出來,村頭響起鞭炮聲。


    迎親的隊伍迴來了。


    吃飯的眾人都放下碗筷,笑嗬嗬站了起來,迎接新人。


    鍾小艾也挽起祁同偉的胳膊,雙眸泛著朦朧又期待的光芒。


    在鞭炮聲中,幾輛婚車停了下來。


    王華率先下車,來到新娘的車前,打開車門,半蹲了下來。


    新娘徐娟頭戴婚紗,輕輕摟住了他的脖子,趴到了背上。


    掌聲響起。


    喧嘩聲響起。


    口哨聲響起。


    王華背起媳婦,笑盈盈向眾人揮手,目光落到祁同偉身上,還眨了眨眼!


    祁同偉給他豎起大拇指。


    幸福由心不由境。


    和陳陽那場奢靡的婚禮不同,王華的婚禮簡單又樸素,來參加婚禮的,也都是本地的村民和鄰居。


    可他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


    “哇,郎才女貌,一定很幸福!”鍾小艾依偎在祁同偉肩頭,小聲嘀咕道。


    “額……女方還戴著頭紗呢,你怎麽知道她長得漂亮?”


    “所有新娘都漂亮!”鍾小艾揚起臉,認真道:“明朝時,馬皇後就說過,凡是出嫁的女子,當天都可以鳳冠霞帔,因為那天,她們最漂亮。”


    ……


    婚禮持續到了下午。


    鍾老爺子喝了不少酒,神態微醺,略有醉意。


    醉是醉了,不過確實很高興。


    尤其在和村上的小屁孩互動時,慈祥的笑聲,爽朗至極。


    祁同偉有一絲恍惚。


    老人家這麽慈藹,似乎和那“鍾閻王”也不沾邊啊。


    也就在這時,鍾小艾把他拉到一邊,小聲道:“爺爺喝多了,我們就先迴去了。”


    “迴哪?”


    “省委家屬大院,那裏還有一套爺爺之前留下的屋子,我已經讓警員收拾好了!正好,下午我和媽還得去一趟舅舅那,就不在這裏多待了。”


    “顧司令員?”


    “嗯!”鍾小艾輕輕點頭,猶豫了下,再次道:“明兒有時間,你來一趟省委家屬大院,我媽的意思。”


    “我能進去?”


    省委家屬大院可不是別的地方,那裏警衛森嚴!所有的崗哨,可都是荷槍實彈的武警。


    普通人遠處看一看可以。


    可要是敢擅闖那裏,挨嘴巴都是輕的,搞不好還得挨槍子。


    “放心,我爺爺打過招唿了,明兒你到了省委家屬大院,就說是祁同偉,自然會有人領你進去。”


    “哦。”祁同偉稍稍寬心,“那我送你們迴去。”


    “不用。”鍾小艾轉頭看了一眼婚禮現場,“咱們也是普通人,今天又是你好哥們的婚禮,玩的開心一點,該喝酒喝酒,該娛樂娛樂,隻要別去洗腳,我都能理解。”


    “洗腳?”祁同偉故作茫然,“為什麽不能洗腳,這是哪裏的風俗?”


    “裝,你就裝,最好給我裝一輩子!”


    祁同偉不再強嘴,轉頭看向鍾老爺子。


    老爺子在顧錦花的攙扶下,眯著眼,晃晃悠悠,步子不是很穩。


    祁同偉還是不放心,當即把老爺子背了起來,送到了村口。


    到了村口,警衛員立刻迎了上來,配合鍾小艾,將老爺子扶進車裏。


    “阿姨,您也上車吧。”


    “嗯。”顧錦花看著祁同偉泛白的工作服,以及老舊的皮鞋,關心道:“工作辛苦,可也得注意身體,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照顧好自己。”


    在醫院裏,陳岩石也說過這話。


    不過聽在祁同偉的耳裏,卻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顧錦花說這話時,像個心疼小輩的長輩,溫柔中帶著關愛。


    陳岩石那純粹是客道一下,當不得真。


    說實話。


    祁同偉母親走的早,父親呢,也不是很能理解自己。


    這些年,埋頭苦幹,真正關心他的,鍾小艾算一個,高育良算半個。


    此時顧錦花簡單的一句話,讓他心裏莫名酸澀。


    “好的,顧阿姨,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這才對嘛!”顧錦花拍了拍他的肩膀,揮了揮手,“迴去吧,你朋友還在等你呢!”


    祁同偉迴頭。


    發現王華正站在不遠處,在王華身後,肥頭大耳的侯亮平笑嗬嗬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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